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樣的怪物 - 1 夜襲

十一年後，加萊大陸，敘丹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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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絲烏雲闖進皎潔的月。夜幕下，道路一片漆黑，二三樓的平房似黑影林立兩側，高低交錯成單調的城市剪影，不聞半點人的氣息。

巨大的黑影之間，一台破舊的小客車緩速前行。車輪壓過碎石，在不平整的馬路上低聲作響。車子前座，一男一女身穿黑衣，頭戴半罩式面罩，僅露出鼻梁與眼。

男子駕車，盯著前方五台車距離處，一台外型堅實、車廂上印著巨大獅頭標誌的貨車，慢速尾隨。

「……你靠得太近了。」女子低聲說。

男子聞言，更是踩下油門，一下就將五台車的距離拉近成三台車。

「V。」女子轉向男子，眉眼一蹙。

男子──V眼角微微揚起，直視著前方說：「只是攔個貨物，就說我一個人可以的。」

「攔貨物？我們是要去搶反抗軍的武器。」

「你別這麼緊張。我確認過了，貨車上只有兩個人。」

「真的？」女子驚訝。

V仍直視前方，點了點頭。

「什麼啊……我們也有這麼輕鬆的工作？」女子語氣不可置信，神情卻著實鬆了口氣。

「早說了我自己來就好。」V的話聲略帶無奈。

女子擺擺手說：「好啦，是我們愛跟，我們都是你的跟屁蟲。」

「我可沒那麼說，還有，你小聲點。」V朝後視鏡瞥了眼，鏡中映出深黑的後座。

後座上，一個瘦小的人形蜷在毯子裡，僅首尾兩端分別露出一撮微捲的紅色短髮與一雙未成年的赤腳。

女子轉頭看向後座說：「Fox這孩子實在是……」

「大概是車裡比地板好睡吧。」V說。

「又不是小嬰兒了，他就是你到哪裡都要跟而已。」女子噘起嘴道。

兩人對話之間，天上的烏雲散開，盤狀的月兒重現夜幕，在車身灑下粼粼月光，照出V的模樣——

膚白似雪，一雙明眸炯炯，清秀也俊朗；銀白色的短髮齊至耳上，透出少許黑色髮根，半邊眉尾穿著閃亮的尖針，耳骨也戴滿了環，臉前的漆光面罩上浮雕著一個小小的「V」字，為冷酷添了幾分優雅。然而，與這一切美好都不相搭的是：他沒穿環的另半張臉是整片暗紅摻白的疤。

女子看著V的側臉，輕嘆一聲轉回頭，正想稍事休息，就見V捲起了袖子，視線越過她顧盼四方。

「……你又想幹嘛？」女子內心警鈴大作。

V沒答，而是往右肩偏過頭，調整聯繫用的耳麥，接著一腳踹開車門，探頭向外。

車身一時劇烈搖晃，敞開的車門隨疾風哐啷而去，大把夜風跟著竄進車裡，帶來後方另一陣正朝他們隆隆駛來的摩托車聲。

「你來接手，我要走了。」V轉動方向盤說。

「欸，又來？！」女子措手不及，趕緊抓住方向盤說：「貨車要發現我們了！」

「就叫你別緊張。」V輕鬆道。

女子把方向盤握得死緊，來回瞥著V與前路，又看了看後座說：「你會吵醒Fox的！」

V回頭看向後座的小身子，慨然笑道：「這點動靜他早就習慣了，沒那麼容易被吵醒。」說完，他一手抓住車頂，移身讓女子踩上油門。

這時，剛還只聞引擎聲的摩托車已駛近小客車的駕駛座旁，與他們並身前行。

「喂……喂！」女子手忙腳亂，慌亂中瞥了一眼摩托車手，驚訝道：「Tytan！你怎麼也來了？不是去運貨了嗎？」

急駛的車速下，只見摩托車手Tytan全副武裝，一身黑色連身服、防火手套、頭盔，他匆匆向女子比了個敬禮的手勢，便朝V伸出手。

「他是來接我的啊。」V一個燦笑，探身出車。

兩車逐漸減速，貼近彼此。夜風將V的白髮吹得凌亂，在月光下映成一道金白色的幻影。下一刻，V大力抓住Tytan伸出的手，一躍登上摩托車後座，身手敏捷得真像道影子。

不過眨眼，兩人一黑一白的身影已經往建築間的小巷揚長而去，消失在女子的視野之中，道路頓時恢復寂靜。

女子忿忿道：「真受不了那兩人……」

窸窸窣窣，車後座一陣動靜，紅髮男孩Fox掀開被子，縮著赤腳坐起身，揉著惺忪的眼問：「Breeze，V呢？」

「又跟Tytan去野了。」女子——Breeze邊說邊緩下了車速。

Fox擠身向前，興奮道：「他們又要表演了嗎？」

「啐，你可別學。」Breeze說。

「可是V從沒失手過啊。」Fox眼裡盡是崇拜。

「是啦……」Breeze撇撇嘴，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接著打開定位追蹤器，將車子往摩托車的方向掉頭，也跟著轉進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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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路口上高架橋，開快一點。」

