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六百四十五章──被捲起的淤泥

第六百四十五章──被捲起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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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滄海閉目靜心片刻，很快又重新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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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段真身上。雖然長相與之前的「徐石」不同，但他知道，這大概才是此人的真正臉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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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段時間之前，他就已經來到了陽境巔峰，距離結丹一步之遙。但是，他的心一直都無法靜下來。彷彿有把野火，於其內熊熊燃燒，令他的心靈與肉體都成為那野火的柴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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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分晝夜、數以百次的腦海戰鬥應對，便是從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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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自身都照顧不暇，更莫說靜心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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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滄海深呼吸一口氣，強行抑壓著自身那股狂躁，嘗試著重新靜心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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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個人獲得崑崙遺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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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看到二人先後盤膝坐下，一時三刻也是怔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他也只能跟著二人一起坐下，開始運轉周天。靈氣流轉之間，又生出幾分滯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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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如「吃飽了撐」的感覺，他已經感應到好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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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氣境想要築仙基，便是以體內修行至九層、濃郁充沛靈氣，於體內築成仙基。基，便是基礎。而在這之後，便是透過吸納靈氣鞏固仙基的同時，納陰陽二氣於體內，最後一舉結成虛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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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這般說，但具體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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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也無法說得準，說得通。若是那麼容易能夠講得明白，世間的修士也就不會那麼少。待段真雙眸闔上、苦苦鑽研結丹的契機時，沈淵的目光不知何時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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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坐在劍上，看著閉目皺眉的段真，雙眸泛著冰冷而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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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不出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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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只是個廢物，哪怕你山主轉世，我又憑甚麼要指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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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甚麼能學我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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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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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運轉周天以後，段真也是漸漸找回了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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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自己修行的功法──【陰陽圓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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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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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門出自大明宗、令自己獲得乾坤圈認可的功法，說的不就是如何令陰陽相融，繼而結成虛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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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段真之所以挑選這門功法，只是單純因為他手上沒有築基境界修行的功法、而他又不喜歡天字一劍的【武殺道】。但陰陽圓融功，本來就是最適合築基修士修練、也能夠提昇結丹機率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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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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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間的風，戛然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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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笑笑、夏滄海的眼睛猛地睜開，下意識便把目光落在段真身上。後者仍然盤膝而坐，雙眸緊閉。但其體內似產生異變，渾身的靈氣彷彿變得滾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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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笑笑曾經結丹過，一眼便看出那是結丹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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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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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笑笑的眸子裡泛過一抹焦急，連忙平伏心神，繼續調動體內陰陽之氣，嘗試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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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段真雖然有了契機，但內心卻沒有任何喜悅。他的內心莫名其妙有種感覺，似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在阻隔著甚麼，令他體內的陰陽二氣無法結成虛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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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的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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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苦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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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似有莫名而來圓石落入心湖，將湖底如淤泥般的回憶，漸漸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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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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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魔界，龍魔府，龍桃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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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乃是一片血色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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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看著漸漸變化的泉水，黛眉輕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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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濃郁得似血漿般的泉水，如怪物般沸騰著、翻滾著，令她就連段志的身影也無法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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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神識悄然掃掠，已是察覺到另外兩邊溫泉的變化。然後，她的神識緩緩鎖定在那安靜坐著、看著血泉的羅莫。後者似乎察覺到甚麼，微微仰首看向天空，隨之展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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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裡沒有挑釁，但卻清晰地表達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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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的臉色漸漸寒起來，緩緩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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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準備出手之際，一道聲音突然響起隔著血泉響起：「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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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聞聲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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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無法看到段志，但仍然能夠聽得出段志聲音的平穩與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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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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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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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雙眸緊閉，盤膝坐在血池之中、濃稠的血水似有生命般，爬滿了他的身體。