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森 - 第一百三十三章

「This is not a test of emergency alert. It’s a real message from UK government. Now the area has been locked out because of the blizzard. Please do not stay outside and keep watch carefully.......」（這不是測試通知，是一則真正來自英國政府發出的訊息，因為暴風雪的關係，這個區域現在已經遭到封鎖，請不要待在戶外也要隨時小心注意⋯⋯）

「Do not stay......」

「......please...go...」

「...evacuated......」

⋯

好吵⋯⋯

強烈的風聲拍打著窗戶，夾著外頭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說什麼的廣播聲讓林笙醒了過來，他披著棉被坐在床沿，臉是還未清醒的模樣。

真的好吵⋯⋯

沒睡好的疲倦感很快就找上林笙，硬是讓他的反應又緩慢許多，直到風聲撞擊窗戶發出的震動才將他拉回神。

⋯⋯窗外幾乎一片漆黑，看起來不像早上。

林笙抹了把臉以為又是自己在半夜醒來，結果瞥見時間的時候才發現現在真的是早上。

⋯

接近九點鐘了，天怎麼還這麼黑？

或許又是天氣再作怪，時不時就下雨不然就是太過乾燥，脾氣古怪的氣候林笙也習慣了。

他拖著沉重的身體起身去浴室洗漱，之後便像以前一樣在房門前聽著門外的動靜，然後將門打開。

⋯

林笙愣了愣，今天沒有早餐和信，只有昨天寫好要給的信而已。

⋯

沒有早餐就算了，為什麼信還在這沒被送出去？

林笙轉頭到處看了一下，是不是⋯連許妍都沒來過。

「哐！」

一陣碰撞聲在門口響起，好像有什麼東西砸上大門，幸虧門夠堅固抵擋住了。

⋯

但會有什麼東西是能直接砸過來的？

林笙不想思考，打算都怪在天氣，接著就把房門關起來，可能許妍有事情耽誤了，少吃一頓早餐也沒事。

⋯那信呢？

林笙想了幾秒還是放棄，一次沒給應該沒關係，反正今天也會一起彈琴，這就足夠了。

最終不止是早餐，午餐也沒吃到，甚至下午的時候老爺爺也都沒出現。

林笙坐在鋼琴前盯著牆壁，牆後的琴聲仍舊沒有傳來。

⋯

之後等到他的肚子都唱起空城計，老爺爺人還是沒出現。

一整天沒進食，房間外也都沒聽見有人的動靜，全部都是窗戶叩隆叩隆地在震動。

林笙胃也不是鐵打的，雖然沒碰過這種情況，不過他也只能走出房間覓食了。

他開了廚房的一盞燈，光照得他有些刺眼，他閉眼緩了幾秒便開始尋找食物，幸好翻沒幾個櫃子就找出了些餅乾來。

好消息是有餅乾，但壞消息是只有這些餅乾，整間木屋的食物都在他手裡了，兩罐水和五包小包裝餅乾，連冰箱都是空的。

⋯

算了，反正只有今天，果果腹也行。

林笙關掉燈光摸回房，吃掉三包餅乾後便洗了澡，洗澡的時候剛才還正常的燈光突然一下一下閃爍不停，最久還停過十秒才又恢復光線，水也是忽冷忽熱的。

⋯

今天真的好怪。

林笙洗完澡又再鋼琴前坐了一會，觸著琴鍵直到睡前也沒能按下。

⋯⋯

整夜都是窗外不停轟隆轟隆的巨響。

林笙不是被吵醒、餓醒或是睡醒，而是被冷醒，因為房內唯一的暖爐失靈了。

英國的冬天比國內冷上幾倍，沒有暖爐是件大事。

林笙裹著棉被坐在暖爐面前嘗試修好它，後來發現暖爐既不是罷工也不是燒壞⋯⋯是沒電。

⋯

林笙起身試了電燈不能開、浴室也沒有熱水，打開房門昨天的信封也一樣躺在那，然後冰箱沒電了、廚房燈開了沒用、水也停了⋯⋯整間木屋只有轟隆作響的風聲。

⋯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多又久，而且遲遲未停⋯⋯看來是遇到暴風雪了。

難怪許妍也沒來，應該是在學校避難。

林笙聯想到這點的時候竟然有種慶幸的感覺。

如果⋯許妍為了照顧他跑來這裡的話，那她也會被困在這吧⋯⋯幸好，被困住的只有自己而已⋯⋯

要是連許妍都因為自己而遭受不幸⋯⋯不行。

確認事實後的林笙沒有驚慌，只是走回房內穿起之前準備給自己禦寒用的外套、手套、毛帽、暖暖包和棉被，然後就一直坐在地板看著窗外又急又猛的雪發呆，像是對一切情況毫不在意。

