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鯨 - 4.真實與謊言

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中午了。冬日的太陽射進了屋內，全身感覺暖洋洋的。我悄悄地鬆開了我們不知何時十指交握的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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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昨夜沒有蓋被子就睡著了，但意外地沒有被冷醒，反而睡得很香甜。在我吃早餐時，她也醒來了，如同往常一般從冰箱中拿出超商三明治坐到了我身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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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一切就像是夢一般，令人分不清那究竟是幻想還是現實。我們不約而同地沒有提起昨晚的事，靜靜地享用著各自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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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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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吃完手中的三明治後，她對我這麼說了。於是我便和她一起搭了兩站的火車，來到了一所由紅磚矮牆圍繞，看上去很有懷舊氛圍的高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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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今日是禮拜日，學校的大門是敞開的。不遠處的操場除了能看見一些在運動的老人外，還有零星幾個和她穿著一樣制服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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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門口後，她忽然停下了腳步。雖然努力地裝出平常的樣子，然而發抖的雙腿卻出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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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害怕的話可以回去沒關係。不必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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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這麼說後，她用力地搖了搖低垂著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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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你靠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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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她靠近了一步，她用右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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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起來不會很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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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出了微弱而不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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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喔，要是你混進去那群高中生中間也不會有人覺得不對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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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不會不適合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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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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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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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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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不停地肯定她後，她才稍微有了一點信心。她攢緊我的袖子，緩緩地抬起腳踏進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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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進過這個學校幾次呢，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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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袖，不敢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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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也是沒進過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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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笨蛋。你又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當然是第一次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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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強逼自己打起精神，她有氣無力地和我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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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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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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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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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緩緩地朝距離不遠的操場走去。每當有人路過她的身旁時，她便會害怕地朝我的方向縮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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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五分鐘，我們就來到了操場。微帶著冷意的風拂過身體，搭配上從上方灑落的溫暖太陽，令人感覺十分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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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看吧，沒有人在注意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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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她避開人群，來到了一個附近沒有什麼人的籃框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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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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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依舊不敢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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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不管怎樣我都會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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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柔地將手掌覆蓋在她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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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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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緩緩地抬起頭來警戒地看向四周，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刻低下頭。重複了好幾次這樣的過程，確定沒有人注意她後，她僵硬的肩膀才稍微放鬆了下來，開始欣賞起這片操場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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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草皮上有顆沒人在用的舊藍球，我彎下腰將它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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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投籃吧，比比看誰比較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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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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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輕鬆點，就隨便玩玩而已。贏了我下次請你吃好吃的甜點。放心吧，有甚麼狀況我會隨時把你帶出學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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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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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下了我手中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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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上去動作還有些綁手綁腳，聲音也比平常還要小聲，但她那開心的樣子看上去並不是勉強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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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開始計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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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後，我以9分比18分敗下陣來。運動過後的她已經完全忘記了恐懼，還能比手畫腳地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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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那麼遜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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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運在手邊的球拿起來，模仿我古怪的投球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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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籃球選手，我是鯨魚學家欸。正常的鯨魚學家，本來就不該會投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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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滿地向她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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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籃球選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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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三戰兩勝制，我可還沒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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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要幾勝，我都會贏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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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輪比賽開始，先攻的她同樣以極高的效率將球投進籃框，在投進最後一球後，她突然停下了動作，默默地看著球滾進了前方的草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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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丟的球要自己撿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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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打算去撿球，然而卻被她認真的話語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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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啊——我很害怕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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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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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看向她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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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的她望向遠方的天空，視線彷彿聚焦在某個我不知道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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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時候，我曾經被欺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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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一群人一起欺負，在互相串證的情況下也找不出證據，最後再也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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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輕輕吹起她的瀏海，身旁的她第一次露出了受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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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寂寞地令人心臟刺痛，悲傷地令人無法吐出任何話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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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覺得我是個愛說謊的人，所以在一開始你說你相信我時，我很開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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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阿，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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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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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我，擠出了一個調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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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叉子根本就不是捕鯨砲。直到昨晚，我才第一次見到陸鯨。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已經自暴自棄了。我打算找個人說個明顯的謊話來否定自己後，斷絕自己最後對世界的留戀，就那樣凍死在公園裡。我已經厭倦那樣孤身一人的生活了。昨天我一直不敢拿出來，就是害怕被發現真相後會被趕出那個家。但是我覺得我必須向你坦白一切，我不可以再欺騙對我這麼溫柔的你了。真的很抱歉，一直欺騙你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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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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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了嗎？你可以對我盡情發怒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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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來面向我，向我深深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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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生館，你說相信我的那份心情是真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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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真的。因為你相信了我，所以即使我沒看過陸鯨也想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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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夠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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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地摟住她，感受許久不曾體會過的人的溫暖。我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感覺內心封藏已久的情緒終於流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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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訝地抬頭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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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你要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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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願意相信我，你也是第一個相信我的人。