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3-25進逼的黑暗之刃>

祭刀彎曲的鋒刃呈獠牙狀，在火光下映出藍汪汪的色澤，薄如髮絲的刀身精緻短小，看似伸手觸碰便會斷折。

反手倒持彎鉤，自臍上五寸處深深刺入，避開不必要的損傷，碗口般貼著心膜，只消握刀的手巧妙一旋，就輕鬆割開了所有相連的血管。

探入白瓷的手指，剝開脂肪層下的胸腔，緊緊抓住埋藏於內的肉團，赭紅色的血液，突突突剎不住車地朝外噴湧。

碰咚、碰咚。

一陣裂帛似的撕裂聲響起，動脈斷裂，靜脈剝離，手腕粗暴地撐開兩翼的肋骨，一顆鮮活的心被平攤在手心處，若無其事地繼續跳動。

碰咚、碰咚。

因為過分的防備心，也因為無法清楚認知眼下正發生的事，海德里歐眼睜睜看著美麗的演員，取出刀刃，摘下了她那顆還冒著熱氣的心臟。

如同演練了成千上萬次。

她甚至沒有發出多餘的哀鳴，只是滿足地嘆著氣，失去了最重要的器官，卻如同活人般站在那裡，獻上虔誠，撕爛的馬甲下是開著大洞的胸膛，要將體內的血水流盡。

「！妳這是在」做什麼？海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辛美蘿制止。

鮮血噴灑，尚未落地便蒸發成透明，無形而聖潔的裙裳，於微光下飄揚。

她收起染血的祭刀，右手捧起活生生的人心，輕柔地舒緩地說道：「還請注視我吧，這便是祭祀的開端。」

聽聞遠古的巫祝為了取悅神魔，衍生出許多在現今看來也十分血腥的儀式，當時大地的藩籬還未立起，諸般神聖仍行於世間。

直到天堂升起，地獄沉淪，這些混合了神祕與野蠻的傳統，也隨著漫長的時間風化消逝，唯有最古老的存在能再次將它授予。

生靈交替，然後死亡，汙濁之物沉澱而下，這個過程成了地獄與人世僅存的橋樑，又或者稱作臍帶更為貼切。

就像水箱中的幫浦，一來一往，以靈與肉的敬獻，換得信仰上浮，曾經只是前戲般可有可無的殺戮，也變成了向祂們求取力量的必要手段，生命即籌碼，靈魂即貨幣，再由祂根據心情，決定要不要睜眼望向螻蟻。

地宮的底層，深暗的空間，辛美蘿舒展手足，仰首旋舞，身上是不合時宜的穿著，卻不減祭舞的莊嚴神聖。

潔白的膚色與布衣被玷汙，像珍惜黎明前最後一舞的屍體，鮮紅色的涓滴細流一旦滴落，立刻化作血霧蒸騰，逸散在房中，這讓海德里歐感覺自己的肺部，都飽飲了對方的血，某種高高在上的東西，將視線投下。

他想不通迪馬迦蘭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在與這樣的存在接觸後，還佔點便宜回來？

人，真的能永生不死？那死不去的，又還算是人嗎？

一連串的變故中，凡妮亞是心裡最為難過的人，他們望著祭壇上的迷霧應合起舞，吞掉辛美蘿的身形，就跟兩隻呆頭鵝一般。

隱隱之間，海德里歐知道祭壇正在發生變化，他伸手向前，但迷霧就像一堵具有韌性的牆面，阻斷了他的探索，這種感覺令他聯想起馬拓懷恩的主宰者。

父親說過，有些人會模仿神話，構建自己的神國，而這樣的域也往往排斥外人，眼前這個雖然力量稀薄，卻是貨真價實的神域了。

「該怎麼做？」

把他們帶來此處，說了個故事。

「所以這些腦子有洞的魔神信徒，真的有在思考嗎？」

然後在他們面前挖了心，踩著血腳印跳了段舞，到底又是圖什麼？

該如何幫助學姊？該如何面對密列西昂？又要如何在這次的事件裡有所作為？海德里歐迷茫了。

人生不像遊戲，沒有主線劇情可言，只是踏錯一步，就會有寶貴的東西失去，就會有憾事發生。

與海德里歐不同，戴維同樣大受震撼，卻還保留著置身事外的清醒，他的眼，看向遲遲不肯展露真顏的陰森祭壇；他的皮膚，感受著帶有腥臊味的冰涼；他的腦海，回放著適才宛如過場CG的舞蹈。

他總覺得這個氣氛，似乎、好像、差不多......

該打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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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變故往往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順著戴維的提醒，海德里歐在間不容緩的剎那，推開凡妮亞，兩人向著相反的方向飛退，躲開了黑暗裡朝兩人脖頸襲來的手刀。

咻咻的破空聲，犀利響亮，如果毫無防備掃到身後，恐怕不只是暈倒這麼簡單。

「躲開了？」面容瘦削的男人感嘆出聲。

他突兀地出現在兩人原先所在的位置，在那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前，沒有洩漏半點存在感，面對面目視對方時，也像看著一片虛無，多麼精熟的斂息技巧，如同長年行於暗夜的刺客。