⋯⋯

坐了不知多久，室內的暖氣早就消散了，林笙呼出一口白霧，整個人縮成一團，腳邊的餅乾剩下一包、水也剩不到半罐。

他用暖暖包搓著身體試圖暖和起來，但實在太冷，一點溫度很快就會被冷卻。

林笙摸到胸前的項鍊，它也是冷冰冰的一塊，於是林笙把它緊緊握在掌心之中，用僅有的溫度溫暖它。

不能連你都變冷⋯⋯

⋯

林笙握緊項鍊，把腦袋埋進手臂。

⋯

他會⋯⋯⋯⋯⋯忘記我嗎⋯⋯⋯

⋯

就這麼突然消失，他肯定很生氣吧？

⋯

找不到人的話，會變得失望吧。

⋯

都過這麼久了⋯⋯他是不是⋯也放棄了？

⋯

最後終究會被遺忘。

⋯

可能是受到雪的影響，大腦才會不受控制地浮現這種情緒，他徬徨地不知到底該如何消除這些東西⋯⋯

林笙緊抱著自己，肩膀也不自覺發抖。

⋯⋯⋯⋯⋯真的好冷⋯⋯

「咚。」

⋯

林笙抬起頭看向牆壁，聽見聲音才想起隔壁還有一位謝朗爺爺。

⋯

水電都斷光了，不知道老爺爺有沒有怎樣？

昨天沒有彈琴也是因為這場暴風雪嗎？

老爺爺無法說話、腳也不方便，假如要呼救的話，根本沒辦法只靠自己。

⋯

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

⋯

林笙立刻起身走近牆壁，抬手對著牆壁敲下幾聲，但是隔壁依然安靜無聲。

⋯

林笙當機立斷衝出房間直奔大門，手握上門把時卻頓住了。

⋯

不過林笙沒有停駐太久，因為不能再等了。

「喀擦。」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yXnWCGFY

門外大雪呼嘯，剛才的碰撞聲原來是有棵被折斷的樹枝幹吹到了這裡來。

寒風迎面直撲而來凍得肌膚像被冰刃劃過，林笙抬手掩面阻擋風雪，跨過樹幹往隔壁走去。

沒幾步的距離全身卻冷到不行，林笙手腳的知覺都快被凍僵了，但是不能回頭，還不知道老爺爺怎麼了。

費力地走到隔壁大門，林笙雙手拍在木門上不斷叩叩叩地敲打著，希望有人能來應門，這就表示老爺爺是平安的。

可事實沒有在他的預料之內，門內沒有任何一點動靜。

林笙還是拍著有些麻木的雙手，全身冷到都在發抖，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林笙搓搓手又呼出口氣，現在就連呼吸都會痛，接著他向後退開一步，下一秒就使出全力一腳踹向木屋的門——

「碰！」

萬幸是木屋，果然一腳就開了。

謝朗老爺爺⋯

林笙打起精神踏進屋內，連同風雪也一併被帶進去⋯⋯

「颯颯颯颯颯——」

結果迎接他的不是老爺爺，是一間空盪盪的屋子，是一台擺放在門口的鋼琴和一張床，是無數張掛在牆上被狂風吹亂的照片與一本掉落在地的琴譜，還有一堆信紙信封被放在鋼琴上面。

