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同分異構 - 02.風鈴響動代表有人進門

所謂生活，就是在一成不變的規律之中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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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人的大腦善於發掘新事物，任何一絲與昨日的差異都能使它愉悅，於是人類得以自得其樂地渡過一個個日昇月落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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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工作的咖啡廳有個饒具旨趣的名字，叫“The Absurd ”，意即「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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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大約半個月前搬來北雋市，收拾好家當的隔天就找到這間咖啡廳，點餐時老闆眉頭深鎖地盯著他，遲遲不完成結帳，正當左嚮昭要懷疑老闆是他早已遺忘的哪個仇人、準備溜之大吉的時候，老闆開口就問他是否有興趣在店裡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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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的老闆姓蕭，是個蓄有落腮鬍及深棕色捲髮的高大男子，五官挟有陰鬱氣質，形象頗為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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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初次造訪「荒謬」的那天，剛進門就見蕭老闆斜站三七步在給咖啡拉花，臉臭得要命，彷彿呼吸都讓他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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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感蕭老闆的工作邀請相當可疑，更何況左嚮昭根本不會泡咖啡，當下就要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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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闆開的薪水實在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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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搬到北雋市，本就是來尋一個契機，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又從來沒做過餐飲業，當作轉換生活節奏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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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這半個月以來左嚮昭連咖啡壺都沒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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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一週只營業三天，一天從早上十點二十開到下午四點四十五，營業時間充滿任性，蕭老闆本身手腳又快，應付日常的客流量綽綽有餘，甚至有空檔做手工藝，基本上左嚮昭待在店裡最大的功能除了燒水以外就是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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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蕭老闆泡咖啡到底用了什麼獨門秘訣，要用掉那麼大量的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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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逐漸覺得蕭老闆招新員工只是想找個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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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於找吉祥物找誰不好，偏偏找一個和老闆自己一樣外貌不似善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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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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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邊懸掛的風鈴輕晃著發出聲響，站在櫃台的蕭老闆依舊頭也不抬，左嚮昭則習慣性地說了聲「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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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還真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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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閒在角落座位看報紙的左嚮昭抬起眼，看見了略感面熟的女性握著門把，訝異地朝他揚眉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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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著顏色明亮的法式碎花連身裙，捲翹髮尾自然地垂在胸前，臂彎掛著個與打扮風格稍有出入的駝色單肩包，她環顧店內一圈，黑白分明的雙眼在每個內用的顧客身上皆停駐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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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左嚮昭的錯覺，但他在女性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危險，這種感覺比她拎著柴刀的時候更為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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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女性收回目光，那股貼在肌膚上的緊迫感便隨之消散，她向蕭老闆的方向打了個響指並比劃出「2」的手勢，左嚮昭確信他聽見蕭老闆非常明顯地「嘖」了一聲，隨即放下手中擦得亮晶晶的杯子，轉身操作咖啡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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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傷好了？」左嚮昭老神在在地又翻一頁報紙，渾沒有對方是特意找上門來的緊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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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那……造成的傷口沒那麼容易好。」女性蹙了蹙眉，不高興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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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定是自己沒聽清楚，還是她真的把主詞模糊帶過，左嚮昭一頓，對於不關他的事沒打算追問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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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便坐下嗎？」女性指著左嚮昭對面的空位，在得到肯定答覆後順手將單肩包放到桌上，她落座時動作很輕，大概是不想拉扯到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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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常總是那麼晚了還在街上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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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嗎？」左嚮昭奇怪地反問，他回憶了一下過去半個月的生活作息，「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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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命真大。」女性的語氣仍有些疑惑，但她很快跳到了下一個話題：「有沒有興趣賺點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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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從報紙後探出個詢問的眼神，還沒接話，蕭老闆端著餐盤走來不客氣地把飲品放在女性面前，直接擋住兩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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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你現在是當著我的面公然挖角是嗎？」蕭老闆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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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眼珠一轉，狐疑地反問：「挖三小，他是你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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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聞言，默默放下報紙露出身上印有花體字店名的圍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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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商默頓時好氣又好笑，轉而質問左嚮昭：「你是員工還敢給我坐在這裡喝咖啡看報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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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左嚮昭點頭，說著又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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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要挖角，我那裡有曹昱鋒一個小王八蛋就夠頭痛了。」商默沒理他，向蕭老闆解釋道：「爺爺留下來的木雕越來越難鎮住『霧』了，我怕撐不到年底就會徹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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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確實是個麻煩。」