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澄獨自一人坐在手術室的門外,心不在焉地翻弄着手提電話,將它反反覆覆地解鎖又關上。她的目光流連在出出入入的醫護人員和在一旁等候的親屬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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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edith?」有人在她身邊叫她的名字。李芷澄抬頭想要望向叫她的人,那人比她預期中高出了許多,她得拉開距離才能看清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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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身材清瘦,他穿着一身醫生外袍,露出底下的手術袍。他戴着口罩所以她看不到她的全貌,她亦認不出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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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好。是手術出了甚麼事嗎?」她將手提電話塞到褲袋,站起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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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家人在這裡?」醫生一副像是遇到熟人的語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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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以為他是其中一個負責的醫生所以才來找她,看來並不是。但她又認不出眼前的醫生是誰。李芷澄搖搖頭,問:「對不起,請問我認識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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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恍然大悟的樣子,說:「我是New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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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Newton是誰,她想她也沒可能忘記他是誰。只是她記得的Newton是一個戴着眼鏡,身材瘦如干柴,頭髮一團糟的一個文弱書生。李芷澄再次打量他的樣子。眼前的醫生的確和Newton一樣高,但他的身材絕對稱不上瘦弱。他也沒有戴眼鏡。他甚至挑了一個適合他臉型的髮型,顯得整個人更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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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見她沒有反應,便再解釋道:「我們當年在大學的迎新營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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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你的改變有點大,我認不到你。」李芷澄尷尬地笑了一下。「你畢業後留了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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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還好嗎?我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何俊賢笑着說,眼角彎了起來。他已經有近十年沒有見過李芷澄。她比以前成熟多了,雖然她看上去仍舊年輕,但她舉止間已經沒有了以往的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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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吧。你剛剛做完手術?」李芷澄有點意外何俊賢竟然會跟她寒暄。她以為若果他們再次偶遇,要不是她認出他然後默默避開,或是他認出她然後他裝作看不出來。他的閒談殺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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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現在打算在下一台手術以前吃點東西。」何俊賢說,說罷,他拿下口罩。他的人還站在原地,但他的手腳都長得過份,他半伸手將口罩隨手扔進遠處的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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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已接近下午四點。她問:「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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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點點頭,說:「這一台很順利,已經比預期中早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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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說話間李芷澄的頸已經為了望到他的眼睛而抬得酸軟。她把握機會說:「那我不阻你了,你快點去吃點甚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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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隨性地伸手抓了抓腦後的頭髮。李芷澄知道他只是在伸展一下手腳,但他身型的存在感實在太大,她忍着想要退後的衝動,看着他的臉等着他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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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哼了一聲,思考了一下,望了她一眼然後又將視線放回掛鐘上,邀請道:「如果你有時間,我們一起吃點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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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想了想,手術才剛剛開始,要是他回來她還在這裡那到時只會更尷尬。而且本來合作的醫生也不預期她還在這裡等,她離開一會兒也沒有甚麼。她便點點頭說:「也可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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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微笑,李芷澄也被他的輕快所感染,忍不住彎了彎眼角。她拿起座位上的袋子和外套,往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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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頭頂出神,然後才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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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望了何俊賢一眼,卻發現他一直在打量她的表情。他們對視了一眼,何俊賢忽然被甚麼絆住一樣往前倒去。李芷澄眼明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臂,她本來打算拉住他的上臂,結果她卻只能拉住他的前臂。何俊賢沒有倒下,他很快便找回平衡,站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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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吧?」李芷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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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感覺到温熱從頸項快速爬到他的臉和耳後,他忍不住掩了掩一面嘆了口氣,低聲回了一句:「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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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輕笑幾聲,何俊賢放下手見到她望着他,明顯被他的反應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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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回過神發現何俊賢盯着自己,她揮了揮手說:「抱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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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感覺何俊賢的存在感太強烈,身邊的家屬和經過的護士都好像在留意他們在說甚麼。她不自在地將手收在褲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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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跟李芷澄並肩往等候室的出口走去,他們離開門科後便到了來人往的走廊,李芷澄自覺地跟在何俊賢的左後方,落後一步的距離,讓何俊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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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側了側頭,上身往李芷澄的方向傾側,問:「你想吃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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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很少來這裡,所以基本上都不知道附近有甚麼可以吃。