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之前 - 11.尤狄蒙尼亞

時間過了多久？也許僅是⼀秒，⼜也許是⼀分，甚⾄更久。

久到呼嘯的風憩息下躁動的腳步，久到綿延的雨靜歇下桀驁的撲擊。

流逝的時間越發緩慢，緩慢的凍結成令⼈窒息的尷尬。於是優爾無⾃覺的反覆深呼吸，防⽌被這份真空似的壓縮感折磨著。

好在，困窘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因為少女率先做出了表態。

「拜託您，我真的⸺」她的神情無措，泫然欲泣。看上去是多麼的委屈，卻⼜低眉順眼的隱忍著憂戚。

「如果你是路癡迷路了，你需要的是地圖；如果你是耳朵有問題，你需要的是醫師，」魯斯本語調冷酷，「⽽這兩項我們家都沒有，所以滾出去。」

「求您了，我的⸺」

「別吵。」男⼈制⽌她激動的陳述，「先說好，如果要報案請找警備隊，滾出去。」

少女緊咬下唇，⼀副隱衷如鯁在喉的惆悵貌。晶瑩的淚滾落她⽩皙的臉龐，失魂落魄的神態透露出她蒼茫的哀思。

⾦絲雀趁機垂降⾄優爾髮頂，優爾則得空溜回芙爾維娜旁側。兩⼈⼀⿃遙觀魯斯本與少女周旋，起先對她的厭惡漸漸轉化成淡漠的同情。

接著，貌似不願再多費唇舌，魯斯本食指朝前於虛空劃下⼀抹細長且稀薄的銀⽩⾊氣體。

然後，銀⽩⾊的氣體向外擴散、延展，漫布成彷彿紗簾般將近透明的冷灰⾊霧幕。包圍住後院內的所有⼈。

再來，男⼈描繪出上下⼀⼤⼀⼩交錯的正圓。上側的⼤圓中央有個點，下側的⼩圓底部連結著⼀豎兩橫的雙⼗字符號。

是故，冷灰⾊的霧幕開始收束、扭轉，纏繞成宛如⿇繩似綿亙無疆的純⽩⾊煙徑，盤捲起試圖逃離的少女。

「你…你要做什麼！」她花容失⾊的⼤叫。

「使用尤狄蒙尼亞。」魯斯本沒有理會對⽅的駭然。

「倘若你真如你表現出來的那樣無辜。你所⾔說、你所擁有的⼀切皆為真實，你便能安然無恙的通過。」

「我的陳述聽都不聽就算了，」少女⼝吻慍怒的質詢，「你還想審判我？你有這個資格？」

「尤狄蒙尼亞從來就不是審判。」他平靜的說，「對『你們』亦同。」

語畢，煙徑的範圍逐次縮⼩、聚攏，亮⽩的光斑隨之溢出，飄零在空氣間灼閃如若星辰點點。

少女⼀邊侷促的游移，彷彿那些潔⽩是劇毒、是污穢，⼀邊憤慨的抗議：「你竟敢這樣羞辱我！我可是五歲就收到聖獸親⾃給予的桂冠，七歲獲得了⸺」

輕柔的霧氣撫觸上她的肌膚。

「住⼿！」咆哮的少女卸下了完全的從容，姣好的外貌在憤恨的撕扯中變形。

她揮臂踱步，許是在驅趕那些光芒及煙霧，粗魯的舉⽌和早先妖嬈歌舞的美⼈形象迥然相異。

尤狄蒙尼亞很可怕嗎？優爾搞不清楚。

她⼩⼼的以指腹戳弄著升浮的⽩光。暖暖的，像曬過太陽的毯⼦；⼜軟軟的，像切成薄片的果凍。

不可怕啊，優爾想，那為什麼她如此的膽怯呢？

「我還是第⼀次看到這麼畏懼尤狄蒙尼亞的⼈。」芙爾維娜同樣困惑的坦⽩。

只⾒眼前的少女好似承受著痛苦的極刑般，⼜吼⼜叫，動作越來越凶戾，「你…你敢奪走我的東⻄！」她厲聲喝罵，「我也要讓你嚐嚐同樣的滋味！」

講完，她轉頭狠盯向優爾和芙爾維娜，嘴⾓咧出詭異的弧度：「沒錯，例如被保護著的你們。」

須臾間，風雨再起。

颶風和暴雨狂亂的掃掠著⼤地。尤狄蒙尼亞瞬時應聲碎裂，殘剩的輝光在墨⿊⾊塵埃與⼟屑的相互擠壓、蜷曲下或被吞噬，或灰飛煙滅。

魯斯本衝去抱緊差點摔跤的芙爾維娜，拉穩險些被旋風捲⾶的優爾。但⾦絲雀的雙翼扒不住優爾的髮絲，⼀脫⼿便滾入風雨的烈浪怒濤裡。

「⾦絲雀！」優爾欲掙脫男⼈的箝制，卻⼜被其單⼿扯回來。

「忍住。」魯斯本護住孩⼦們皺眉說，「要結束了。」

「可是他…」

語句未盡，風雨竟真奇蹟似的驟停。層疊的積雲徐徐散去，晦暗的天便晴朗了起來。

跟不上事態發展的優爾⽬瞪⼝呆，「對了，⾦絲雀！」回過神來，她向前匆匆奔去，接下暈頭轉向但堅強異常，仍在拼命振翅的⼩⿃。

「哈，我活下來啦！」他氣喘吁吁，卻得意的很，「不管是那個⾦頭髮的，還是藍頭髮的，我以後⾒⼀個戳⼀個。」

藍頭髮？優爾不解他的話，不過沒多探究，抓著⾦絲雀就是360 度的翻轉檢查。

結果惹的他絮聒諸如男女授受不親、⿃也有⾝體⾃主權等等道理。

他倆驚魂未定，⾃然無暇顧及米斯蒂家慘況更甚的後院：破損傾倒的植栽、連根拔起的蔬菜、濺灑滿地的泥⼟與堆肥。是以菜園不再美觀整⿑，徒留⼀片令⼈⼼酸的混沌狼籍。

「等下，那個女的呢？」⾦絲雀嘮叨完才意識到，那位罪魁禍⾸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然無影無蹤。

「跑了。」忙著安慰悶悶不樂的女兒的魯斯本抽空回⼀句，「被尤狄蒙尼亞趕走了。」

「唉，說真的那傢伙發什麼脾氣啊，」⾦絲雀說，「她不知怎麼擅闖⺠宅的還有理了不成？」

男⼈緘默，不過瞟過災害損失時，顯得特別沮喪。

「媽媽會難過的，」芙爾維娜懨懨的囁嚅，「她還說之後要種南瓜。」

「我會去和她解釋，」⾄此，魯斯本基本上沮喪到極點。可他依舊記得振作精神叮嚀女孩們，「你和優爾先回去把⾃⼰擦乾，然後洗個熱⽔澡。之後會幫你們弄熱紅酒，要喝完，知道嗎？」

「知道了。」芙爾維娜牽起優爾，向男⼈提醒，「對了，媽媽不久前才去睡覺，你不要吵醒她喔。她很少這樣⼤⽩天補眠，⼀定是太累了。」

「我知道，」魯斯本輕拍女兒的頭，⼜暗地低聲的復述⼀遍，「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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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與補充：

熱紅酒：此處指mulled wine。由於是兒童版本所以酒精的成分以蘋果汁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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