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店的貓》 - 《十三》『是隻黑色的貓』

聯校訓練完結時，中午的陽光正從頭頂直照下來。一群又一群的大學生在寬敞的校園內嬉笑打罵，好不熱鬧。但其中一行五人的陣勢，卻是突兀地十分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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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巫千緒和阿雪並肩而行，在她們身後，兩個高大的男生緩緩地跟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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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好尷尬啊。」巫千緒用手指捲弄著新染的亞麻籽色卷髮，在凌因耳邊壓低著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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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扭過頭看去，身後的楚思源一臉淡然，申子林則是朝她笑着風騷地眨了一下眼。凌因回敬了一下白眼便扭了回去，沒好氣地嘀咕：「都是申子林咯！硬是要一起吃個飯什麼的......阿雪，你怕生，真的沒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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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對凌因笑了笑。她套在整整大了兩個碼的T恤裏，看起來非常無力。雖然她努力地笑得落落大方，但那笑容明顯很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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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看著前面交頭細語的三人，心思細密的他大概也猜到她們的談話內容。他用手肘碰了一下身旁低頭按著手提電話的申子林，後者立刻抬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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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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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目光在前面三人頭頂上掠過，說：「凌因就另當別論，但另外兩個，我們連話都沒有說過兩句，還是不要一起吃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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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子林聽罷嘖了一聲，滿臉不屑道：「男人老狗，怎麼這麼磨磨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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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頭湊近楚思源，一副讓我好好教教你的樣子道：「就是因為不熟，才更應該一起吃飯。吃的時候聊聊天什麼的，才能搞清楚大家是什麼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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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終於明白申子林的心思——他還在擔心自己把阿雪當成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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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的心重重地摔在地上，又猛然被提了回去，不斷急速地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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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理會地上那攤嘔吐物，香婆抱起了發軟的木木，查看牠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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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哪裏不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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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再聰明的貓也不能口吐人言。香婆用毛巾替木木擦了嘴角，勉強穩住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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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先弄乾淨這裏，免得被姐姐見到......你等一下，待會婆婆帶你去看醫生！」香婆放輕手腳，把木木放回藤籃裏，「你乖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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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了摸懨懨閉著眼的木木，匆匆往洗手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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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進快餐店裏，申子林鷹眼般掃過餐廳，拍了拍楚思源的肩膀後就往一張空桌走去。剩下的四個人排隊買好東西後，陸續圍坐到申子林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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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和大家都熟悉的凌因和自來熟的申子林外，另外三人都顯得有些生分。申子林和凌因交換了一下眼神，申子林語氣輕鬆地率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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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緒阿雪，你們和凌因一樣都是語文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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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點了點頭，「不過阿雪比我們大一年，這個學期就只有一科跟我們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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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雪碧的楚思源滾動的喉核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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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你是大三的啊？」申子林瞪大了眼，「完全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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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尷尬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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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滿嘴都是食物的凌因完全置凌爸平日念叨的儀態於不顧，瞬間皺起了眉，「什麼叫看不出來，難道大一年會變成老妖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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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還從嘴裏噴出了一條青菜。凌因面不改容地看了一眼落在自己盤子上的菜，繼續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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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子林用臉展示他無限的嫌棄，「人吃飯你吃飯，你怎麼就吃得特別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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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本來低頭吸吮著可樂，聽了這話後霍地抬起頭，嘟著嘴唇鼓著臉頰朝申子林的臉湊去。申子林嚇得緊閉雙眼，兩隻手掌擋在臉前，隔兩秒後沒有什麼動靜又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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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凌因咕的一聲吞了口中的可樂，得瑟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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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噁心！」申子林凶狠地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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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對他吐舌，申子林哼了一聲之後便大口咬起了漢堡。巫千緒和阿雪都嘻嘻笑了起來，而早已熟悉兩人相處模式的楚思源就好像什麼都看不到似的，依舊悠然地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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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鬧，桌上的尷尬氣氛消失得七七八八，幾個人開始聊起來。申子林朝沉默的楚思源瞥了一眼，目光落到低頭吃東西的阿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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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你家是開洗衣店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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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看著申子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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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家經營洗衣店很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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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了吧......」阿雪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不帶那種女生獻媚撒嬌的語氣，「從有記憶以來，我們一直都是在做洗衣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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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申子林自然地點了點頭，「你跆拳道很厲害嘛，是從小開始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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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阿雪聽到別人贊自己，臉頰微微泛紅，「小時候身體弱，婆婆讓我學的，之後覺得挺好玩，就一直學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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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那你還有學過其他運動嗎？例如是游泳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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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子林向楚思源投去一個眼神，這眼神裏的意思，不用細說，楚思源了然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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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裏沒有......」阿雪偏著頭，似乎是細想了一番後才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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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說楚思源心裏本還有一絲絲的什麼，在此刻也都消失殆盡了。