她聳聳肩,說:「沒所謂,你本來打算吃甚麼就吃甚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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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想了想,說:「你想吃甜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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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我了,你挑一間你想吃的就好。我會找想吃的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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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不想吃甜品嗎?那三文治呢?」李芷澄說話有點快,為了在嘈雜的走廊聽清她說的話,何俊賢又將他的耳朵向她傾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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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吧。」李芷澄覺得有點奇怪,不理解為甚麼何俊賢要執着於她想吃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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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ton?你現在去食飯?」突然他們身後傳來一把女聲,他們轉頭看見一個女醫生,身上只穿着手術袍,臉上還戴着口罩,剛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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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了李芷晴一眼,好奇地問:「你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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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沒有看漏她剛剛上下打量了自己一身。李芷澄連忙搖頭,何俊賢卻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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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醫生說:「我本來還打算找你一起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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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聽到後這刻只想原地消失。她望了何俊賢一眼,他還是一臉正直看着他的同僚正要開口,李芷澄壓止着想扶額的衝動說:「要不你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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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未說完,何俊賢突然捉住她的上臂,看了她一眼,她只好改口:「我在那邊等,你們聊。」然後便像是被十條狗追住的樣子轉身跑到遠得聽不到他們對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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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何俊賢驚嘆於李芷澄的速度和敏捷時,女醫生抱胸說:「你約了她吃午餐?那你也挺過份的,要女孩子等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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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回頭,說:「沒有,我只是剛巧遇到她而已,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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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紫皊見他一臉無奈,好像她說了甚麼過份的話,提議道:「那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吃嗎,難得今天我們都差不多時間下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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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搖搖頭:「我跟她好久沒有見過面,有你在會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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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紫皊用肩膀撞了撞何俊賢的肩膀說:「她是誰呀,你們要說甚麼我不能聽的才那麼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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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翻了一個白眼,解釋道:「她是我大學的師妹,我們住在同一座宿舍所以認識。正因為你常常說話不經大腦所以你在她會尷尬,反正我們開會常常都見,一不一起吃飯沒甚麼所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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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紫皊望了何俊賢身後的李芷澄一眼,她正漫不經心打量身邊的四周,但眼睛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們所在的位置。黃紫皊又重新抱胸說:「好吧。」說罷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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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正研究走廊牆上和地板所上的顏色,它們都是柔和的暖色。色調顯得冷冰的醫院温和又整潔,她不禁感嘆設計師的細心。她的身前忽然罩上陰影,將她拉出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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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有甚麼這麼有趣的地方?我走過那麼多次都沒能察覺。」何俊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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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抬頭望向他含笑的眼睛,聳聳肩。何俊賢帶着她走向分岔路的其中一邊,李芷澄跟在他身後說:「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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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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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惹麻煩了嗎?」李芷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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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不解地回道:「沒有。為甚麼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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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澄沒有回應。看來何俊賢並不知道是甚麼一回事,她也不方便說太多。本來她也沒有和何俊賢有多熟。他們應該吃了這個飯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交集。與她無關的事情她就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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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保持沉默一陣子。何俊賢正想說甚麼,回頭卻發現李芷澄一早被他拋在後方。他緩下步伐等她跟上,正想開口,李芷澄望了他一眼,說:「你甚麼都別說。我知我的腿比你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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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到何俊賢忍俊不禁。他說:「你還是很在意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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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李芷澄瞪眼看了何俊賢一下,說:「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有一米二的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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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賢按捺想要摸摸李芷澄的頭的衝動,推開餐廳的門,示意李芷澄進去:「你已經不矮了,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