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言；誓言】 - 【逝言；誓言】114. 一百一十四、「……這裡是哪裡？還有，我是誰……？」

時間又過了一會，屋內依舊寧靜，只有風聲從窗外悄然掠過，帶起窗簾一角的輕輕飄動，女孩的情緒總算慢慢沉澱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嘗試讓自己回到原本的狀態，但手指仍緊緊握著他的，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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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落淚了，但那雙眼仍泛著紅，仍閃爍著太多來不及訴說的情緒。而他，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他低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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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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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哭，又是為了什麼堅持到這一步，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知道，這個人……救了他，照顧了他、為了他落了淚。他能做的只有輕輕回握住她的手，然後用最簡單卻最真誠的語言，說出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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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孩的心，像是又被輕輕碰了一下，那聲「謝謝」，很輕、非常輕，但含量卻很重，這讓她鼻尖再次一酸，但她這次沒有再哭，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某種近乎釋懷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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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像是終於整理好了自己紛亂的思緒，稍微撐起身子一些，看著她，聲音帶著一絲困惑與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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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哪裡？」

「還有，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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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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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微微一怔，她原以為自己會微笑著回應他，像她在腦中排練過無數次那樣——告訴他這裡是哪裡，自己怎麼發現他的，還有這段時間她怎麼照顧他、這些天都發生了什麼……她甚至準備好了要拿出哪一壺熬好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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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想說的，但當她真正聽見他問出口的那一刻，她卻改變了想法，那些答案突然變得——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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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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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藍色的瞳孔裡，只映著她的身影，卻沒有一絲熟悉的情緒，她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不是責怪他，而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失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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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一直有個疑問，很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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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會讓我有這麼強烈的熟悉感？」

「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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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她明白了，也問不出口了……不是不想問，而是她已經知道，這一刻的他，也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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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一切，就只能等他記憶恢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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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閃過一絲黯淡，這句話在她心底悄然劃過，像是什麼東西在心中緩緩塌陷，最後只剩下淡淡的、無法言說的空白，於是她輕輕吸了口氣，強自讓語氣回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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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無數個日夜，她守在他身旁，看著他臉色蒼白如紙，氣息斷斷續續，甚至幾次以為他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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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以為，當他醒來後，會有許多問題等著她回答，很多謎團可以問他，會有驚訝、會有困惑，或許也會有些微的熟悉——但他什麼都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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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穩定下來，然後才緩緩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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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傳維世界，位於幽淵寧域深林的邊緣地帶，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外，我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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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輕得幾乎像在自言自語，一字一句平靜而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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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在森林邊緣的山壁下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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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視線微微閃爍，那不是簡單的回憶，而像是——在說出一個無論回想多少次都仍覺得難以置信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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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還沒完全亮，我在山裡與藍羽竹鷹王交戰，一顆巨大火球從空中劃過，那火球把藍羽竹鷹王一起帶走了，然後就聽見山壁那裡出現爆炸般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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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忽然變得輕了些，「像是天空裂了一道縫，那聲音……大得讓人整個人都會跟著發顫，我從沒聽過那樣的聲音，像是什麼從天上掉下來……狠狠砸進了山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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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細說當時天空如何被火焰撕裂，也沒有提那聲巨響如何在山谷中迴盪，連鳥群都在瞬間驚飛、獸類四散逃離。她甚至沒有形容那一刻的光景有多詭異，也沒有說她在這之後，是抱著什麼心情，又如何在顫抖中一腳一腳地朝聲音來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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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但越是平靜，就越讓人無法忽視這段話語背後所蘊藏的震撼與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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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循著聲音走了很久，最後……在一片塌陷的岩壁下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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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抬起頭，看了看他，眼中似有萬語千言，卻都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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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當時你身邊一堆石塊，不然就真的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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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他的臉，像是在確認他是否能記起什麼，但他依舊一臉茫然，她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誇張的形容，而是依當時看見的情況，完完整整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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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畫面，至今仍深深烙印在她腦海裡，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那瘦弱的少年，如同隕落的星辰般倒臥在草叢中，渾身是血，卻依舊微弱地呼吸著……而她，見到他的那一刻，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只覺得——她必須救他，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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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傷很重……真的很重，我花了好久才把你從那堆碎石裡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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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指尖在掌心輕輕摩挲著，像是在觸碰一段無聲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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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看過一個人傷得那麼重……卻還有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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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很平淡，彷彿只是在敘述一件過去的瑣事，但那低垂的睫毛下，那微顫的指尖，卻洩露了她不曾言說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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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說的是，當她第一眼看到他倒在那片草叢之中時，胸口那陣宛如心臟驟停的悸動；那種無法解釋、甚至來不及思考的熟悉感，如驟雨掠過心湖，只留下一片混亂的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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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沒有說，那些夜晚她是怎麼一遍遍驚醒，只為了確保他還有呼吸；她沒有說，在無數次熬藥與清創的過程中，她是如何壓抑住每一次幾乎潰堤的情緒，只為了不讓自己在他還未甦醒前就先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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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把你帶回來，熬藥，清傷，守著你……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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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像是這一切只是舉手之勞，但那背後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決定，都是她用整個心去撐起來的。她望著他，眼神如風中微波，輕輕一動，卻盛滿了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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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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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壓抑什麼情緒，然後緩緩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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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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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她自己都微微一怔。但當他真正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她明白這一切的等待、焦慮、煎熬，都有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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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還活著。

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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