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水小偷 - 17 - 甚至眼角有一些東西在冷淡的晝色燈下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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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或許是難得可以準時下班的一天，

說是準時下班也可能是過於美化的稱呼。

你呢？在看書的你都是幾點下班的呢？

幾點下班對你而言已經算是提早下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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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看得見夕陽的時間嗎？

還是還看得見街上人們臉上的燦笑就算是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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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新製程條件的進展，吳念華跟戴宜甄也建立好制訂的流程。現在線上正持續有固定比率的貨物正在過新條件。關於稽核的業務，交接的文書工作也到了一個段落，雖然不知道未來會被小胖跟培恩帶往什麼方向，但總體來說吳念華終於可以不用心繫在上面。日常的dirty work也靠著「放棄」作法，挑出了許多留到下禮拜解決的case。平日的highlight也整理得差不多，該要做的日常回覆前一兩天也早已過了高原期。每週的固定highlight就像是會自行呼吸的動物一樣。有時它也不是整天繃著，而反而有點像是間歇的方式再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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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非常順利。吳念華按著訣竅，已經最優化地放棄了部份工作，並且順便安排下禮拜每天可能可以丟棄或者保留的工作。四點鐘，一切都是為了五點準備。吳念華開始進行工作上的收尾。此時他感到有一股心虛的感覺。原因是太過順利的感覺總會讓人感到不踏實，這導致過了四點之後，每一分每一秒在移動的時間，都好像被放大的一樣，度秒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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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準備觀察高速公路的車流狀況時，

戴宜甄貼了一張圖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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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圖遠看起來就透露著不安的氣息。

因為那正是晶圓良率結果圖。

而且上面的顏色緩緩地透出冷冽的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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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吳念華打字。

「這一批沒有列在我們的清單裡，當初交接你的owner有提到這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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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吳念華將貨號丟進自己經常使用的excel之中開始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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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沒有任何記錄。

他開始藉由Teams的聊天記錄翻找這批貨號是否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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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這批貨你當時有印象嗎？」吳念華貼了資訊給原本的owner。

「沒有耶，我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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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先進製程的同伴開始翻找資料時，

戴宜甄打出更多令人不安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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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了嗎？」

「正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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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相當恐怖耶。希望條件跟我們不一樣，你可以查一查這批的條件嗎？」

「整批都是一樣的條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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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過線上記錄，沒有任何trouble記錄、也沒有其他特殊相關的實驗記錄。看起來只有這三片是走實驗。那個實驗寫得比較不精確，只有提到新製程配方而已。」

「這批今天才出pro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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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YE(良率部門)看到的，只是當下還沒查出相關的hint，案子就先壓著。」當戴宜甄持續在Teams裡輸入文字時，吳念華對口的前owner回覆了他訊息：「那批沒特別記錄到，但的確是Run新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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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華感到心頭有一種莫名的熱流正在發燙，

只是調性不是興奮，而是恐懼。

他冷靜地看著時間，思考著自己該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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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得停下來。得要讓線上停下這個實驗。

但是呢，這一切就猶如一鍋熱湯往自己身上淋下來。

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絕對會把自己帶到半夜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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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戴宜甄的訊息默默地從視窗中透出。

「還在確認中……」吳念華下意識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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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不是我們正在run的條件啊。我剛剛仔細算了一下，這幾天大概有run過去50批了。」

「等等……50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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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貨物，裝載著25片晶圓。

代表著這幾天整合部門至少貼了一千多片的新條件貨物在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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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估算一下，這是最保守的估計。沒辦法，David那傢伙就是一直push我們啊。」

「這樣真的會有問題，這run的量完全跟PCRB上的不對等。不僅僅只是不對等而已，而是有點誇張了。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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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什麼？」

