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之前 - 10.雨下

優爾覺得，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他們兩個⼗⼆歲孩童能⾃理的範圍了。

芙爾維娜亦贊同：「不管外⾯的是蜜獾，還是⼤象，我們都得通知爸爸。」

但魯斯本的⼯作室也在後院，他們沒有把握能迴避開這不速之客抵達⼯作室⾨⼝。

「我們不叫醒芙尼吉雅阿姨嗎？」優爾解釋，「比起兩個⼩孩，有⼤⼈在應該會好⼀點吧？」

「可是媽媽平常都不會補眠，我想她今天也許真的很累。」芙爾維娜猶豫著，「⽽且我們必須守住⾨，我擔⼼那個奇怪的東⻄闖進來。」

優爾考慮後認為有道理，畢竟後⾨與院⼦的籬笆⾨相同，防護措施皆只有簡單的⾨栓鎖。倘若那怪東⻄破的開庭園⾨，⾃然也撬的開房屋後⾨。

「我知道了，」芙爾維娜腳步虛浮的握穩廚房壁鉤上垂掛的鍋鏟，「現在…是戰⾾的時刻。」肯定不是，優爾內⼼吐槽。

外頭，沙沙聲摻夾著雨⽔的嘈雜逐漸形成某種韻律般的節奏，時輕時重、忽近忽遠。

接著，⼀陣優柔的、微⼩的女性哼唱聲突⺎的出現。

「誰說，雨是天空在哭泣。」

「誰說，雨是疼痛的藥劑。」

「我們終將⼀起…」

「…特吉爾的蜜獾和⼤象應該不會唱歌吧？」優爾寒⽑直豎，偏頭與神⾊糾結的芙爾維娜對上視線，「對吧？」

「我想我們各有了⼀個好消息和壞消息，」芙爾維娜語氣含糊，「好消息是，那個『什麼』是個女⼈；壞消息是…⼈比動物難溝通多了，如果她不懷好意的話。」

「唉，果真沒⾦絲雀⼤⼈我，你們就沒辦法了啊。」說話間，⾦絲雀離籠以偏斜的軌道飛⾄優爾頭頂上站穩。他的⾳調因為無⼒⽽低沈，但態度倒是跩的猶如往常，「這還不簡單，我出去吸引那傢伙的注意。你們兩個⼀個守⾨，⼀個跑去找魯斯本，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你不是頭暈嗎？」優爾擔⼼的質疑。

「什麼頭暈？看你們這麼不成器，我都被氣好啦。」⾦絲雀⼩幅度的跳躍著，像在彰顯他的活⼒，「快點，誰知道那⼈會做什麼更離譜的事。」

優爾尋求芙爾維娜的意⾒。看她點頭，優爾立即提議道：「我去找魯斯本叔叔吧，我跑的比較快。」

「嗯，那我待在⾨⼝。」芙爾維娜對⼰⾝的眩暈狀況有⾃知之明，接受安排後將鍋鏟遞給優爾，「你拿著這個，它在我家服役超過⼗年，相當強壯。」

「好。」抓緊鍋鏟。優爾感覺⼿⼼出了汗，黏黏的。

「聽著，等下⾨先開⼀條縫讓我出去。」⾦絲雀鎮靜的發號施令，「等我說出：『喂，你這個擾⺠的傢伙！』時，優爾你就⽤你的⼩短腿奮⼒跑。芙爾維娜你負責維持⾨的開關，別讓外頭的瘋⼦鑽漏洞。都清楚了嗎？」