其中最醒目的，是那雙純白的絲質手套，精細的手工與花紋躍然其上，只是反面凸顯了男人的陰柔與神經質。

「陳屍的盧米施特大人、沒看見人影的金舍麗之花。」尤其是他時不時屈指拉扯手套的動作，讓人看著難受。

「莫名出現在這兒的你們......」他將垂落的髮絲一絲不苟地梳向腦後，袖中滑出軍刺。

「我的疑問太多了。」

就像他給人的感覺，比起溝通，他更酷愛拷問，這個人似乎才剛趕到，所以沒看見前一刻消失在祭壇前的演員小姐，而雪上加霜的是，學姊的狀態看起來非常不好。

當這個人現身眼前，凡妮亞雖然還勉強站著，膝蓋卻無聲地發起抖，冰冷的前額滿佈汗水。

「埃米。帕拉多拉。」（應我之言，埃特！）

流線形的長槍自刻印中浮現，鋒刃向前，槍身傳來的溫潤手感，讓海德里歐的心變得寧靜，從這個人的打扮與學姊的反應，再結合辛美蘿述說的故事，他猜到了對方是誰。

「白雁？」男人微微皺眉。

「從您的口中聽見這個稱呼，真讓人惶恐，希瑞爾家的小少爺。」白雁望著海德里歐手裡的槍，目光充滿審視，能夠藏匿在刻印中隨身攜帶，是非常傑出的兵器，只可惜血味太淡了，另一個女人則在不久前見過，從事這份工作的白雁，記憶力很好。

雖然對她混合了恨意與恐懼的表情有點在意，白雁還是將她視為無足輕重的人，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到海德里歐身上。

當然，他不會小瞧任何人，死人除外。

被叫破身分並不奇怪，海德里歐對家族的名聲很有自覺，在他抵達王都那一刻，他的畫像就已經到了每一個對他感興趣的人桌上。

「您的身手令人讚嘆。」即使是讚賞，白雁的語氣依然充斥著陰冷：「放心，問完該知道的事情後，您會完好無損地回到府上。」

「就算您與盧米施特大人的死，有關聯也一樣。」

橫豎只是失去一個兒子，並不值得諾立耶與希瑞爾家族交惡，還能賺點好處，迪馬迦蘭大人會同意的，而無名之人，就不必浪費心力了，白雁淡淡地瞥向凡妮亞。

這一眼，令凡妮亞如墜深淵。

噹！火光迸現。

沒有光榮的決鬥宣言，只有悄無聲息的突襲，直到軍刺幾乎要劃破學姊的臉蛋，海德里歐的長槍才攔下了白雁。

來不及反應的凡妮亞，嚇得坐倒在地，又立即起身，以免影響海德，缺乏戰鬥經驗的她在這裡根本只是累贅，尤其面對的還是專門處理髒活的人。

白雁，只是看見那張回憶裡也不曾褪色，惡魔般的面孔，凡妮亞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暈眩。

振作起來，振作起來！所有的人都處於危險之中，妳到底還在幹嘛！她的內心有個聲音在拚命吶喊，身體卻不聽使喚。

貪生的廢物、苟活的廢物，就看著他們去死，所有關心妳的人去死，然後在自怨自艾中沉沒吧，耳邊的私語隆隆作響，聽起來像是辛美蘿滿載惡意的聲線，血色的幻覺席捲中樞，眼熟的屍身如廚餘傾倒，將她埋葬，其中有父親、有母親、有兄長、有朋友。

只是他們躺在汙水中散播惡臭，面目悽慘，蚊蠅飛舞，連動都不會動了。

……

埃特頻繁地與軍刺碰撞在一起，白雁的攻擊異常凶狠，從雙目到咽喉，從腎臟到下陰，完全沒有手下留情，讓人不禁懷疑他口中的『完好無損』，是否符合正常人的認知。

為了發揮短兵器的優勢，白雁幾乎是緊貼海德里歐在纏鬥。

退步躲開槍尾，立刻進步向前。

不躲迎面而來的突刺，而是反手戳向對手肋下。

畢竟還是太年輕，過於標準的槍術反而容易看穿，白雁暗想，再怎麼驚人的才華，不經時間洗禮，也無法散發真正的光，他抓準了海德里歐的呼吸，提前預知到下一個受擊位置，準備要給對方來一下狠的。

不出所料的直刺，接著傾斜而上。

白雁輕而易舉地閃開長槍，正要露出冷笑時，下體傳來的劇烈痛覺，卻讓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海德里歐行雲流水的屈膝上踢，一片空白的腦中想像不出貴族也會用這種招式，然後下一秒，一個越來越大的陰影與他的下顎相撞，在眼冒金星的同時，也將他的防禦姿勢徹底瓦解。

踏步，順勢收回埃特，靈氣劇烈地騰飛，變得更加耀眼、更加璀璨，平地升起了一道曙光，海德里歐將右手後擺，像蓄滿勢的彈弓般，將長槍再次刺出。

唰！

撕裂胸前的骨肉，血槽汲取大量鮮血，螺旋行進的槍尖無情地破壞內臟，又在勢盡之時，猛然生出一股彈力，將對方像個不可燃垃圾那樣拋到牆上。

啪嘰，白雁的身軀發出非常糟糕的聲音後，緩緩滑落。

「欸？」從頭到尾都被護在身後，目睹一切的凡妮亞掩面驚呼。

發生什麼？

結束了？

最初刺空的陷阱，接撩陰腿，再來頭槌，以及最後無疑是致命的一槍。

她剛舉起手，凝神念出咒語，就見海德里歐表演出一套熟練到可怕的連續技，將白雁揍得不省人事，好像自己有沒有鼓起勇氣都沒關係了。

海德真是可靠啊......

她看著向自己伸出的那隻手苦笑，忍不住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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