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1-28卑鄙的劍與羞恥的劍>

海德里歐接住堤桑的劍時，心裡微微放鬆。

細數他人生裡少的可憐的戰鬥經驗，截至目前為止，也不過只對上過黑巫師、密列西昂和父親，以同是用劍者的角度，堤桑給予的壓力，遠不如面對密列西昂。

有限的幾次切磋裡，密列西昂又重又快的劍，讓海德里歐印象極深，即使全力防守，他也撐不過十招，這還是他感覺密列西昂是在划水的情況下……

雖然不理解海德里歐眼神變化的含義，察覺到力量無法徹底壓制對手，卻令提桑莫名不爽，他抵近劍身，居高臨下發力，接著閃電般出腳，正正踢在海德里歐的腹部，將對方踹了出去。

靠著受擊前一刻的反應，海德里歐受身在地翻滾，借用反作用力彈身立足，迅速橫槍，阻斷提桑進攻的可能。

肚子有點疼，但只是皮肉傷，沒有大礙。

果然，比起密列西昂避無可避的劍勢，對方的劍只是附帶在身上的殺傷性武器，不能稱作劍士。

這倒不是海德里歐看輕堤桑，屈居下風的他也沒這個資格，純粹的劍士不過是在手裡的劍和招式上，下了更多工夫，真要跟別人打起來還是得看硬實力，不一定鹿死誰手，只是因為之前練習的對象，帶來的陰影太深，讓他生出了一絲不應該有的僥倖。

鏘，又一次的兵刃對砍。

堤桑的劍擦著難聽的摩擦聲滑過槍桿，削向海德里歐的手指，卻被對方借力使力的迴轉槍身閃過，尾隨在槍花後的陰險肘擊，也被一個姿勢難看，但出乎預料的翻滾躲開。

數招、數十招、數百招的碰撞，久久拿不下對方，令堤桑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焦躁起來。

這段時間並非真有這麼漫長，不過認定自己手下或早或晚會被全滅的堤桑，根本不願意被白白拖住，每晚上一分離開，就有多一分的濃重危機感覆上心頭。

海德里歐的力量跟速度不如他，但就是有一種直覺，能在最緊要的關頭，做出恰如其分的反應，像是長期處於逆勢，培養出來的身體反射，真是見鬼。

反觀海德里歐看似保有餘裕，卻也絕不輕鬆，只是不露怯地維持住勢均力敵的假象。

「喂，繼續這樣打下去，對我們來說完全沒有意義。」對一個年輕到不可思議的後進服軟，說出去多少掃了堤桑面子，但為了自身安全，他寧可拋開不必要的自尊。

「你沒有可能簡簡單單把我留下的。」

「不如我們就此停戰，各走各的如何？」

這番話有理有據，至少堤桑是這麼覺得的，只可惜他遇上的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橄欖枝遞給了瞎子看。

「怎麼會是沒有意義，至少你脫不開身了不是嗎？」聽見海德里歐的回覆，堤桑心裡罵了聲難聽的髒話，臉色不愉。

「聽著，小子，我不過是不想浪費時間，你真以為吃定我了？」

「你應該明白的，這裡……」

只是不等他把話說完，戴維就抓住機會回嗆道：「你的廢話也太多了吧。」

他迫不及待地高高豎起中指，與遭遇斷指之痛的卡波萊可說是遙相呼應，夢幻聯動了。

即使海德里歐先前展現出不合作的態度，堤桑還是想盡可能靠嘴皮子解決，卻沒料到對面態度丕變。

你的貴族風度呢？

看著表情管理差點破功的堤桑，海德里歐也不曉得該如何評價，再次現身刷存在感的哥哥，他並不介意跟對面多練幾句沒營養的廢話，趁隙回個體力的。

但該說是家賊難防嗎？此刻的戴維滔滔不絕地說著，不得理不饒人，一朝上風，處處上風。

「仗著年紀比我大那麼一點，淨在那裡說屁話。」

「嘰嘰歪歪一大串，要打不打的。」

「想聊天，哈，還是等你永遠躺下了再說吧。」就像被打開了禁忌的開關，腦補出了什麼八點檔情境，這一刻他戲精附體，用靈魂跟生命入戲！

「夠了！」堤桑大喝一聲，猛然打斷了這場嘴仗，發現對方還有點意猶未盡時，他也不由得感到一陣惡寒。

既然這麼想死，那就成全你，堤桑表情一變，表現出不同於方才的魄力，原本游離在外的殺意，突然間全數集中到了海德里歐身上。

他只是握著劍，一步一步穩健但緩慢的走近，海德里歐卻感覺進退不得。

如果給予的回擊不夠凌厲，自己會在這種滾雪球般的氣勢積蓄下被輕易打垮。

如果打算後退暫避，對面絕對會抱著必殺之心連環搶攻，得來不易的局面會一潰千里，陷入絕對的被動。

高度專注下，海德里歐不自覺拉槍在後，心裡的聲音告訴他，務必出手，用最強的招式。

緊張的氛圍，堤桑的逼近如警報催促，出槍，攻擊，越早越好。

呼出一口白氣，海德里歐拖槍前行，從重逾千斤的第一步，到第二步，到最後幾乎是奔跑起來。

距離逐漸拉近，兩邊完全沒有任何退讓之意，槍頭抵地崩彈，海德里歐手裡的槍，圈出一道羚羊掛角般的軌跡，同時身形微緩，一人一槍的次序於霎那間對換，槍出如龍，人隨其後。

魔槍．羽蛇吻。

晦澀的槍尖抖動如蛇，不起眼地打著輕旋，點向堤桑的胸頸間，又讓人難以捉摸落點，相較於父親施展的魔槍，這只能算是依樣畫葫蘆的槍技，不得其神，但已經是海德里歐眼下能辦到的最強一擊。