謝謝你，讓我終於有了回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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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東西從眼角滑落，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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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甚麼傻話呢，這話是我該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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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的她同樣淚光閃閃，說話也帶著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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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很開心能夠遇見這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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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說謊也沒有改變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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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怯懦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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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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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以留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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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帶顫抖地說著，眼角的淚珠順著臉龐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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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吧，我還需要有人幫我抓陸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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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哇哇哇——嗚哇哇哇哇哇——嗚哇哇哇——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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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擁抱我，放聲痛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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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哇——嗚哇哇哇——謝謝你嗚哇哇哇——能、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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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停地流淚，一直到快要喘不過氣來，我拍拍她的背時，她的情緒才終於和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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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陸鯨後，我還能留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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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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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她伸出了手，而她也將小小的手掌放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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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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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面對我，眼框中的淚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滑下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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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為甚麼我又哭了呢？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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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舉起袖子擦乾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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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放下手臂後，露出來的是一張幸福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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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樣子，以及紅通通的鼻子，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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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欸，你不要嘲笑人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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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著重重的鼻音，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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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不笑你不笑你。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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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地拉著她的手，她則是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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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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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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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她馬上坐到了沙發上，開始解開穿在毛衣外頭的制服襯衫鈕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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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真舒爽，心理的糾結終於解開了。或許這身制服已經不適合我了，我也該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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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了手中滿是食材的超市購物袋，將脫下的外套掛到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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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她那頭退色的布丁頭，以及看不出歲月流失的年輕臉龐，我實在不認為她駕馭不了這套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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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喔，我覺得你穿起來非常適合。如果偶爾想穿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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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跟我走在一起被當成怪人也無所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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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不是早就是這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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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吃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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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心地站起來，穿著扣子解開一半的襯衫走到了冰箱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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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吃吧，我還有一點事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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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阿，即使沒有讓他們恢復良好的關係，他們也都是你的家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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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一罐啤酒扔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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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我打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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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跳，看向說出了我最大的秘密卻還若無其事地彎腰翻著冰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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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天喝醉酒的時候告訴我的。你說你爸媽在你小的時候離婚了，因為不想只選擇爸爸，也不想只選擇媽媽，於是你成年就自己去改名了。你會從國中就開始一個人住也是因為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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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發現了阿，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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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中的啤酒放到流理台上，微笑著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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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個不想告訴任何人的祕密，然而現在被她知道了卻能夠坦然面對，甚至覺得心情很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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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也有了些改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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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見了她和陸鯨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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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現在已經是我們兩個的秘密了，加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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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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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家門走了出去，背靠在牆壁上播向了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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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月一起吃個飯吧，找爸爸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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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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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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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那邊我會寫信再聯絡的，媽媽也一定要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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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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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完電話後，我再一次回到家中。本以為此時的她應該已經拿出便當開始吃了，然而她卻趴在空空如也的客廳小桌上盯著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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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啦，電話講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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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講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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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廚房，從塑膠袋中將回家時在超市買的晚餐食材拿到流理台上。不知道為甚麼，今天她也默默地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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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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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啊，一想到他們隔著桌子開始大吵大鬧我就覺得頭疼。都好幾年沒有一起吃飯了，不知道會是什麼情況。不過沒辦法，他們都是我的家人，我還是希望能夠好好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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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害怕的話，我可以陪你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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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我面前，從冰箱中拿出炸雞便當放入微波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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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需要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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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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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下腰來向我逼近，抬頭用調侃的神情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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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那樣看著，臉頰不知道為甚麼躁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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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你不要亂我，我要煮晚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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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過頭，揮手將她趕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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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微波爐中拿出便當，朝客廳走去。在背影快要消失前，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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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也想喝你煮的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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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你的炸雞就分一塊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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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我們第一次和對方分享自己的晚餐，應該也能說是第一次一起吃晚餐，之前吃晚餐時都是在不同的桌子上各自吃各自的，今日卻是並肩一起坐在了客廳小餐桌的地板有說有笑地用餐。雖然說好的條件是用雞塊換我煮的湯，但我煮的其它菜她也貪心地吃了好幾大口。作為報復，我也吃掉她便當裡一大半的雞塊，惹得她生氣地用捕鯨砲敲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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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就寢時，天花板剛關上的四顆燈泡還殘留著微微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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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覺得那個很像陸鯨身上的斑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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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這麼一說，我才留意到那幾圈光暈真的很像陸鯨的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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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有點像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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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只屬於我們，特別的陸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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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她的話語，內心湧起了一股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