「我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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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是不好的預感，而是千真萬確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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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華從「我的最愛」清單中找出專門可以瀏覽Probe out資料的web網頁，試著自己重新確認戴宜甄所說的。當他由自己的電腦跑出一樣的結果時，仍是倒抽一口氣。有時真正的真相擺在眼前幾次，作為人的直覺，還是會質疑自己是否有看錯。他快速看著那悽慘的良率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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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圓實際上根據產品的設計，會有不同可以切割的最小單元。無論是電腦或者手機上能用到的晶片實際上是更小的存在，你不可能把一份12吋的披薩塞進你的手機裡。東繁科技的晶片設計大約是一片晶圓可以切割成約一千多格的Die（經切割單位最小的晶元）。這些Die通常還需要一系列的製程、封裝才會成為產品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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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Die如果每格給他一個顏色，遠看起來就像是馬賽克風格的設計。實際上要是良率正常的 Die會是白色，因此從Web上隨便輸入一批貨號，應該會得到白白一片的wafer良率分佈圖。實際上Probe程式執行測試時會有一系列的檢查，每個檢查代表一個顏色。有點像是運動員的體測會有許多不同的測試，而你的每年健康檢查，也會有血液檢查、尿液檢查、骨質檢查、心電圖檢查、超音波檢查，你可以想成為了區別不同的檢查是否有異常，程式把不同的檢查定義成不同的顏色。當某個顏色亮起來的時候，就代表某個程式測試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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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跟人體健康報告不同的是，健康檢查由於是檢測人體從裡到外不同器官、功能是否正常，必須讓使用者知道自己哪裡有問題，通常不會把所有項目累積成一個結果。你可以想像要是把健康檢查項目把十幾個顏色定調完之後，若你有七個測試異常，那在你這個小小格子內卻要塞進七個顏色。這樣的結果並沒有辦法真正優化成簡單的視覺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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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體就像是複雜包裝的有機組裝體，複雜性相當高。而Die跟人體不一樣，它只有一個使命，就是要能工作。它像是最小單元，這個單元放進封裝的晶片成品中就像是一個螺絲釘。因此它只有PASS或者NG兩條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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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雖然定義每個測試有不同顏色，但是測試確有順序上之差異。最基本的測試會擺在最前面，依照嚴苛性一路往下測試幾十道關卡。要是第一關就NG，後面的測試也就不會再測試了，那個Die的顏色會直接被判定成某一個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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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吳念華不熟稔於此知識，但也略懂最基本的常識，就顏色上來看，也屬於前幾測試有問題的。那是大面積範圍在晶片邊緣都死同一組程式，是很明顯上的設計錯誤，肯定是新製程實驗碰到了某一種margin（邊界、限度、邊緣）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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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正的錯誤，

從Probe程式結果已經可以判定這不是搞錯條件的問題，

而是這新條件製程真的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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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吳念華開始消化眼前這突然其來的噩耗時，

前owner默默地從Teams傳來了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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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學長。這是在leading lot之前的們灑的條件。雖然名稱不一樣，但我們後續就是拿相同條件去run後面所有的貨。」

「好，我知道了，我再處理。」按下enter鍵後，雖然有許多念頭從吳念華腦中一閃而過，但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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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我們先停下來嗎？」戴宜甄問。

「這是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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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等等要跟David說嗎？」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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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星期五，快下班了。」

「是啊。我很想星期一再討論這個問題。總之我們先停下來吧，我等等會把機台這邊關掉這個條件。明天YE會提這個case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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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曉得，我得要問問。」

「等等，負責人是誰？你先別輕易問，有時提了反而會上榜。」吳念華用飛快的手速輸入訊息，試著阻止戴宜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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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我不清楚明天的早會會不會提。」

「現在時間應該看得到，YE的report通常會在前一天的四點更新完畢。你先打聽明天大早會是誰當班吧，我去查report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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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分頭進行，就像是要在下班前找出一線生機。

他們彼此都知道，YE的報告就像是聖旨，

任何一個蛛絲馬跡，只要被提及了，

那麼這個週末就會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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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假日不用上班，東繁科技的生產線、Review不會停下來。假日的處長級(Diretor)主管會開始下指導，你的部門資深經理、經理級值班主管會接受到資訊，然後將其貼進任何一個大大小小的Teams群組裡，只要你的手機還收得到網路訊號，就會看見值班工程師、值班主管不停地問你問題。甚至你有時還得要邊開車邊討論highlight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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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繁科技對外宣稱的低工時高CP值作風，

實情往往都是被這些事情給掩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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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YE部門放早報的位置。

嗯，檔案已經上傳上去了。

他從網頁上一頁一頁翻動，

希望不要找到任何被提及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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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希望在第47頁戛然而止。

那熟悉的冷色調慘狀不堪的良率分布圖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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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耳機，停下音樂。

緩緩走向另外一頭正在忙碌的汪定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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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麼了嗎？John？」

「你說得對，製程要是動了壓力跟流量都是太危險的事情。」吳念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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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很快燒了起來。正當吳念華口頭正跟汪定淵報告時，他的Teams App就像是中了草船借箭一樣，許多聲音訊息湧了上來。各方專家開始出馬，在大大小小的群組開始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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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東繁科技的文化，深怕自己沒有參與重要的討論一樣。下至工程師、上至經理，每個人都深怕自己沒有參與其中。大家紛紛提出自己的「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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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我們之前就有討論過了，壓力太key了。」

「這應該放進新人training的第一課啊。」

「超過50批？真的還假的，這當初怎麼會下這麼多？你PCRB報多少批啊？」

「我們有Lesson learnt啦，應該問我們54 Loop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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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之後，每個人都成了專家。

有沒有覺得很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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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華眼睜睜看著時間無情的流逝，

他只能在空檔的時候打電話給阿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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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兄弟。我今晚不在，我去補貨了。」

「什麼補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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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你懂得。你乾脆拜託曲老師好了。」

「這怎麼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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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這樣，已經有人在叫我了。」阿寶匆匆忙忙地掛掉電話。

