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浮生錄 - （112）永不熄滅的妖火

「本座與江大俠會在城中暫住一月，若想通了，直接傳音便是。」

嵩闕氣定神閒地拂袖而去，銀袍微揚，轉身時那抹優雅的笑意，仍叫人寒入骨髓。

青瓷茶盞裡，晃動的茶水映出一張非人非妖的臉——蒼白的皮膚上覆著細軟的絨毛，狼耳無力地耷拉著，金色的瞳孔縮成一道顫抖的細線。

——這是我嗎？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r4YT6kdR

寧荷盯著水面的倒影，爪子不自覺地收緊，杯緣發出細碎的破裂聲。

——要接受妖丹嗎？

——要永遠……變成妖怪嗎？

嵩闕的話像毒蛇般纏繞在耳邊。

吃生肉就不會難受了。

是啊，再也不用強忍嘔吐感吞下帶血的肉塊，再也不用半夜蜷縮在角落裡胃痛到發抖……

「但從此，對人肉會有本能的渴望。」

她的喉嚨突然發緊。

——我會變成想吃人的怪物嗎？

——像菱婪那樣？

但隨即，腦海裡又浮現薛岸那雙冷冽的狐瞳——那位若懷親王也是半妖，卻從未染指人肉。還有那位總是笑吟吟的葉大俠，明明身上有妖氣，卻比誰都更像「人」。

——他們能做到，我……也可以嗎？

茶水的波紋突然劇烈晃動。

她猛地驚醒，發現自己的爪子正不受控制地狼化，尖銳的指甲已經刺入掌心，滲出細細的血絲。

——白癡！我在想什麼？！

——我明明是人啊！

但下一秒，她又絕望地閉上眼。

——現在這副樣子……還算「人」嗎？

——不能說話，不能握劍，這樣的「人」，有什麼意義？

她抬起頭，正對上翎岳的目光。

那雙總是凌厲的金色狼瞳，此刻竟盛著她從未見過的痛苦——像是看著瀕死的幼崽，想救卻無能為力的掙扎。

——他在替我難過。

這個認知比任何詛咒都更讓她心臟絞痛。

茶盞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喀」地裂成兩半。

褐色的茶水潑灑在石桌上，蜿蜒出一道醜陋的痕跡，像極了她此刻——

支離破碎的生命。

——————

晨霧未散的城東早市。攤販剛支起棚架，兩道身影已停在最角落的玉器攤前。

「大妖怪～你看！」江雲霨踮起腳尖，指尖點向琉璃罩下的新貨，「過了二十年，這兒的雕工倒是精細不少。」

她今日扮作尋常閨秀，杏色衫裙配著雪青腰帶，髮間只簪一支白玉蘭，偏那雙眼亮得驚人，倒比攤上任何一塊玉都靈動。

嵩闕負手而立，玄色外袍下隱約透出暗紫裡衣。他垂眸掃過那些玉器，唇角微揚：「嗯，沁色處理得比前朝好。」

老闆見這對「兄妹」氣度不凡，連忙掀開錦盒：「兩位好眼力！這批可是從南疆新到的血玉——」

「我要這個。」江雲霨突然抓起一塊紫玉掛墜。

幾乎同時，嵩闕的指尖點上緋紅玉珮：「本座要這件。」

話音剛落，兩人俱是一怔。

——紫玉瑩潤如夜露，恰是嵩闕妖火的本色。

——緋紅玉卻像極了江雲霨傀儡心口那簇不滅的靈焰。

「咳。」嵩闕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妳那塊紋路太雜。」

「你選的才像醃漬過的梅子呢，」江雲霨撇嘴，卻把紫玉攥得更緊了。

老闆搓手笑道：「姑娘手上這塊是『紫氣東來』，公子選的喚作『朱砂點雪』，都是孤品哪！」

「孤品？」江雲霨突然盯住角落裡一組青玉鎮紙，「那這個呢？能切開看內裡紋理嗎？」

嵩闕挑眉：「妳當是買蘿蔔？」

「一個研究、一個割開、一個實驗、一個擺著當紀念……」她掰著手指數到第四根，突然抓起最後一塊往嵩闕腰間比劃，「剩的掛你這兒！反正你成日蒐羅些怪石頭——」

「胡鬧。」嵩闕拍開她的手，卻見那青玉在晨光下透出蛛網般的金絲，不由輕「咦」一聲。

老闆趁機豎起五根手指：「這套五百兩。」

「五百兩？！你不如去搶！」江雲霨險些蹦起來，髮間玉蘭都歪了，「當我們是肥羊——」

話未說完，嵩闕已低笑出聲。

他袖中飛出銀票，順手扶正她髮間的花：「罷了，難得見妳對石頭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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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那麼好！」江雲霨把紫玉和青玉統統塞進袖袋，「嘿嘿～前頭還有西域來的寶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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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闕慢悠悠跟上，腰間新懸的緋紅玉珮晃出細碎光斑。若有人細看，會發現那玉裡竟凝著一縷遊走的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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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傀儡心口永不熄滅的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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