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塵若云 - 楔子（一）

人煙罕至的樹林上空正上演著一場追逐戰。

前頭的女子三指紅綾覆眼，長髮披肩，一根玉竹簪子將鴉髮半盤於髮頂，額前兩縷青絲垂落，颯颯狂風凌亂了她的髮絲，又灌入她闌夜色的玄衣。

只見宮落絮一邊閃躲，一邊不忘朝身後施放兩團業火，立馬痛呼之聲哀鴻遍野，追趕的人群又少了一半。

著青色衣袍蓄了山羊鬍的老者御劍而行，大聲喝道：「宮某，難道你到現在還要執迷不悟嗎？」

「呵，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身處名門正派，所行不義之事，究竟是誰執迷不悟？」

「大膽狂徒，也就這時候還有力氣耍嘴皮子。」老者似乎被激怒了，御劍速度又提快幾分，已經越來越接近宮落絮，他警告：「信不信吾等今日定在幽溯川前將你拿下。」

宮落絮嘴角上揚，唇邊噙著譏諷的笑意，「真不死心？難道先前給你們名門百家的教訓還不夠讓你們長記性？又想再一次被滅門？」

說著宮落絮自己笑了，藏在紅綾之下的雙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她慵懶道：「可惜本君沒興趣再繳殺一群負嵎頑抗的螻蟻之輩，那多沒勁啊！」

一股凌厲劍意從後頭劈來，宮落絮側身躲過，飛行的速度絲毫沒有因為這次的攻勢緩了下來，即便接二連三的猛攻朝她襲來，她也不費吹灰之力，輕易間就閃開了。

除了呼嘯而過的法術碰撞聲、割裂空氣的風聲，另一道耳熟的潮水之聲也漸漸洶湧。

算準距離，宮落絮從空中翩然落地，立於望斷崖之上，追趕她的人群也隨之著陸。

「魔頭你別想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我要親手血刃你這叛徒，為我死去的手足報仇！」

「如果無法活著走出去，那我也要戰到最後一刻，用我的鮮血為身後人鋪路！」

「是啊！是啊！我們絕不懼戰⋯⋯」

「為了正道而戰！！」

聽著人群慷慨激昂的陳詞，宮落絮一瞬間有些啼笑皆非，她不知原來世人為了維護所謂的正道光環，竟然那麼想前仆後繼的來送死。

在正道面前，人命竟如此輕賤？

是啊，為了所謂正道，一切皆可除，不是嗎？

宮落絮輕蔑一笑，笑所謂的正道，亦笑這些可悲之人，她揚聲一喊：「本君今日不打算取你們性命，如若有誰能踏過十三重業火走到本君跟前，本君自願認罪，從此不再踏入人世，還世道一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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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天地忽然風雲變色，地上倏忽燃起一道道熊熊烈火，將她與名門百家隔開。

紫的五彩斑斕的業火在空中燃燒著，被這滅頂性的威壓震懾的人們紛紛下意識後退一步，只有一些心性堅定之輩沉住氣，正思考著下一步行動。

「怎麼？沒人敢上前嗎？大話誰都能說，這逞惡揚善的大事⋯⋯」宮落絮話音一轉，語中意有所指，「還是讓有能力的人來做吧！你說是吧，慕清長老？」

被點到名的正是先前跟她對著叫囂的青衣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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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慕清長老氣定神閒地捻鬚，負劍而立，儼然一副正派尊者的模樣。

眾人皆望著慕清長老，等待他為這一場戰鬥拉開序幕，只要一見血，他們就能搖身一變嗜血的鬣犬，展開一場激烈的搏命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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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在宮落絮釋放的威壓下逐漸窒息地無法呼吸，慕清長老廣袖一揮，袖中清風層層盪去，熄滅了三重業火，緩解了缺氧的難受感。

見此景宮落絮撫掌而笑：「齁呦，看不出來慕清長老是有點本事在身的。」

「宮某你別得意的太早。」慕清長老擰眉說罷，遠處琴音錚錚，大有劈山破釜之勢。

眾人聽見這琴音，心中暗暗歡喜道：「援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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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說這誰呢，又一群趕著投胎的。」聽見熟悉的琴音，宮落絮已經知曉來者何人。

人未至，話音先一步入耳：「玉鸞閣前來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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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身著鶴羽襴衫，額覆赩熾額帶，足踏濡羽皂靴，腰繫墨染宮縧，清俊端雅之氣在舉手投足間彰顯無遺。

