《記憶禁區》-短篇 - 7-4：如果你幫我忘記

夜裡，院區靜得幾乎能聽見空氣的輪廓。

林昊沒回房。他坐在三樓陽台的邊角，身後是灑進來的微光，面前是半空的風。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一想到「遺忘」這個詞，他的心跳就會慢下來，又重起來。

像是本能地抗拒，又渴望一口氣將什麼丟掉。

—

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老賀沒發聲，也沒走近，就在不遠處找了個位置坐下。

兩人之間隔著幾米空氣，一段影子。

林昊主動開口：「你真的能讓人忘記？」

老賀沒有立刻回答，只說：

「我不能讓人忘。我只能陪著他們，在他們決定不再記得的那一刻，別那麼孤單。」

—

林昊沉默了許久，然後低聲說：

「如果我真的想忘呢？不是因為想逃，而是因為我覺得……那段記憶只會讓我變得更沒用。」

「沒用？」

「我喜歡過一個人。一直都沒說出口。最後發現她喜歡的人不是我，我甚至沒站在她的選擇裡。」

他頓了一下，像是要說得更淺一點：

「我不是痛苦，我是丟臉。我不想記得那個以為自己有機會的自己。那個站在教室門口等了一整天卻沒說話的傻子。」

—

老賀沒說話，只靜靜聽著。

林昊繼續說：「如果你幫我忘記，幫我把那句沒說出口的話、那個等待的影子全都拿走，我是不是就能像沈伯那樣，笑得比較自在？」

「你覺得他自在嗎？」

林昊一愣。

老賀語氣平緩：

「他只是安靜了。他不再夢見那道門，但他也沒再提起過任何一扇門。他的世界從此少了一個出口，也少了一扇窗。」

「你是說……他不完整了？」

「我沒說他不完整。」老賀搖頭，「我只是說，他選擇了一種更安靜的樣子。」

—

風輕輕掠過陽台，林昊感到手背發涼。

老賀忽然問：

「那句話，你現在能說出口嗎？」

林昊沒反應。

老賀再問一次：「你還記得它是什麼嗎？」

林昊的喉頭緊了緊，像有什麼堵在那裡。他勉強開口：

「我想問她……如果沒有人選你了，那我還能不能排最後一個位置。」

說完，他低下頭，笑了笑，笑裡全是苦澀：

「現在說出來，是不是反而更可笑了？」

—

老賀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說了一句：

「你願意放下的東西，我可以幫你放。但你還握著的，我不會搶走。」

—

那天晚上，林昊第一次感覺自己不是站在記憶的對岸。

他站在它裡面，與那個羞恥、膽小、想靠近又退後的自己並肩而坐。

他沒把那段記憶交出去。他只讓它——坐得更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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