申子林看著那個旁人難以察覺的失落表情，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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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看著阿雪那個認真思考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阿雪，你怎麼每句都記憶裏、記憶裏的說啊？好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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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率直的笑聲和那張洋娃娃般的臉很有違和感，「雖說是比我們大了一年，但也不至於開始健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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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也覺得阿雪很搞笑，忍不住摸了摸阿雪那頭柔順的頭髮，「不要緊不要緊，我姐老人癡呆了好多年，還是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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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仔細地打量那纖細白皙的手臂，忽然搖起頭來，道：「不過說真的，現在這樣看著你，無論如何都不會猜到你是跆拳道黑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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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你穿道服的時候特別帥！」凌因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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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像漫畫裏那些女主角。」巫千緒認同地舉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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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的臉漲得紅彤彤的，倒像白雪公主吃的那個蘋果。楚思源看著她羞窘的表情，眉梢染笑，嘴角不知不覺地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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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在破冰嬉笑之際，阿雪放在桌上的電話卻不斷地震動起來。她在另外四人的注視下，紅著臉接聽了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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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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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靜默，阿雪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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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不、不，你還是留在店裏吧，可能木木會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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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子林望著微微顫抖的阿雪，不禁朝楚思源靠去，用氣聲問道：「木木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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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臉上罕有地浮現起一絲焦躁的情緒，「一隻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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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隻貓嘛，怎麼這麼緊張？」申子林低低地嘀咕著。幸好凌因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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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掛了電話，瞬即背起背包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我有些事要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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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竭力的維持著冷靜，聲音卻顫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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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皺著眉頭，拉著她的手，「木木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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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眼眶瞬間變得通紅，「......牠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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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凌因也站了起來，緊張道，「那可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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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怎麼辦，找啊！」巫千緒的眉頭緊蹙，「我們都沒課了，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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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凌因快速地包起吃了一半的漢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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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都是花錢買的，不能只吃一半就丟掉。她又看著申子林兩人問道：「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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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子林用食指搔了搔眉毛，「唉，我也想幫忙，但我差不多要去接我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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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說完，一旁淡淡的聲線便響起來，「我和你們一起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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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將背囊一把掛在肩上，「木木那麼喜歡你和婆婆，應該走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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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了這頓飯裏唯一一句話後，便在另外幾人錯愕的眼神下率先走出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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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木木是隻黑色的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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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盯著手機螢幕裏那隻調皮地戳著鏡頭的黑貓，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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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扁起嘴，下巴起了一絲絲的皺摺，「多可愛啊！阿雪一定擔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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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舊樓宇之間的一條小路裏東張西望，不時蹲下細看胡亂倚在牆壁的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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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那個冷淡的中學同學居然會那麼熱心幫阿雪找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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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嗎？哎呀，你誤會他了，他這個人就是看起來冷淡些，人是很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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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巫千緒捲著頭髮，眼睛俐落地掃描著每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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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不然我又怎麼會跟他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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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一邊說著，一邊翻開一張紅白藍膠膜，底下是幾個堆疊著、佈滿污漬的膠桶。站在一旁的巫千緒匆匆瞄了一眼就別開視線，胃酸驀地湧上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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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她平日裏是絕不可能看見這種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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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倒是沒什麼噁心感，她用酒精搓手液消毒剛才碰到膠膜的手指，又無奈地搖頭嘆息：「唉，這裏也沒有。不知道阿雪和楚思源那邊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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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橘黃光線逐漸變得深沉，落在楚思源身上已經沒有剛才的溫暖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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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阿雪在一條又一條的小路中穿梭，一路上都在低嚷黑貓的名字。她聲音裏的焦躁不安，令楚思源莫名地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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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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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來啊，再不出來，姐姐就要生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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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跪在地上，垂下頭往一處低陷的渠口望去，臉都快要貼到地上，卻仍溫柔地呼喚著木木。楚思源實在看不下去，徐徐走了過去，輕輕拉了拉阿雪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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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抬起佈滿紅絲的眼眸，眼裏盡是迷茫。楚思源看著那雙眼睛，一時之間怔了怔，之後立刻回過神來，緩緩說道：「你看那鐵絲網，牠是不可能穿過那個爬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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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再看了看那渠口，似乎覺得楚思源的話有道理。