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三章往日是今日的因 (7)

　　碼頭邊的空氣僵止不動。

　　兒子被軍方捉走關押，杭德羅當下只能啞忍。量雷蒙對他還有一些顧忌，大概不敢對他的兒子怎樣，應該做做樣子便會釋放，可是此刻海上一條在生死邊緣的人命，才真教他著急。

　　群眾應該也著急。

　　但捉走迪亞歌而造成的寒蟬效應，讓眾人僵在原地。不願離開，卻又無法向前一步。

　　四周捲起急風。

　　杭德羅感到面上微微濕潤。

　　是雨。

　　這場無法阻止的暴風雨已經展開序幕。

　　「沒望了…」各人在嘴邊呢喃。

　　「立刻散去！立刻！」加布里大喝一聲。

　　卻在這時，姬娜伸手刷去面上如眼淚一般的水點，從高大的軍兵與軍兵之間的小縫隙中竄過去，跑向海岸。「我一定要去救爸爸！」

　　「小丫頭，站住！」加布里手上的長槍瞄準一步一步逼近岸邊的小女孩。

　　「我不管！」姬娜仍然固執的往前走。

　　加布里右眼角向上跳動，手指已經抵在長槍的機板上。杭德羅看到加布里手背上的青筋和那扣板的手指在動，他想也沒想便衝向小女孩。

　　有人比他搶先一步。

　　是羅莉塔！

　　然後，槍聲響起…

　　所有人都閉上眼睛不敢看。

　　再次睜開眼，杭德羅慶幸自己看到仍在呼吸的兩個女孩；姬娜在羅莉塔的懷中，安然無恙。

　　「羅莉塔姐姐！」姬娜著急叫道。

　　「我沒事。你…你也沒受傷吧？」羅莉塔放開姬娜。

　　姬娜搖頭。

　　杭德羅抬頭朝加布里的方向看去，只見加布里捂著自己的手背，長槍掉落在地。聽見人群中此起彼落的吐氣聲的同時，他隨著人群的視線望去，是一個挺拔人影，人坐在馬上，手上是一把精緻的丫弓。

　　「噢！是梭羅！」眾人的聲音近似歡呼。

　　「梭羅？他就是那個梭羅？」姬娜說。

　　「嗯，就是他！」羅莉塔深深舒了口氣。

　　加布里則早已滿面通紅，哮叫道：「可惡！給我開槍！開槍！」

　　槍兵衝前。

　　可是在他們架好槍枝之前，馬蹄已到面前。

　　白馬兩個轉身，梭羅揮了幾手劍，軍兵大半已經敗倒在地。

　　因為指揮槍兵上前，加布里自身返倒退後兩步，遠離了岸邊，這下梭羅擱倒軍兵，擋住加布里，倒使他身後現出一條讓人群接觸海岸的路。

　　梭羅略一扭頭：「快點救人！」

　　杭德羅意會過來。「嗯！知道了！」他指揮救援小隊沿著梭羅開出來的路，逐一跳上了出海救援的船。

　　「可惡！」加布里想要衝前阻撓，卻被橫來一劍攔下。

　　「少尉，別急。你的對手是我。」

　　「以為我不敢跟你一決勝負嗎？」

　　「求之不得！」梭羅俐落的跳下馬。

　　兩劍相抵。

　　轉眼，兩人出劍三十道，卻是平分秋色。這邊，加布里再來一個狠絕的迴手，劍鋒遊向梭羅咽喉。梭羅卻也看得很準，略一退劍，刺出就是一格，把加布里的劍格得死死的。

　　「說實話，你真有一手好劍術。憑著它，在西班牙也可以闖出名堂，為什麼偏要來到殖民地跟著那惡官作威作福？」

　　「哼，我不需要你的稱讚！你不會明白，祖國比我劍術更好的大有人在。再說，要想在那裡出人頭地，靠的不是劍術，而是家勢財力、人脈關係。我是什麼？我什麼也不是，只是個窮鞋匠的兒子。站在那些權貴子弟旁邊，我連個人都不是。」

　　一抽手，加布里向橫刺出一劍。

　　梭羅退後兩步。

　　「難得司令官賞識，提升我為少尉，我跟著他協助他，有何不可？」

　　「因此，你就出賣你的良心？」

　　「良心？哼，這世界只有兩種人，有權的和沒權的。沒權的人就注定被欺侮，怨不得人。」

　　加布里手腕一用力，人催前，劍尖挑向梭羅眉心。

　　眼看這一劍勢必命中。

　　「梭羅！」姬娜驚呼。

　　杭德羅也屏住呼吸。

　　呼！

　　幸好只是虛驚一場。劍尖在觸及皮肉之前，那本該避無可避的人影，不知如何，就是從加布里眼前消失了。然後，是一道陰影掠過加布里頭頂。大概是戰士的直覺讓加布里急前三步，勉強躲開了快速靠過來的冰涼劍尖。

