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 1 輕輕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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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

篇 #1

作者:

魚落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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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落井

篇 #1

1 輕輕

張輕玉低著頭抱著書包，小心地踢掉鞋子，踩著白襪悄悄走過客廳，鬼祟得像做賊。進了黑漆漆的房間，他迅速反手拉上門鎖好，鬆了一口氣。

幸好沒碰見高辛。

他的手指順著牆壁熟練地摸索到燈光按鈕，啪的一聲，光明回歸。

張輕玉悚然注視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鬼魅一樣安靜地坐在那裡，上半身的煙灰色高領毛衣穿在身上顯得溫文爾雅，一條米白絲巾披在大腿處，薄薄的布料垂落在小腿側。

手一鬆，書包砸到腳趾上，但張輕玉害怕得不敢做出任何反應，只低下頭盯著地面，一動不動。

「回來了啊。」高辛輕咳一聲，臉色蒼白，眼睛裏卻蘊著暗沈色澤。他勾了勾手指，張輕玉順從地邁開腳步，卻站在一步開外不再接近。他溫順地垂著頭，柔順髮絲遮住了上半張臉。

「輕輕，聽班主任說，你今日和別人打架了？」高辛微側頭，看著恭敬站立的張輕玉。

張輕玉頓了兩秒，才回答：「是的，對不起，高先生。」雖然竭力鎮靜，但顫抖的尾音毫不留情地洩露了他的恐懼。

「是不是臉受傷了？讓我看看。」

張輕玉乖巧地抬起頭露出臉，但眼睛仍然垂下，盯著地板。右邊眼角下有一片淡青瘀痕，並不猙獰，只添了脆弱氣質。

「再過來些。」高辛輕輕道。張輕玉依言再踏近一步，然後跪坐在地上，將臉湊近高辛。動作無比溫順，眼睛卻緊緊地閉上，睫毛輕顫，像待宰的羔羊。

冰涼的指腹溫柔地撫摸那片瘀青，慢慢順著臉頰滑落，描摹頸線，最後探到雪白校服衣領之下，輕撫那片精緻鎖骨。

張輕玉一直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跪在那裡，安靜得像是死了。

「劉韜是吧。明天讓他退學好不好，輕輕？如果還不解氣的話，我去讓人斷了他的手。」

磁性嗓音的溫聲細語讓張輕玉背脊發涼。

「不用麻煩高先生，我已經將那幾拳親手奉還了。」張清玉睜開眼，盡力用最溫順的語氣回應，字句卻比想像中說得急了。他手心生汗。

高辛淡淡地「唔」了一聲，辨不出喜怒。

他會不會真的派人去打斷那個魯莽同學的手然後逼迫他退學？張輕玉已經跟了這個人半年，卻依舊摸不清監護人的心思；雖然如此，但他知道取悅這個人的最佳方法。

張輕玉跪坐在高辛腳邊，將頭枕在高辛的膝蓋上，若小羊依賴孺慕。高辛果然心情轉佳，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過他的髮頂，像替小動物順毛。

「今晚要去上鋼琴課嗎？」

張輕玉輕輕「嗯」了一聲。

頭頂的那隻手拍了拍後腦，示意他站起來。他乖乖地站了起來。

「好了，輕輕，你知道該怎麼做。」

張輕玉握緊了手，眼神帶著哀求：「高先生，我七點要彈琴......」

高辛笑了起來：「所以動作要快點，輕輕。」

張輕玉垂下眼，慢慢屈膝跪下，這次是跪在高辛的雙膝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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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沒能去上鋼琴課。

張輕玉撐著酸痛的身體找到掉在地上的手機，向鋼琴老師寄出自己生病的訊息。黑暗中，屏幕的光尤其刺眼，讓他眼泛淚花。老師回覆得很快，讓他保重，只要好好練琴就有機會拿下獎牌。

不行啊，老師，如果要活得體面，穿著那套漂亮的名校校服，彈昂貴的三角琴，而不是在某個孤兒院的陰暗角落腐爛成泥的話，他非病不可。

他病入膏肓，連骨髓中心都是黑色的。

張輕玉爬過地板蜷縮在牆角，感覺到赤裸的皮膚與冰涼的牆與地板貼合，一切疼痛與羞恥分外鮮明。如果當場死去就好了。

世上就會少一塊不可回收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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