⋯

⋯這些是什麼？

⋯⋯老爺爺呢？

家具的件數用五根手指就能算出來，加上奇怪的擺設完全感覺不到這裡面住著一位老人家。

林笙身後微弱的光照進屋內，依舊能把整間木屋看得清清楚楚，一眼就能看出這裡根本沒有所謂的＇行動不便的老爺爺＇。

⋯

那他是誰？

為什麼一個陌生人要騙自己是個老爺爺，甚至還用書信和自己來往這麼久的時間？

他有什麼目的？

⋯

林笙愣怔地站在門口，大腦混亂幾乎忘了寒冷，只剩疑惑和不解。

「颯颯颯颯颯———」

照片不斷在風飄散，樂譜也被吹的翻了好幾頁。

林笙在這陣聲音中回神，緩步走到鋼琴旁邊將樂譜撿起來，翻了幾頁全是筆記，而且他還發現了點不一樣⋯⋯

字跡

與平時信裡的筆跡截然不同，似是出自於另一人所寫⋯⋯讓他看著有些熟悉⋯⋯

越是翻到後面，林笙的手就越抖，雙眸也逐漸浮現詫異。

⋯

不可能⋯

怎麼可能⋯⋯

⋯

他的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本樂譜上？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b2lf7fGtU

林笙不可能會認錯，那雙手他牽過多少遍又牽過多久，將臉貼上掌心的那個溫度他至今都還記得。

可是⋯可是⋯⋯他應該不可能知道自己在這裡啊⋯⋯

但是這個陌生人⋯又怎麼會⋯⋯

思緒錯亂的同時，林笙瞥見床上擺著一樣物品，這才是真正讓他訝異的東西。

一台相機，外觀不管怎麼看都與林笙精心挑選為他準備的生日禮物一摸一樣。

⋯

不可能會有這種巧合。

「颯颯颯颯颯——————」

林笙緩緩轉頭，這面比他高的牆上頭掛滿的照片正被風雪吹的凌亂，數不清該有多少張才能完整覆蓋住一面牆壁。

良久，林笙把樂譜放回琴架、慢慢走近牆壁，然後拿起其中一張白色照片，便發現背面赫然寫著一句中文字。

"D-79 聖誕節快到了，現在後山應該都開滿了十月櫻，我們以後再一起去看吧"

⋯

⋯⋯這是什麼？

林笙又去拿另一張，背面也同樣寫著一句話。

"D-202 春天才剛結束，倫敦就已經在下雨了，我們跟雨真的很有緣份"

⋯

林笙迅速去翻下一張，仍然寫著某個人想傳遞給某個人的訊息。

"D-455 兩年前的今天我特別開心，你也是嗎？"

⋯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tXrfjPyu

"D-591 如果我去見你的話，你會想看見我嗎？"

⋯

"D-937 想你了"

⋯

"D-765 好多人都叫我放棄，連趙廷也是⋯⋯可是我放棄不了，我一點都不後悔做出這樣的決定"

⋯

"D-622 又是一個雨季，不過知道你就在這裡，雨天也會變成一個很好的回憶"

⋯

"D-1095 我真的好想你"

⋯

"D-923 無數個選擇，答案都是指向你"

⋯

"D-1236 四週年快樂，笙笙，希望今年能夠見到你"

⋯

⋯⋯

每一字都透露著濃厚的思念，每一天都是念想他的日子。

林笙的目光固定在這張照片上，雙手也抖得比剛剛更厲害。

⋯

真的是他⋯⋯⋯⋯

⋯這幾年⋯⋯他⋯⋯⋯⋯住在這裡嗎？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miSgUpRw

裝作一個陌生人⋯⋯一直⋯⋯陪著自己嗎？

⋯

⋯⋯⋯所以他什麼都知道了？

⋯

風聲不斷灌進木屋吹得照片颯颯不止———

「笙笙⋯⋯」

⋯

一個身影站在大門，落染天還是穿著同一套衣物，而且他看起來有些狼狽，身上也全是白雪，像是萬分焦急地從別處趕了過來。

他抵達的第一時間先往隔壁過去，但是卻看見隔壁的大門被半棵樹幹擋住，甚至這邊的門也是敞開的⋯⋯他實在沒料到⋯兩人竟然會以這種情況遇見⋯⋯

⋯

背後傳來的聲音瞬間讓林笙僵住。

這是有多久沒聽見的稱呼，是他從以前開始最喜歡喊的名字⋯⋯還是用林笙最熟悉、最思念、最愛的嗓音。

久別重逢讓林笙抿起有些乾裂的薄唇，除了有些緊張，內心只剩一股衝動在不停催促著他轉過身⋯⋯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WZPykt3D