　　回過身來，背後劍尖的主人，正是梭羅。

　　加布里還未及順氣，只見梭羅的劍尖又至眼前。加布里隨手提劍抵擋，卻已顯得毫無章法。剛才凌厲的氣勢突然被攻破，兵敗如山倒。

　　梭羅連連刺出五劍。

　　加布里節節敗退。

　　「你錯了！誰說沒權沒勢的人就注定被欺負？當年大家從西班牙遠赴這蠻荒之地，多少人就是因為看不慣那道階級的枷鎖、權貴的專扈，想要來到這片新天新地，建立一個屬於大家的共容世界。一切開始得並不容易，可是大家心甘如飴，即使至如今被軍隊專權的局面，我相信很多人心裏都還有著那團火。你要是想來這片土地來當野心家，我告訴你，你最後一定會失敗。」

　　「哼！大言不慚！」加布里手中的劍想要還擊，在對方攻勢下卻找不出空隙。

　　「大家既然為追求自由而來，只要此心不死，終有一天，必將你們這些濫權的軍人趕出這個國家！」

　　「說得好！」圍觀的群眾紛紛鼓掌喝采。

　　「你…你們…」加布里緊咬牙關。

　　梭羅略一收劍。加布里以為逮到機會，趕忙伸腕一劍。梭羅嘴角一道淺笑，劍身半途回轉，與加布里的劍抵過正著。劍身一抖，本來刺出這劍時就準備不足，這一相抵，加布里的劍脫手著地。梭羅的劍卻繼續向前，刷過他的手背，直指他的心臟。

　　劍尖，停在加布里胸前。

　　「勝負已分。帶著你的人馬撤退吧！」

　　「可惡！」加布里掩著右手手背上的傷口。傷口在流血，卻應該並不嚴重。他領著軍隊，悻悻然離去。

　　「太好了！」眾人歡呼。

　　「只是不知道山迪斯鎮長是能救回來否？」

　　「放心，絕對沒問題！」梭羅淺淺一笑。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們已經回來了。」梭羅指向海面。

　　杭德羅隨著梭羅的指尖看去；小船正乘著翻起的海浪緩緩游向岸邊。雖然不能完全看清楚，但剛才出海的七人小船上，現在有八個人。

　　「真的呢！太好了，平安沒事。」

　　「那我先走了。」一聲哨子，白馬維恩托從碼頭邊的小巷閃出。梭羅跨上白馬，向眾人舉手示意，然後策馬離開。

　　「好帥！」杭德羅忍不住喝采。

　　「就是嘛！」他身邊的人附和。

　　「爸爸！」這邊，姬娜已經跑向岸邊。

　　小船漸漸靠岸。

　　終於看到毛巾包裹下渾身濕透的山迪斯；面色慘白，卻還能對岸上的女兒微笑。岸上的人趕忙把眾人拉扯上岸。

　　山迪斯才剛站定，姬娜已經撲入他的懷中，哭得說不出一句話。

　　「姬娜…」山迪斯輕撫她的頭。「對不起，姬娜，讓你擔心了！」

　　「不……姬娜…錯…爸爸…對不起…我不應該…說你…我…」

　　「沒事沒事。」蹲下來，山迪斯為女兒刷去面上的淚珠。「只要你不生我的氣就好了。」

　　「嗯。」姬娜拼命的搖著頭。

　　山迪斯再次摸摸她的頭。然後，站起來，面向圍觀的群眾。「大家，對不起！海中的毒藥罐已經及時回收了。至於這毒藥罐的事，我現在應該要跟大家說清楚…」

　　「鎮長，你就不用說了。大家已經知道了，不過，也同時忘記了。」

　　「是啊！是啊！我們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們只記得山迪斯先生永遠是我們的鎮長。大家說對不對？」

　　「對！」是全場附議。

　　平日剛毅的山迪斯，此刻眼睛也不禁晶瑩。

　　「各位…謝謝你們了……」

　　「謝什麼？以後我們還得倚著鎮長你呢！」

　　「對！」

　　杭德羅看著大家眼裏的熱情，心裏有某個角落被輕輕觸動。在熱鬧的人堆裏，他將手放到心房上，靜靜的感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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