她艱難地站了起來，又踏著踉蹌的腳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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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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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光線淡去，阿雪平日裹在身上那份堅強快要粉碎殆盡。兩人穿過了這附近最後一條小路，都沒有見到木木的身影。阿雪終於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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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你在哪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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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不玩捉迷藏了，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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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緊緊跟在阿雪身後，深怕她會暈倒在地上。她從中午到現在，就只吃了兩口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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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朝不遠處的小公園走去，嗚嗚地哭著，似乎忘了楚思源在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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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我就只有你和婆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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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有誰離開我......嗚......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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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撐著那單薄的身軀，無力地繼續往前走，「連你都走了，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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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周圍的景物都逐漸暗了下來。楚思源眉頭輕蹙：這樣下去，只怕是更難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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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乖巧的貓兒，你在哪裏？再不出來，你姐姐怕是要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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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瞳孔驟然一縮，渾身雞皮疙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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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似乎聽到了......貓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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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往不遠處的長凳看去，那凳下有兩點微光閃了閃。他快步走了過去，隨手將背囊放在一旁，便在長凳前的空地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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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阿雪見狀，茫然的視線逐漸聚焦了起來。她掩著嘴巴倒吸了一口氣，也跟著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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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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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微弱的叫聲從凳下傳來，楚思源溫柔地喚著貓兒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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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似乎是受到了驚嚇，並沒有立刻出來，而是往楚思源的背囊探了探。楚思源將手探向椅下，輕輕地撫摸木木，安撫牠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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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在椅下呆了一會，才慢慢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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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木木安好的一刻，阿雪脫力般跪倒在地上。她紅著雙眼盯著木木，剛才所有抑壓的情緒都缺堤似的隨著眼淚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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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安撫著木木，又抬起了右手，在阿雪背後幾寸的位置懸空著。他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輕輕地拍了拍阿雪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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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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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一瘸一瘸地走到阿雪的旁邊，抬起眼眸朝她撒嬌地「喵」了一聲，又用腦袋磨蹭她的膝蓋。阿雪看到木木的步姿，突然露出訝異的表情。她連忙擦去眼淚，仔細地查看木木的身體，發現牠的後爪有一些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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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楚思源皺起了眉頭，説：「帶牠去看獸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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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無主的阿雪聽了，輕輕地抱起木木，快步往最近的一間寵物診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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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沒什麼事，休養幾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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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的動物診所內，年輕的女醫生對阿雪解釋木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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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謝你！」阿雪連連對醫生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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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看著醫生那緊蹙的眉，卻是沒能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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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木木最近喝水有增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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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醫生莫名其妙的話，阿雪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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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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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起最近，木木的確乖了不少，總是自己走到水機那裏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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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喝水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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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眉尾一揚，又問：「那排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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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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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這才聽出不妥。剛才情況緊急，而且香婆也沒有把木木嘔吐的事告訴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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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木木是有什麼病嗎？」阿雪臉色蒼白，看著醫生的雙眼似是在乞求她不要說出什麼可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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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現階段還不能斷定牠的身體是否出現了毛病，我需要替牠做詳細的檢查才能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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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剛變回輕鬆的心臟倏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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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姑娘約個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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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剛轉身打算回去診療室的時候，阿雪用顫抖的聲線叫停了她，「請問，最壞的情況......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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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醫生雙手抱胸，似乎是覺得有些難開口，「我是懷疑，牠可能有腎衰竭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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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頭去看了看玻璃窗內的木木，「不過，還是要待做完檢查才能確認，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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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話，阿雪已經聽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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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洗衣店的路上，阿雪緊緊地抱著繫著繃帶的木木，深怕牠又突然在自己的視線內消失。