吳念華吞了吞口水，他抬頭望著汪定淵，

發現他正跟事事都會找碴的梁煥秋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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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想落跑啊？」梁煥秋說。

「沒……沒有。」吳念華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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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可以啦。你就看看汪Sir會幫你忙到多晚。」

「沒有，我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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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John，你若真的有事就趕緊走吧。反正我已經瞭解狀況了。」汪定淵回應。

「沒事、沒事，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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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很勉強嘛。」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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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樣？這case交給你，怎麼會搞成這樣？」梁煥秋皺眉看著吳念華。

「不。Sir，這一開始用的條件，在先進製程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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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還沒開始討論就檢討自己人啊。」

「這條件一開始先進製程部門就已經使用了，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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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什麼？你的工作就是要幫忙buddy check啊。我們可是生產部門耶，你怎麼能放心任何實驗拿到你手上都是沒問題的，我就問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製程的問題。」

「有。我拿到recipe的第一天就有跟汪Sir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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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怎麼沒印象。那我們當時怎麼沒有停下來，你還讓整合傻傻run了五十批以上？趕快，你現在趕快整理一下，什麼方法都好。KT Method、5 Why，這些你都會吧。」

「呃──」吳念華終於知道睜眼說瞎話實際是沒有底限的，梁煥秋像是真的完全沒有印象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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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啊。」

「是……我這就去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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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八點報給老闆聽，老闆今天會去OUTLET那邊吃飯，吃完飯就回來，你在那之前整理好報告。」

「八點？」吳念華下意識地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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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有問題嗎？」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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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做可以先走啊。我剛剛也有說了，我都尊重每個人的選擇。東繁科技是一個重視個人自由的公司。只不過你忍心看汪Sir替你背鍋嗎？」

「好啦，小梁，我們先去開會吧。」汪定淵試著制止越來越過份的梁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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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光是跟資深經理報完就大概九點了吧？

這時的小柔會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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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打開Powerpoint，

但是腦中都盤旋著自己孩子待在幼兒園等爸爸下班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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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所措地打開手機，又關上。

解鎖、鎖定，這些反覆的動作並沒有讓他擁有安全感。

他用力地喝了幾口水，那些口中的味道並沒有沖淡自己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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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想好應該是要準時下班的，

他原本也覺得自己應該就是如此，

照著張元彬大師給的資料，一定可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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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份指導並沒有錯誤。

錯的只是忘記提醒，有可能隨時上門的「意外」，

隨時會毀了一個工程師的週末夜或者假期。

他們得站在火線上，任由所有reviewer踢來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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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寫得不好、那個少了一些sense，

每個人在會議室都聽起來比你厲害。

吳念華曾經在臉書上看過一句話，

現在覺得這件事真的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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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要做房間裡最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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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永遠都在看著大家繞著外圍的圈圈大喊。

喊著口號、喊著一次次亡羊補牢的爛方法卻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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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只是這一次的主角是自己而已。

『要冷靜下來，吳念華。』他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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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走廊，

看著那些該是帶上星期五傍晚笑臉的人們經過。

他只能做出最壞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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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老師嗎？」

「小柔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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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妳怎麼知道。」

「當然囉，我都留下你們的資料。怎麼了？阿寶先生今天還沒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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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真的不好意思，我今天──」

「你說，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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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今天也沒辦法過去了。」

吳念華停頓的空白，讓兩人陷入了沉默。

「嗯嗯。我有在聽，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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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可能很晚了。」

「吳先生。你意思是要請我幫忙帶小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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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願意另外加錢給妳。這事發突然，我真的──」

「所以，這以後會是常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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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此一次。真的。」

「真的嗎？」

吳念華知道自己的信用早已破產。

或許已經破產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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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曲老師開口回應。

「所以，曲老師，妳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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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是會有一些家長會有這種突發狀況，你不是第一個。只是相信我，要是沒有好好去處理的話，這事情不會只發生一次。吳先生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樣算『加班』吧。」

「是是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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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不會跟我們的主任說，但下次就會提了。屆時主任會根據後續的狀況來決定小柔適不適合來我們這邊上學。」

「適合，適合。她最近都跟我說她最喜歡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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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她其實最近心情都不是很好呢。我還得想想等等要怎麼跟她說這個消息。」

「沒關係。曲老師，你就照實話說好了。這一切都是我的問題，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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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先生，你最晚什麼時候會來接小柔？」

「這個……」吳念華站在走廊上，試著想好好修飾自己的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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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我最快九點半趕到。」

「九點半？」曲老師的回應像是完全沒想到是這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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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真的。那是我能的最快時間。假使老師有自己的行程，沒辦法配合的話，那……」

「我不會讓孩子去警察局的。你得要準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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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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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說服曲老師的吳念華，輕輕地倒在牆上。

覺得自己好像突破了一個人生重要的關卡，

實際上卻什麼事情都還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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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不覺笑了起來，

甚至眼角有一些東西在冷淡的晝色燈下閃爍。

是啊，真可笑，他覺得自己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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