「沒問題。」

「為什麼要加⼩短腿啊！」

兩⼈異⼝異聲，但總歸統合了戰術。

樂曲仍在繼續。平⼼⽽論，她的咬字清脆，顫⾳婉轉。⾼聲彷彿駕霧攀雲，低聲若似墜⾕沉海。要不是時機不對，本該是⾸受⼈擁載的好歌。

「別勉強啊。」優爾不安的提醒。

計畫開始。待⾨扉悄然的滑開⼀條隙縫，⾦絲雀便搧動著錚亮的⽻翼低低的沒入灰濛的雨中。

⾨後，優爾及芙爾維娜偷窺著神秘歌者的⾯⽬：那是⼀名⼤約⼗七八歲的少女，鉑⾦⾊的秀髮如飛瀑如綾羅，於灰暗的天⾊下卻幽微的閃爍起⽩銀的輝芒。她穿著紫羅蘭⾊的泡泡袖碎花長裙，儘管衣裳被雨⽔濡染，起風的瞬間依舊能翻⾶的像是浪花，像是綻放的薔薇，輕盈且曼妙。

少女佇在菜園中間跳著淡雅的舞姿。她的旋轉裊娜⽽靈活，她的滑步婀娜⽽矯健。滂沱的⼤雨⽌不住她⾃由的踊動，可她⿊曜⽯般的眸流露出的卻是濃烈的悲哀與滯重的壓抑，楚楚可憐的招⼈⼼疼……

才怪。

優爾滿臉莫名其妙，只覺對⽅精神健康堪憂，勁歌熱舞不分場合。

「他說，所有的雨為我⽽下。」

「我想相信，這不是個玩笑。」

少女⾃顧⾃進⾏著荒謬異常的表演，不過優爾斟酌後認為不壞⸺⾄少她看來沒有攜帶武器，也毫不在意周遭環境⸺這讓他們的⾏動威脅性降低許多。

「喂！」不遠處，⾦絲雀的喊叫遭濕涼的落雨沖刷的模糊，更甚者尾語挟有絲絲的顫抖，「你這個…擾⺠的傢伙！」

聽聞信號的優爾邁開腳步。

軟爛的泥濘及起伏的⽔窪使本應不遠的路途顛簸非凡。她跑的踉蹌，視野昏花，⾖⼦⼤的雨沒幾秒就淋濕全⾝。別說求救，她都快遇難了。

另⼀⽅，⾦絲雀盤桓在空。不停歇的雨使他的⾝體冰冷，使他的視野褊狹。拼盡全⼒的⼤吼消抹於少女的歌聲中，可他確信那個瘋⼦必然是聽的⼀清⼆楚。

因為她原本哀傷的⾯孔，剎那間被憤怒扭曲的如此恐怖，猙獰非凡。

他嚇得哆嗦，趕忙確認優爾是否順利。

⼟磚砌成的⼯作室牆⾯意外厚實，沒有窗⼾更添其密閉的隱私性，以及優良的隔⾳性⸺後者顯然在危急關頭毫無⽤途可⾔。

不過，萬幸的是，在女孩準備捶起那⼯作室同款沉重矮⽊⾨的當下，魯斯本提前開⾨了。

「魯斯本叔叔，有⼈跑進後院啦！」男⼈甫⼀出房，優爾便急切的告知他現況。

魯斯本抬眼略瞥，碰巧同神秘的少女視線交匯。彼時，她歪斜橫⽬的怒顏早在優爾造成的動靜中復歸於鬱慮悽愴的表情。隱約的，竟還能瞧⾒少女懷春般無措的羞赧，變臉速度快的⾦絲雀詫然語塞。

魯斯本旋即朝她走去。

頃刻間，現場詭異的寧靜下來，連風雨都彷彿縮⼩了肆虐的規模。

他每接近⼀分，她的⾯頰就越發紅潤，整個⼈也害躁扭捏起來：「我…我對我的冒昧感到抱歉，但⸺」

「好，停。」魯斯本毫不客氣中斷她的⾔語。

「等等，我⸺」

「滾出去。」

他橙紅的雙瞳無感情的瞪視著她。

少女悽愴的淚珠於他的內⼼引不起半點的憐惜，美麗的軀殼於他的眼底映不出任何倒影。

所以，魯斯本未曾猶豫。

「滾出去，現在。」

他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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