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四百三十三章──見雨

第四百三十三章──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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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樊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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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聞言，便拂下心頭雜念，仰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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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發現，那坐在搖椅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盯著自己。雙瞳似深淵般，古井無波。段真看著他不由得一怔，雖然此地能壓制神識，但同處一室，他還是能輕易感受到眼前的老人並非修行者，只是一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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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老人看著自己的目光很平靜，雖不至於冰冷，但這種處之泰然，令他想到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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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人殺過修士，而且殺過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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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殺過，才能有著這種發自於心底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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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縱是如此，段真也不會畏懼甚麼，坦然自若地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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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看到段真平靜的反應，老者心底也是微微點頭，指著旁邊。那很簡單，一張茶几、一張圓木椅。顯然這處看上去清幽閒靜，但平常亦是老者辦公之地。特地前來拜見他的人，早已不計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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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也沒有猶豫，逕自走過去坐下。下一刻，便聽到聲音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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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離，年餘前進入京都，莫名就成為梅花巷裡無名園子裡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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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只是深居簡出，最大嗜好便是美食、美酒、好茶，以及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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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料到，這個人竟然是名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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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這樣一個人，要獲取大京情報機關樞密院、乃至執掌刑法無常府的部份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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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看向他，目光仍然深邃如初，似乎想要看穿他的軀殼、直透本心：「你，到底是個甚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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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心底雖然有點發虛，但不知道是【千面】太過於堅固，還是他習自唐三笑無恥大法的臉皮太厚，令他面上看似不動聲色。雖然被這老者咄咄逼人的質問令他有點不安，但段真卻沒有太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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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位置，本來就不是他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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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既然身處樞密院內，又能夠有著美人服侍，想必你定是在這裡舉足輕重、甚至便是這座院子的負責人。」段真慢慢說著，卻沒有理會老者的臉色微變，續道：「我是受柳靜江誠邀與利誘，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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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對你所說的甚麼權力、甚麼情報並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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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柳靜江既然要我來見你，是需要獲得你的首肯。所以，老爺爺你也不必在這裡質問我甚麼──只要你現在跟我說一句『那個位置，不能給你這種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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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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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說起話來簡單而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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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他所言，他對於權力並無戀棧，所以也不存在於老者所言的想要奪權的想法。所謂理直氣壯，便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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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瞪著段真，咳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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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很老了，而且不知多少年沒人敢在他面前這般說話──哪怕他曾見過的金丹修士，哪位不是對他客客氣氣，平輩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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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名為柳思雨。」老者枯瘦的手，微微搖曳著捧著茶杯，喝過茶水似順一口氣，這才再次瞟他一眼：「你口中柳靜江的那個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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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沒錯，這是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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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靜江，是我的兒子。未來，這座院子也準備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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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你之前，他已經解釋過選你的原因。而我既然放權讓他去準備事情，自然也會選擇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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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老者沒好氣地再瞪他一眼：「年輕人，劍要鋒利，但心底的傲氣別太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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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段真聞言也是有點尷尬，同時心底也是有點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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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此之前，誰會料到夜叉幫是皇帝陛下的暗棋──那麼，誰能料到向來神出鬼沒的樞密院長，竟然會是夜叉幫主柳靜江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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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不同，便會導致問話的意義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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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之前是樞密院隱藏在黑暗裡的掌權者，對於未來將會獲得大權的陌生人的盤問──現在就變成一個父親向著兒子好友，進行雖然嚴格、但不無善意的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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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哪怕他很喜歡你、看好你，但我也不喜歡你。」柳思雨的手像趕蒼蠅般撥了撥：「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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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段真也知道自己再留下來也無益處，便即站起來：「柳爺爺，晚輩先行告退。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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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柳思雨也不再看他一眼，逕自看向窗外，那股無視之意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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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當段真緩緩關門離去以後，柳思雨的臉龐才泛過一抹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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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園本來的主人，柳靜江查不出來，柳思雨又豈會被蒙在鼓裡？既然那是曾經三皇子隱藏得極深的一座別院，然後現在三皇子偏偏又太學授課，明顯有助二皇子逐鹿天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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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這人會否是三皇子下的暗棋、又或者是──神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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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是如此，以柳思雨在官場、在京都陰影裡打滾數十年的經驗，哪怕只是與「樊離」相交片刻、寥寥幾句，便得知此人本心確實對權力並無眷戀。與柳思雨相比，段真還是稚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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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到自己年事已高，又想起那孩子倔強得抿起的嘴角……自己又怎麼能夠照料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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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他已經犧牲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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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雨無聲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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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覺得這柔和溫暖的天光，也變得更加淡然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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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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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段真走出房門以後，便看到門外一抹身影等待著。在看到段真以後，便即笑著道：「沒事的，柳爺爺也只是面惡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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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被人知道，從來被指能止嬰兒夜啼的樞密院、無常府之一的柳思雨，此刻卻被稱為是個「面惡心善」的老爺爺，不知道會作如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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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乾笑兩聲，沒有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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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赫然便是剛才照顧著柳思雨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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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公子請跟我來。」女子柔柔一笑，便即轉身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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