楚思源隔著一步的距離走在她身旁，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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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一直盯著前面的路，視線卻是散渙的。她感受著木木依偎在自己胸口的溫暖觸感，心裏卻未曾暖起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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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到洗衣店的時候，楚思源看見一個滿頭銀髮的婆婆穿著拖鞋站在門口東張西望，一臉焦急。她往楚思源和阿雪的方向看來時，雙眼驀地亮了起來。老婆婆匆忙地走前，一把抱住阿雪，又低頭用力地親了親貓兒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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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老人輕拍阿雪的後背，溫柔地說，「餓了吧？婆婆把飯菜翻熱一下，很快就能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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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記得這個婆婆，上次來洗衣店的時候便是她幫忙開的門。還以為是某個客人，原來她就是阿雪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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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撫著阿雪的背，想將她迎進店內之時，才留意到阿雪身後的楚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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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香婆半張著嘴，有些錯愕地望著面前這個高大俊俏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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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你好。」楚思源朝老人頷首，「我是阿雪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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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你好你好！」香婆忘記了自己之前已經見過楚思源，親切地拍拍他的背道，「你還未吃飯吧？一定餓死了！進來一起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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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源垂眸看著眼前這個高度只到自己胸口的老人，對她笑了笑道：「謝謝，但家裏已經準備好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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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輕聲道：「今天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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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楚思源抬眼看她，「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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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向香婆微微欠身，「婆婆，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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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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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看了一眼楚思源的背影，輕輕地道：「婆婆，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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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夜晚，偶爾傳來樓下的狗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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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已經入睡。阿雪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卻沒有半點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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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的房間很有空間感，放下單人睡床、書桌和書櫃後還剩了不少地方。深色的木製家品給人簡樸溫暖的感覺，房間裏的麻布窗簾被緊緊地拉上，街外的燈光淡薄地投在窗簾上，描繪出舊式窗框的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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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只點著一盞馬賽克玻璃檯燈，淡黃的光線透過彩色的玻璃碎片映照在牆上，一點一點彩色的光暈，如夢似幻。阿雪倚著書桌的木板，環著雙腿呆呆地坐在地上，盯著籐籃裏熟睡的木木，偶爾又湊近去探木木的鼻息，然後繼續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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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是什麼時候長這麼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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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看著木木在睡夢中微小的抖動，溫柔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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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第一次見到木木的時候，牠還是那麼小的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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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清晰地記得和木木相遇的那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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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和今晚一般黑的深夜，卻是在下著滂沱大雨。雨珠啪嗒啪嗒不斷打在窗上，自己聽著那聲音，一直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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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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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無論婆婆怎樣哄，自己也沒有說話，沒有喝水，沒有吃飯。就那樣坐在床上，盯著窗外的雨模糊了霓虹燈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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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那樣坐著，看了很久、很久，雨卻沒有半點減弱的跡象，仍然啪嗒啪嗒敲著房裏這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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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一刻，她聽到「喵——」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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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當時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後來又再聽到同樣的聲音，才終於從窗上移開了視線，垂頭看著地上那不知道何時出現的一小團黑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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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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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小黑貓對自己眨眼睛，應該是在撒嬌。阿雪從被裏伸出了腳，踏在地上，彎下腰看著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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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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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撫了撫貓兒的小腦袋，牠似乎很喜歡，瞇著狹長的眼睛往自己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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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阿雪坐到了地上，抱起了小貓，手掌在那柔軟的毛上摸了又摸，很舒服。貓兒瞪著一對無辜的大眼望著阿雪時，她終於說了幾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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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爸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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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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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絲微弱的叫聲若有若無，卻能在一瞬間傳達到人心最柔軟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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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有呢......那我做你的姐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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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貓兒很快又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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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答應了嗎？」阿雪笑了，「只不過……你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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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阿雪又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只停留了一瞬，就逐漸變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發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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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淚劃下那張蒼白小巧的臉，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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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淚珠成了兩行淚痕。一滴眼淚滑進嘴裏，鹹鹹的、苦苦的。阿雪的身體微微顫抖，她低聲呢喃：「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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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頭埋在手臂裏，低聲抽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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