正當他以為對方將會有所反擊時，卻望見堤桑歪起的嘴角。

「戰技？」堤桑猛進一大步，讓自己更加靠向了接引死亡的槍，然後左手狠狠向上一抬。

海德里歐腦中浮現大事不妙的念頭時，他的槍像戳穿一張白紙，輕而易舉穿過了堤桑的左手和臂甲。

然而堤桑竟像對待一條破布般，毫不珍惜自己的手，只是往外一扭，就讓槍身大幅度向著錯誤的方向甩去，空下來的右手，放棄了近距離難以發力的劍，抬掌對著海德里歐的臉摜去。

從頭到尾這就是個騙局，堤桑只是想要逼迫我露出破綻，甚至不惜賠上一隻手，可惜海德里歐的明悟來的太晚。

對比那張小臉，大手如同一面蒲扇，掀起的耳光讓不及偏頭的海德里歐飛了出去。

要調整…姿勢……

他努力側身減緩落地衝擊，驅散徘徊在腦海裡的暈眩感，但效果並不明顯，只能強忍住眼冒金星，本能的在站起來的瞬間，持槍橫掃。

揮空，海德里歐心中一沉，大面積的掃槍沒有帶來擊中的實感，自己盡最後努力建立的防線，眨眼間告破。

接住脫手的劍，堤桑將身體壓到最低，近乎平行於地，如一隻伏地飛射的箭，輕巧避開平平掠過的槍影，凝神在即將到手的勝利。2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3O0VMJGn1

堤桑卻沒注意到，身後相連的影子不知何時起，開始詭異地蠕動著，幾欲沸騰，擇人欲噬！

死神冰冷的鐮刀，從未有一刻如此接近，就像是眼對眼、頭碰頭，與永眠的黑暗跳起摩肩擦踵的貼面舞，這時候什麼後手、底牌、就連下一秒的心跳與呼吸，都被海德里歐所遺忘。

他的眼神氤氳，粉金色的水霧從眼瞳的邊緣處泛起層層漣漪，即將滿溢。

兩股意識搖晃，融合。

海德里歐感知到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但由於太過支離破碎，什麼也留不住，他知道該放棄那些無謂的回憶，只要專心致志，想著當下最為重要的事。

恢復、抵抗、戰鬥、殺敵、殺敵、殺敵、殺敵、殺敵、殺敵、殺敵、殺敵！

現在只想著殺敵就好，下個瞬間，回到現實的海德里歐意識一清，感覺自己不再是單純的自己了。

他就像在夢遊中尋回了平衡感，險之又險地撤步後跳，躲開斬足的劍。

變快了？堤桑雖然吃驚，但手裡的動作可不慢，揮空後快劍上揚，誓要將對方連手帶人斬開。

看著閃爍的劍鋒，海德里歐覺得自己的神經肯定有那裡損壞，他對即將浴血，即將斬過身軀的劍視而不見，冷靜無比。

人還在空中的同時，他輕振手腕棄槍，以腰身為軸，於不可能處二段借力向後空翻，看著擦過眼皮的金屬劍尖，透澈的冰冷激得臉上細微毫毛連根豎起。

翻轉過半，手無寸鐵的海德里歐一推腰間禮劍，劍鞘指天，然後扭身發力，右手拔劍，讓細窄的直劍高速磨擦鞘內，響起成串嘶鳴。

戴維流．奧義！

由後至前，反轉一周的劍，自斜下斬出。

堤桑的武器來不及收回，只能眼看著禮劍切進肋下向上劃拉，順暢無比地剖骨剔肉，深刻感受那在身體內側爬行的寒意，唰啦聲響轉瞬即逝。

落地的戴維站定，對著斬斷的森森白骨殘軀，慢慢念道：「逆袈裟大車輪斬。」

結束了。

他平甩著劍，想將流淌其上的血液振飛，卻因為一道橫過中段的裂紋蹦開，劍的前段就這麼斷裂飛出，在地上俏皮地旋轉了數圈。

本就為禮儀而生的貴族禮劍，剛烈地拒絕這般暴力使用，說斷就斷。

戴維的動作不明顯的一頓，隨即淡定的假裝什麼也沒看到，只是將斷了一半的劍收回鞘中，顯得高處不勝寒。

「能死在這招之下，也算是你畢生的至高榮幸了。」

「安息吧。」如果風有情緒，那此刻的風必定是尷尬而羞愧的。

海德里歐的身體像起了過敏反應，承受著排山倒海而來的恥度打擊，雖然整套斬殺動作主要由他來完成，但後面這段加戲可不是。

他不懂這自創招式名的品味，也不明白那種惜別敵人的意境，他確定這不是大人小孩的問題，而是上升到了某種病症。

如果他有機會解鎖更多的戴維記憶，或許就會知道有個貼切的詞，正適合拿來形容此刻。

羞恥？

不，是中二。

又或者，中二度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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