只要轉身，就可以見到他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他——————

「等等⋯」

林笙忽然頓住了動作。

⋯

「⋯別轉身⋯⋯」

⋯

落染天下意識撇開頭去遮掩住自己，「你不要⋯⋯⋯⋯看我的臉⋯⋯⋯⋯⋯⋯」

⋯

落染天比誰都要期盼這一天的到來，但同時也很害怕，他還沒有勇氣去看結局，就像是在宣判著他們之間的死刑。

⋯

雪，在他們周圍吹了很久，寒冬咆哮著風暴，陷入永無止盡的恐懼⋯⋯

⋯

⋯⋯

「嗚⋯」

⋯

落染天愣了一瞬，立刻看向那個佇足不動的背影。

暴雪中，一個極其微小的聲音還是被他聽見了。

⋯

經過了多少時間好不容易能聽見他的聲音，可是這個聲音卻如此悲傷，無助的令人心碎。

「嗚嗚⋯⋯」

⋯

落染天看著林笙低頭努力擦拭掉淚水才知道自己有多該死。

現在的他已經顧不得什麼，大步衝上前一把將人抱進懷裡，用盡全力去感受這個渴望已久的溫度，滿臉都是不捨和心疼，「對不起⋯」

落染天將林笙緊緊抱住，輕撫著他的腦袋，嘴裡不斷也說著：「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笙笙⋯對不起⋯⋯是我太害怕失去你了⋯對不起⋯⋯」

再多的道歉始終都沒辦法讓林笙停止哭泣，反而越哭越兇，像是要把所有不安、委屈、難過和壓抑全部傾洩而出地放聲大哭。

林笙哭得像個孩子一樣，落染天越聽心就越痛，哭了多久就代表他有多傷心，這些都不是用話語就能言表，只能靠情緒宣洩。

過去的傷痛需要用一輩子治癒，他的眼淚也將永遠掩埋在這場漫天大雪。

⋯⋯

長大之後的林笙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這樣哭過了，他甚至不記得上次哭是什麼時候，大概是父母走後的那段日子而已，為了不讓奶奶擔心，他必須振作起來⋯⋯

不過現在好像不用了，因為他知道有一個人會義無反顧地替他撐住這個倒塌下來的世界。

林笙哭得連呼吸都一抽一抽的，他想止卻止不住，總會在某個時候眼淚又落了下來⋯⋯

可能是真的傷心過度，真的是太過壓抑，真的是情緒潰崩⋯⋯也可能是他實在太想見到正緊抱住自己的這個人⋯⋯

想要立刻就告訴他，自己到底有多麼想他。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xtnu4wIR

落染天輕輕拍著林笙後背幫他順呼吸，知道他一下子情緒波動太大還緩不過來，「慢慢調整呼吸⋯沒關係，想哭就哭出來，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

林笙也沒察覺雙手抓住落染天的衣服抓得有多緊，把自己拼命往他懷裡塞，深怕一不注意他又會再次消失。

即便沒有暖爐，幸虧是兩人一直抱在一起才不會感覺到冷，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林笙也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落染天發覺他穩定情緒之後便鬆開了他，想要好好地、仔細地看看林笙。

睽違三年的第一眼、第一道目光，他們視線相觸的時候林笙又抿起了嘴唇，哭紅的眼角也罄出點淚水。

落染天也是眉頭深鎖，又將他抱緊了些，用微微發抖的手撫住他的臉龐、用指尖為他擦去眼淚，聲音極為沙啞：「笙笙⋯⋯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林笙皺起眉頭，張了嘴想講話卻還是無法輕易發出聲音，或許是他太久沒說話導致而成，於是只能抬手回握住落染天的手，猛點著頭做出回應。

落染天揚起嘴角，往前輕抵著他額頭，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用著急，我們一起慢慢找回你的聲音，好嗎？」

林笙抿著唇，還是點了點頭示意。

見他答應下來的落染天笑了笑，之後看了眼門外的暴風雪，對著林笙認真地說：「笙笙，讓我帶你離開這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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