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譚．洛可可 - [山斗] 綺譚．洛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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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生靈

「早晨和黃昏的空氣，重量感完全不同呢。」

剛從京都回來的隔天，斗真的臉上還依稀覆蓋著秋日浮動的薄影。身體好像前一刻才脫下沉重的織錦衣裳，無所適從似地，連伸個懶腰都生疏了。

山下智久從會話課本上抬起頭，像看見陌生的貓在家裡高舉尾巴昂首闊步，微微皺起眉心。「是嗎？」

明明他才是大搖大擺坐在別人沙發上的人。

「話說……你為什麼在我家啊？」不是說好了，有工作時便不見面的，況且他知道他最近solo巡迴的前置行程也排得緊湊，電影宣傳又即將開始。

「你就當我是生靈好了。」山下的眼光又回到書上。

「什麼？」

「生靈。像你們六條御息所那個。」老實說，〈源氏物語〉普及本也能看睡他，幸虧漫畫還可以讀完。

「我知道生靈是什麼東西。」頂著醒來有點亂的頭髮，穿著T恤和棉褲的光源氏凝視他。「你有這麼深重的怨念嗎？」

「斗真忘了？幾個月前我們說好的。」美貌而擁有確實形體的生靈嘟起嘴，看起來頗似有幾分怨念。「回來要一起去健身房。」

「啊……」生田斗真當然沒忘記約定，但是才從平安王朝歸來，還沒調適回平成時間。天秤性格使然，要他開口婉拒，自己未免先歉疚起來。「今天就得去嗎？」

「算了，剛回來不想去也正常。是我太認真了。」山下面無表情地把讀本收進健身用的提袋裡，「那我回去了──」

「既然等一下沒事的話，」斗真說，在沙發背後按著他肩膀。「留下來吧。今天本來就想跟你一起吃飯呢。」儘管疏於見面有段時間了，但指尖滑過頸側的膚觸，隨即喚醒了記憶，甜蜜的衝動從深處湧上來。

「喔。到時候可別說我破壞了慣例。」近在耳邊的鼻音，聽著富有撩撥的意味。

「當然不是──」斗真說，低下頭。

坐著的人仰起臉，他們就著顛倒的位置親吻了。因為兩個人都覺得對方上了自己的惡當，於是心就被僥倖的幸福感包覆著，載浮載沉。

倒錯的吻，好像仰泳於溫暖的海面，可以舒服地睜開眼睛，逼視天空。

不習慣舌尖在上顎摩擦，山下先推開他，順勢笑了出來。

2. 鵝毛筆

有什麼在床邊地板的窄縫裡發出奇妙的光澤。

燭光太晦暗，山下撿起那玩意兒，打開落地燈察看。掌心裡這個東西他認得，女孩子的……好吧，老實說，他約會過用這東西的女孩子，不只一個。

生田斗真從浴室裡出來了，只穿著褲子，為了在舞台上能用髮油梳起而留長的前髮拿夾子隨便固定，背對著床舖，往頸子上抹東西。「……懷念的場景，嗯？」他從桌角的鏡子裡觀察山下的表情。

山下智久就在鏡子裡盯著他。

──奸詐的壞蛋。微笑著繼續往身上擦乳液。視線低垂，專心地注視自己胸口肌膚的眼神，有種無意識的誘惑感。

根本就是女孩子洗完澡的場景，如果把桌子換成梳妝台就更像了，當然山下不會遂其所願這樣回答的。「難怪我剛才覺得味道不對。」說著，他舔了舔上唇，好像想清除掉味蕾上殘留的香料。

順著這番話，斗真聞了一下手上的乳液味道。「我覺得滿好聞的……難吃嗎？」

「嘗起來就比唇膏好點。」山下皺著鼻子回答。

「要我說的話，我是沒吃過幾種唇膏……」開始了。互相用過去的女性經驗抬槓，跟以往沒兩樣。

「是嗎，光源氏大人？」山下像拿著貴重寶石一樣，挾著手上的東西湊近燈光。「這個又是誰掉在你床邊的？」

「什麼……」摘掉髮夾，悠哉穿上上衣的人走過來，看清楚他拿著的東西。「原來掉在這裡了啊？」

「誰……」山下還想追問，斗真把那片還有點殘膠的假指甲貼在自己食指上。

「你不覺得修得短了點嗎？」生田斗真對著落地燈，檢視淺珊瑚色的指甲片透出珠光的光暈。「女性一般不會剪掉這麼多的。」修長的手指，手背浮現纖細的骨節，姿勢很美麗。

有人忽然從背後襲擊，捉住了他的腰。最近彩排時必須套進裙撐的腰肢，好像比平常還要柔軟。

「我沒有仔細看過什麼女人的指甲……」

「那你在興奮什麼呢？」

儘管修剪得很短，指甲片還是不如乾淨的真指甲那樣貼肉，劃過體表的感覺很新鮮。「我還撿到了這個。」

搔著他後腰的，顯然是羽毛。生田斗真回過頭，看見山下捏著一根羽毛。帶著完整的梗，染成水藍色。顯然不是從枕頭裡面擠出來的。

「……是姐夫的鵝毛筆。」

「哈？」

「薩德侯爵。」

「噢……」

「唐納蒂安．阿方斯．弗朗索瓦．德．薩德侯爵。」

「……東山前輩戲裡的老公啊？」

「是我的姐夫。」雖然沒有華麗假髮、舞台睫毛、手工蕾絲衣袖、珠寶和糖果色澎澎裙，從他手上抽走羽毛的人，已經完全化身為天真放蕩的少女，飽含感情地念起台詞：「在威尼斯，鮮紅色的月亮從運河上冉冉升起，照亮了我們的睡床……」

「你和姐夫去了威尼斯？！」

「嗯。他因為雞姦和妨害風化罪被通緝，逃亡中闖進我的房間裡，忽然就……」話雖身不由己，用的卻是怡然自得的語氣。

「等等……我需要時間消化一下……」山下智久擺出「停車！」的手勢，垂著頭坐在床邊，有人拿羽毛搔著他的手心，他恍若未覺。

「騙你的。」水藍色羽毛掃過胸膛，「這是我帽子上的羽毛──你真該看看〈鵝毛筆〉的。」

「……你的姐夫呢？」

「在戲裡就沒出現過。」

「那，威尼斯？」

「只是台詞而已。」

「為什麼要這樣？」最後，山下無力地問。

「因為我是小惡魔。」回答完畢，斗真坐在他身上，壓住肩膀把他推倒在床上。「來，跟我一起去威尼斯……」羽毛緩緩劃過乳尖，這一定是薩德派的酷刑。用不著假指甲和羽毛帽子，低胸洋裝或澎澎裙，他本來就是小惡魔。

這個設定太棒了好嗎！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假指甲和羽毛又不見了，誰也沒想在揉皺的床單裡找線索。山下再次舔舔上唇。「……就沒有味道好一點的乳液嗎？」

「真是……沒完沒了。」很快爬起來穿衣服的人換上了獨裁者的語氣。

山下智久還在想威尼斯，映著紅色月亮的運河。「閒下來的時候，我們去哪裡玩吧。」沒有運河也沒關係，有海的話就更理想了，搖晃著月亮的沖繩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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