小巷子裡，V迎著夜風，在Tytan身後喊道。

Tytan點點頭，拉過V一手放他腰上說：「你要抓穩。」

V睨起眼，靠上Tytan的肩膀耳語：「別動手動腳的。」

Tytan瞪大了眼搖頭，還沒開口，V就已經鬆開他的手說：「再快一點！開快一點！」

看著V恣意的模樣，Tytan不禁嘆口氣，催上引擎就往高架橋駛去。

夜路上，風越吹越疾，月兒在墨黑的雲叢裡時隱時現，俯照著夜半無車的高架橋。他們疾駛的摩托車把手旁，追蹤器顯示著目標貨車的定位：與他們已經相隔一大段距離。

原先小客車與摩托車一路尾隨貨車，但是自Tytan接了V彎進小巷子後，轉了好幾個大彎又上了高架橋，現在幾乎與貨車行進的方向垂直了。如果他們沒上高架橋，而是繼續在平地上開，再過不久就會直直撞上貨車。

「接下來呢？」Tytan瞥著追蹤器問，「等下還要再轉一個彎才會下橋，但是會變得跟目標反方向。」

「我們沒有要下橋。」V定定道。

須臾，他又沉思了下說：「不對，我們要下橋。」

Tytan回以質疑的眼神，說：「我得先減速，不然等下過彎很危險。」

「不……」V這次從後頭握上了Tytan的手，不讓他放鬆手把說：「我們要加速。」

「加速？」油門一下被催起，Tytan急了：「再加速下去會在轉彎處衝出橋的！」

V點了點頭，「嗯，我們就要這樣下橋。」

「什麼？！」Tytan猛地回看V一眼。

V沒回話，兀自加重了握在Tytan手上的力道，為摩托車更催上油門。

隆隆車聲中，漆黑的夜裡唯一亮著的追蹤器畫面上，貨車的紅點與他們摩托車的藍點益發靠近；而他們眼前，高架橋的轉彎處已遠遠可見。

Tytan在疾速中透過後視鏡與V相望，牙一咬問：「你計畫怎樣？下橋之後呢？」

「貨車上的兩人都在前座，我會解決他們。」V沉沉道，從腰側掏出手槍，上膛，又瞥了眼追蹤定位說：「你得開快一點，不然我還沒解決他們，就會先被他們撞個稀巴爛。」

Tytan當然明白，他們必須搶在貨車抵達兩車交會點之前，就先從轉彎處「下橋」。現在追蹤器上顯示的貨車車速不快，但是只要一秒之差，他們就會被貨車直接撞上而喪命。

Tytan深信V，可心底仍有那麼一絲不確定，玩笑道：「這真的不是個好主意，我可不想今天上天堂。」

V輕笑一聲，「你想太多了，我們肯定是要下地獄的啊。」說完，他更靠向Tytan耳語：「委託人指定的，你得幫我這次。」

Tytan回看V一眼，知道沒了商量，不得不加速催上油門。

夜風在耳邊呼嘯，似百鬼低吟，高架橋的轉彎處——他們準備要「下橋」的地方，以及橋下道路上亮著車頭燈的目標貨車，眨眼就已全都近在眼前。

V搭上Tytan的肩，半蹲起身說：「你送我下橋後就棄車，然後——」

隨著一字字被風吹散，摩托車車輪登上高架橋邊的圍欄，朝平地——目標貨車的車頭前，一躍而下。

V跳出後座，騰空於貨車之前，直直對上前座兩人的眼。他伸直了手，將槍口瞄準額間。

砰！砰！

眨眼兩聲槍響，任務結束。

子彈打進兩人眉心，沒有鮮血迸發，也沒有死前絕叫，生命瞬間殞逝。摩托車砰地落地，因高速撞擊而失控打滑，衝向路間的分隔島，目標貨車也直直撞進路衝的平房，轟地爆發巨響，在漆黑的天幕炸出團團火光。

空曠的大路上，棄車落地後的Tytan及V兩人一前一後撲倒在地。Tytan忍著疼痛撐起身，拔下頭罩看著起火的貨車；V則為了緩下衝擊的力道，在路上翻滾了好幾圈，最後攤平望向這場盛大的煙火。

砰咚！嘰嘎──哐啷──

平房隨著起火的貨車著了火，牆垣崩垮，從屋裡斷續傳出巨大聲響，崩落的石塊直接砸在下方燃燒的貨車上，轉瞬就成一片火海。

V怔怔望著，半晌才透過耳麥說：「任務完成。」

另一邊的Tytan轉過頭來，流露「這樣也叫完成？」的不解眼神。

V瞥見Tytan的眼神，解釋說：「貨車上有獅頭，那是何家的標誌。反抗軍大概是連車子也一起收購了吧，何家的車都是最高級的，裡頭的武器不會有事。」

「呼，你早說啊。」Tytan仰頭一嘆，倒回地上。

V依然注視著團團火光，沒再回話。另一邊，與火光相反方向，V和Tytan的來時路，高架橋的轉彎處停著那台破舊的小客車。

Breeze雙手抱胸站在圍欄旁，一臉沒好氣的模樣，Fox則赤腳跳上圍欄，朝他們大力揮動雙臂，一行人的耳機裡響起同一個清亮的歡呼聲：

「萬歲！任務，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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