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三章往日是今日的因 (8)

　　「請司令官處罰。」

　　加布里垂手低頭，站在雷蒙面前。

　　「處罰你什麼？」雷蒙則看著加布里身後大玻璃窗透進來那暴雨後的陽光。

　　「我失敗了，無法阻止他們出海；山迪斯那傢伙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雷蒙搖頭，說：「你確實失敗了，但不是因為無法致山迪斯於死地，而是無法將阻礙你完成任務的人清除掉。」

　　「阻礙我…是的，都因梭羅那個傢伙。」

　　「是梭羅也好，是狐狸也好，重要的是不管那是誰，你要知道的就是不顧一切除掉眼前的阻礙。」雷蒙一步步靠近加布里。他雙眼凌厲的看進加布里的眼裏。

　　加布里感到胸口一熱；這是似曾相識的感覺。噢，對了，是從軍校剛畢業被分派到部隊後第一次見到部隊長官，被長官點名當著一眾新兵面前演示劍術後，與長官對目的當刻，就是現在這種感覺。

　　當時的部隊長官，正是雷蒙。

　　「我…我…」加布里立正，朗聲高喊：「知道！」

　　雷蒙卻還是搖頭。「是來到這裏漸漸變得安逸了嗎？我在你眼裏看不到當初那道烈火呢。」

　　「烈…火？」

　　「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選擇你當我的副官嗎？」

　　「因為…我的劍術？」

　　「劍術？哈、哈哈。」雷蒙重重拍著加布里的左肩膀。

　　加布里不知所措。當他感到肩膀上的力度消失的同時，耳邊響起了雷蒙一貫冷漠的聲音。「因為我覺得你和我很像。」

　　「像、像？怎麼可能？！司令官你是貴族軍官出身，父親是位偉大的軍官，而我，只是個卑陋的窮家子。」

　　「偉大的軍官？嘿，是的，確實是偉大，偉大得在戰敗的戰役中以身殉國。那之後，我和你的差別不過是一個徒具虛名的家族榮光。」

　　「這…這…」

　　「我記得那時你說過，你在繼父家中卑微的活著，你要透過軍隊，重奪你的人生。」

　　「啊！司令官，連我這些微不足道的說話你都、你都記得！？」

　　「因為那時我也和你一樣。繼承父親一切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我那搖擺不定的二叔，更不應該是二叔的幕僚官。我急切的想要建功立業，想要在軍隊裏樹立聲望，將屬於我家族的一切再次牢牢掌握在手中。」

　　「原來是這樣嗎…可是、可是司令官已經做到了啊！我都見證著這一切，所以我一直不明白司令官為何突然申請要來這偏遠的小殖民地。」

　　雷蒙發出銅鈴般的笑聲。

　　加布里略略發愣；因為司令官的笑很少會發出聲音，而且大部分時間讓人背脊發涼。

　　「你不明白，卻申請隨同我一道前來這片蠻荒之地嗎？」

　　加布里立正行一個軍禮，說：「是司令官指點和提拔我的，所以只要司令官到哪裏，我就到哪裏。」

　　「嘿，很好。」雷蒙再次重重拍了拍加布里的肩膀，然後越過他身邊，向窗邊走近。

　　加布里也轉過身來。

　　他看到雷蒙停在大窗前。透過大窗看下去，軍部中央的空地正進行黃昏的部隊軍容檢閱式。排列整齊的兩個方隊，動作一致，向大窗這邊高喊一聲，然後行了一個軍禮。

　　原來站在這裏高高在上看著一班人對自己表達絕對的忠誠，那種感覺有點美妙；加布里第一次親歷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要向上昇起來。

　　但是雷蒙卻面不改色；加布里看到雷蒙甚至連眼角也沒有動分毫。

　　「因為我要的不是虛榮。」雷蒙的聲調比平常冷多了，即使習慣了雷蒙性子的加布里也覺得背脊泛起寒意。「我父親一生為西班牙皇室征戰立下多少功勞，卻因一場敗仗就失去所有，我還要跟他一樣嗎？」

　　「…」加布里完全無法答話。

　　雷蒙大概也不預期加布里的回應，他攤開掌心放在玻璃大窗上，說：「一個屬於我的新世界，才是我想要的東西。」

　　「什、什麼？屬於司、司令官的……？」

　　「怎麼了？害怕了嗎？」

　　「沒、沒有，當然沒有！只要是司令官想要做的，我都會盡全力去做！」

　　雷蒙此刻回過頭來，再次盯住加布里的一雙眼睛。「自從你跟我來到這裏後，你越來越不像樣子了。我要的，是當日你滿身是傷仍然咬緊牙關戰勝十三個競爭者取得這個少尉的資格時那股雄心。為了讓你有這樣的覺悟，我才會將我這秘密的目標告訴你。」

　　加布里立正行禮，喝道：「我明白了，司令官！」

　　「我希望你會成為我建立新世界的左右手。了解嗎？」

　　「是，司令官。」加布里再次行禮。

　　「好、很好。」

　　「我現在立刻去將梭羅捉回來！」加布里舉步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卻在經過雷蒙身邊之時被雷蒙拉住了臂膀。