蕭老闆沉吟片刻，狀似認同地摸了摸鬍子，「那就隨便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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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把托盤上熱騰騰的鬆餅也放到桌面，接著就返回櫃台後方繼續擦拭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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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左嚮昭眨眨眼，完全沒聽懂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他倒是知道蕭老闆很喜歡雕刻木頭，雖然手藝稍嫌潦草，刻的人物全都像氣急敗壞的青蛙，但店裡包括廁所，各個角落都放著老闆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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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禮拜還有顧客覺得青蛙……木雕討喜，想跟蕭老闆購買，卻被一口回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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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知道老蕭的本名嗎？」思索間，商默忽地以手做悄悄話狀，湊近了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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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左嚮昭也配合地壓低聲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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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見他反應，露出個狡黠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後用更小的音量續道：「別看他長這樣，老蕭本名很斯文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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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瞳孔震動，差點把報紙都給揉成紙團，他欲蓋彌彰地乾咳兩聲，朝背對他們的蕭老闆投去心虛的窺視，他沒想到答案如此驚人，驚人得讓他感覺要是事情敗露了可能會慘遭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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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這個人記憶不好，聽過很快就忘了。」他撓撓臉頰，有備無患地做起預防措施，「哎呀，我好像已經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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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抬起眉，單手托腮接口：「你忘了？那我再說一次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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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來找我幹嘛的？」左嚮昭哭笑不得，連忙打斷她試圖給自己挖坑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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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請你當模特。」商默也不賣關子，爽朗地便揭露了來意，「說來話長，總之有個類似托兒安親班的設施，最近開了堂美術課，但一直找不到適合的真人模特，下禮拜就要開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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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親班？」左嚮昭起了興趣，順勢追問：「年齡層大約落在什麼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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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堂課是全體適用，不過預估比較多是四到七歲吧。」商默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答，「我聽說是幼兒組有剪紙、塗鴉之類簡單的內容，十歲以上會有速寫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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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小的孩子需要用到模特？」左嚮昭對他們的課程安排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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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園長說不定單純是想找個吉祥物。」商默聳肩，給出了不太可靠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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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吉祥物，怎麼又是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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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我適合這種角色嗎？」左嚮昭誠懇地問，他可沒忘記他只是睡醒睜開眼，就把鋒哥嚇成了鴨子起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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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他實在不想再把哪個小孩嚇哭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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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偏了偏頭，竟露出了一個不理解的神情，她手握拳抵著唇，皺起眉認認真真打量左嚮昭，半晌後她評價：「很適合啊，本來要是沒遇見你，我就要連夜把老蕭綁去充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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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忍俊不住，他抿起唇收斂笑意，爽快地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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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能給你拍兩張照片嗎？」商默眼睛一亮，手便摸向一旁的駝色包，「要報備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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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左嚮昭點頭，這才知道原來她帶來的包裡裝著單眼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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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一笑，熟練地調整好相機參數，將取景器中的人像定了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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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門的喀擦聲響起數次，她滿意地收起相機，把安親班的地址與幾個時間抄下來交給左嚮昭，隨後她接了個電話，表情變得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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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問過你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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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喝完飲料，用店裡提供的淋膜紙夾起鬆餅外帶，她站起身，隨意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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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他答道，「嚮往的嚮，昭陽的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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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商默拉開店門，從背包前的小夾層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順手放在桌邊，她意有所指地表示：「下次注意，別這麼輕易洩露了個人資訊給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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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在清脆的門鈴響動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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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認得那張名片，具體來說是「荒謬」的名片。他接受蕭老闆的打工邀請後把名片塞進口袋，後來就忘了要拿出來，也不知道這小紙片經過幾次洗衣機的摧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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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天商默把他「撿」回去後，想必對他做了一定的檢查，得虧他身上確實也沒什麼重要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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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果然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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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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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應聲抬頭，迎上如老樣子皺著眉、此時表情卻略顯哀怨的蕭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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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當時同意在我店裡打工的時候可沒這麼乾脆。」蕭老闆手插著腰，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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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左嚮昭卻答得理直氣壯，「畢竟我是讀幼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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