侯江眠抱琴御劍滯於上空，他身後還領著一眾玉鸞閣弟子，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門派之人，他們也隨之自報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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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家莊前來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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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鏢局前來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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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流雲派前來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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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總總下來，這報號不下數十家，宮落絮聽下來也只有幾家搬得上檯面，其他皆是些無名之輩，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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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一起上吧，別浪費大家的時間了。」宮落絮百無聊賴道，「本君還有要事，沒這等閒工夫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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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花眠山願與一戰！」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名銀朱勁裝女子，她手提紅纓亮銀長槍，墨髮如鴉被一根髮帶束起，杏眸含著凌厲之色，眼底蘊生一場洶湧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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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這聲音，宮落絮立馬知曉眼前女子的身分，她和善道：「陳總堂主許久未見，自古道：『恩人相見，分外眼清，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陳總堂主這莫不是要來尋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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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之間無話可說，來戰便是！」陳琳手握槍桿，不打算與宮落絮多說言詞，一個劍步便衝出人群。

只見她步法輕靈穩健，腰腿與臂腕之力合為一體，聚於槍尖，伸手提槍便使出一技潛龍突刺，槍似遊龍擺尾，硬生生刺破了宮落絮的兩重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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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慕清長老和花眠山總堂主為除魔之戰打下了漂亮的開頭，其他人也躍躍欲試，想要在此戰役之中添一分力。

各家弟子紛紛抽出武器，拚盡全力向她的紫陽業火防壁攻來，業火之外刀光劍影，各種術式法術砸在業火上併碎成點點星火。

好不容易集眾人之力把業火防壁打得只剩四重，站在業火之內的宮落絮早已經沒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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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們趕緊去找個洞天福地，修行百來年再來吧！就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想要剿滅魔族，是想笑掉魔族孩兒的大牙嗎？」

「呵，宮某不必逞強，誰不知你如今魔力大減，怕是沒多少本事能平安走出這兒了。」

宮落絮心臟緊縮了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喔？這話是聽誰說的，本君怎麼不知？本不想大開殺戒，竟就被人當成病貓了，那本君不讓你們見點血，是不是就不肯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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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落絮手中凝聚兩團火紅烈焰，那可是能延燒數千里的紅蓮業火，只要身上沾到一星半點，直至將活物整個吞燒殆盡後，才肯熄滅。

看到噩夢般的烈焰，有些人已經心生怯意，但為首的慕清長老還站在原地巍然不動，因為他知曉這場對峙，從始至終就是站在正道的一方。

「連被困於陣法之中還不自知，所以我才說你活不過今日了。」慕清長老瞇眼一笑，緩緩開口道，「起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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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琴音齊響如珠玉墜地，琴弦一捻一抹間，像一柄削鐵無聲的利刃，一寸一寸地將她的神經硬生挑斷。

紅綾之下是宮落絮緊皺的眉頭，她用盡力氣才硬生生將腦中的疼痛壓下，這感覺好像有人剖開她腦門在裡頭放了一把火，腦子就要爆炸了。

她終於知道為何慕清長老會說定要在幽溯川前將她拿下，因為她根本無法越過望斷崖，這裡已經被蘇家陣法層層密密包圍，再配合玉鸞閣的御音殤識，定可以將她搞得元氣大傷。

這麼大範圍的陣法得耗多少靈力，也難怪圍堵的人群中沒瞧見蘇家的人，原來都去護陣了，看來還是她大意了。

將才被琴音一干擾，她的精神就明顯浮動了，已經無法透過放出神識感知周圍事物，現下她真成了個睜眼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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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宮落絮也沒有露出一絲一毫慌亂的神色，因為她知曉一但展露怯意，那便正中他們的下懷，遂了他們心意的結局——就是死路一條。

琴聲綿密有如濤瀾洶湧，大有風雲開闔之貌。

宮落絮強壓下幾乎要眩暈的衝動，便感覺喉頭一股血氣上湧，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原本是想拖到我方援軍到來，但看現下的局勢，她的狀況怕是等不到那時了。

這對尋常人來說悠揚婉轉的樂音，此時於她不亞於世間見血封喉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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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越密林中吸收天地精華長成的萬年楠天巨木，再配上極北之地天雪冰蠶吐的寒魄絲，兩者世間純粹之物煉化而成的玉琴，如果再用其彈奏一曲，那痛苦程度絕對比凌遲還讓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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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喪失思考能力的宮落絮狠心一咬舌，喚回了短暫的清明意識，她在地上鋪開重重紅蓮業火。

妖豔詭譎的火焰將她重重包圍，無風飄動的鴉髮在空中如墨散開，邪魅狂狷的氣場看得眾人短暫失神。

她丹唇微啟，帶著奪人心魄的妖異笑容：「逃不過，那就共赴極樂地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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