　　「別急。急有什麼用？你要到哪裏找那個小賊？」

　　「我到…我到…我…我…」

　　雷蒙走近自己的辦公桌，拿起台面上一紙文書，遞到加布里面前。「將它送到總督府吧！」

　　「這是…」

　　「申請增加軍援；我要求西班牙再給我增加一個上尉和一個少尉。人選我已經挑好了。」

　　像有一塊石頭狠狠的砸向胸口，加布里感到呼吸困難。他伸出雙手接過文書，手卻不住略帶顫抖。

　　加布里不敢接話。本來就是雷蒙屬下中最資深和最受重用的，軍中人都視他為司令官之下的領導者。此刻司令官卻要喚來一個職級壓他的和一個很明顯的競爭者，這意味著什麼？

　　司令官他無法完全信任他嗎？

　　司令官要培養接替他的人嗎？

　　恰恰雷蒙此刻也沒再說話，室內瀰漫著凝滯的氛圍。

　　然後，雷蒙輕浮的笑聲劃破這道沉默。

　　「嘿嘿，你別想多了。增援純粹因為這裏的人口增長，事務煩多。只要你繼續表現出色，你仍然會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雷蒙轉過背來。「去吧，將文件穩當的送到吧。」

　　「是。」

　　加布里手裏拿著文書退出房間去。

　　要他把它遞上總督府，他是千萬個不願意，只是司令官的命令就只有執行一途。問題是，這應該就是司令官的警告了；如果再無建樹，你就會被新人取代。

　　必須儘快有所表現！

　　必須讓自己成為司令官無可替代的親信！

　　到底要怎麼做？

　　對，要做一件別人做不到的而又讓司令官歡喜的事。

　　那就…

　　將那個讓人咬牙切齒的逆賊梭羅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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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是的，爸爸。絕對沒問題。我們這是最後兩輛馬車了。」

　　短暫的聖佩西之旅以安靜的雨後陽光作結。維格農場和卡洛斯農場一行人收拾行裝，分批駕著馬車回聖德斯科。眼下只剩下兩台馬車，一台載著杭德羅、瑪利亞、管家路格，還有卡洛斯一家，另一台載著這次旅程的剩餘物資。

　　貝納德早已機靈的跳上了乘載物資的馬車的駕駛座上。

　　「迪亞歌，上車吧！」杭德羅從馬車車窗伸出頭來喚道。

　　「知道了，爸爸。」

　　迪亞歌登上載貨馬車，坐到貝納德旁邊。

　　待得載人的馬車開動了，迪亞歌也就發動馬車跟在其後。兩台馬車緩急有致的跑上回聖德斯科的路上。

　　看著兩旁綠油油的山嶺，貝納德悠閒的把手枕在頭後，靠依著身後的車廂壁。

　　「這次總算是有驚無險呢。」他深深舒了口氣。

　　「啊？」

　　「你不知道，當時我也在人群後方看著啊。那邊姬娜的爸爸生死未卜，你還在和軍隊硬碰，還被軍隊捉走，我擔心得不得了呢！」

　　「呵呵，不這樣做，梭羅又怎麼出現啊？」

　　「啊，原來你是故意的！害我急得半死呢！」

　　「呀，抱歉啊，貝納德。」

　　「哎呀，怎麼向我道歉了？真是的。我只是很好奇事後軍隊為什麼那麼容易就放了你？」

　　「因為爸爸吧。」

　　「老爺？他好像什麼也沒做啊！」

　　「雷蒙還不想和農場主們反臉，自然得礙著爸爸不能欺人太甚。而且，說出來的謊話還是得圓謊的；雷蒙公開說為大家安全著想，現在山迪斯鎮長救回來，也沒有人傷亡，更將毒藥罐打撈回來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人們違抗命令啊。」

　　「啊，原來是這樣。」貝納德搔了搔後腦梢。「無論如何，姬娜的爸爸沒事就好了。姬娜的媽媽不在了，就只剩下爸爸了，如果她爸爸有什麼不測，她一定要難過死了，她將來的日子還要怎麼過啊！」貝納德突然覺得有一隻手在輕撫他的頭髮前梢。他抬眼。「哥哥？」

　　「你心裏一直也很難過吧？是我疏忽了。」

　　「難過…我嗎？沒有啦。一直有哥哥你和大家陪著我，我從沒感到過一絲難過。」貝納德坐直身來。「反而，哥哥你呢？會思念夫人吧？」

　　貝納德看到哥哥把目光移開，看著前方的路，卻搖了搖頭。

　　「母親離開時，我年紀還小，真的沒什麼印象。」

　　「就是，不思…」

　　「但是，小時候，經常會想象她是怎麼的一個人，想象與她在一起的生活，有時在夢裏也會看到她，卻怎麼也看不清楚她的面容。看到別人的母親，尤其看到羅莉塔的媽媽那種以保護自己孩子為重的神情，我心裏還是渴望再多了解我母親一點，知道她的故事。只是，即使知道得更多了，她仍是一個不可能再觸及的人。」

　　「哥哥…」

　　頭髮前梢再次被輕撫，貝納德知道大概是因為自己的目光透露了心裏的擔心，惹得哥哥返過來安撫自己。

　　「怎樣也好，對她僅餘的記憶我都會好好珍藏的，不管是她笑容的輪廓，還是那個沒有結尾的小狐狸的故事。」

　　「狐狸…狐狸……梭羅…啊！難道梭羅的名字是…」貝納德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

　　「嗯。母親會在天上看著的，所以，我不會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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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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