他在感受著血泉湧入體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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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血來勢洶洶，如無孔不入般鑽進自己的體內。但他卻察覺到經脈沒有因為獸血的力量而潰散、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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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與先前慢吞吞、滋養修補經脈的速度，眼前的獸血卻是以駭人聽聞的速度，令段志的身體恢復過來。幾乎在數息之間，段志因為先前的暗傷所受的傷勢已是幾近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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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段志傷勢痊癒過後，獸血的力量卻沒有絲毫減慢，似乎不願意善罷甘休。它們仍然霸道、狂暴地灌進段志的身體內。彷彿其力量的本質，並非想要摧毀甚麼，而是改變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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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之前滲入體內、滋養他悽慘經脈的力量，是溫馴而害羞的姑娘，正丈在潤物無聲、溫柔地恢復著他的經筋。但那麼現在湧進四肢百骸的，便是手執鐵錘、滿臉獰笑的壯漢，以粗暴、不計代價的方式，改變著他體內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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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段志已經開始感受到鑽心的痛楚。哪怕段志的意志之堅、經歷過的痛苦多不勝數，但這亦是一種他前所未有、充滿「新奇」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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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是如此，段志的神色仍是那般平靜，彷彿承受著那非人般痛楚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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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開始感受到，自己漸漸無法繼續承受這種大刀闊斧的「修複」。那與他的意志無關，只是他的肉身、他的經脈已是到了到達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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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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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念頭一動，所有變化亦隨之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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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戛然而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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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本來翻湧的血泉，也在剎那間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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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只是在短短剎那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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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一切都變得更加狂暴。血泉、靈元，似源源不絕般朝著段志的身體捲去，彷彿他化身成個漩渦，吞噬著身邊的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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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不由得看得震驚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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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竟是想要在這種情況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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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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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發現以他現在噬元境的肉身是無法承受此等狂暴的力量，所以他就決定破境。這是個很簡單、直接的選擇。但同時，這是個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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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的破境，比起玄門正宗更加凶險。要說是步步驚心，也不為過。因為魔修每次破境，都是在以自己性命作賭注。從聚元入噬元，那是結成魔軀的第一步──但那並不完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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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曾經以「盒子」來形容魔修的魔軀。如果要用相同的例子，噬元境界的魔修便是個仍然有著縫隙的盒子，在結成魔軀以後透過吞噬靈元，將盒子鍛鍊得更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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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噬元踏入歸一，便是最後將盒子變得完滿、渾圓歸一，連最後的一絲縫隙也不留下，從此我身無拘、得大自在。所以歸一境的肉身，比起築基境要強上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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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噬元境裡幾近同境無敵的段志，卻需要無數輔助、於有心算無心之下，才能以玉石俱焚之姿，砍死歸一境的郭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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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因為這是將自身最後一絲缺憾填補的時刻，才更需要至關謹慎。哪怕一絲一毫的分心，有可能造成心靈的缺口。所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一旦失敗，就會像段志曾見過那些凝聚魔軀失敗的人般、像西瓜般炸開，繼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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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段志雖然稱不上臨戰破境，但卻在狂暴凶厲的獸血虎視眈眈之下的絕境裡毅然破境，光是這種膽魄，就足以震懾洛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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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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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啞口無言，而時到至此，她亦甚麼都不能做，只能等待著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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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羅莫仍然正襟危坐，靜觀身前華美的落花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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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需要肉眼去看，亦能夠感受到，那個人在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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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若果把情況倒轉、她也會做相同的決定。但她能否像那人般雷厲風行、在察覺到情況以後便毫不猶豫地破境呢？饒是羅莫修行多年，在感受到那人的果斷以後，內心也是生出一絲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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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她便越欣賞。越欣賞，她便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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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羅莫幽幽一歎，美眸裡盡是婉惜，彷彿段志的死與她無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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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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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並沒有認為自己有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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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來說，既然破境是眼下唯一的生機，他便毫不猶豫地走這生路。就像曾經在崑崙山下，他一眼看到那具從天而降的屍體、便即奪基破境。又如在那座不見天日的山洞裡，他毫不猶豫地賭上性命、一念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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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的內心並沒有因此而感到緊張、驚慌，就像平靜地走在坦道上，不疾不徐的向前走著。但他內心有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好像缺了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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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樣下去的話，他是跑不過已經瘋狂湧進體內的上古凶獸氣血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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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破境的緣故，總會令他想起曾經在人間界的歲月，以及與他一起被多次壓下境界的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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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師弟現在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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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向來都比自己聰明，若是師弟的話，恐怕不會像自己這般，總是陷入兩難的困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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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似有莫名而來圓石落入心湖，將湖底如淤泥般的回憶，漸漸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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