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鯨 - 2.海生館

某次的工作結束後，我接收到了某個在海生館舉行的研討會發出的邀請。下班回到住處時，穿著超商制服背心的她正雙腿開開地抱著椅背吃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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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禮拜要不要和我去海生館，我被邀請去參加白鯨研討會。之前你不是說可能會在那裏發現陸鯨嗎，一起去找找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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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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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看向我，露出了有些驚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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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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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在上頭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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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要還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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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問一次，你真的相信我說的捕鯨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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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不就問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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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再確認一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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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生氣地放下了手中的泡麵，睜大眼睛瞪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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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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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那就好，我會把捕鯨砲準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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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我露出微笑，捧起碗將最後一口麵連同晶瑩的湯汁一同送入口中，接著將吃完的空碗和筷子放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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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下禮拜六兩點半在海生館門口見面吧，開會結束後我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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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好。海生館——海生館——有好多魚的海生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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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心地哼著歌跳下了椅子。邊墊步邊小跳躍地往臥室前進的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個已經二十五歲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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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的背影，不理解她的情緒為甚麼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有如此劇烈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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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吃完的泡麵自己拿去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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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離的比較近，就幫我一下嘛。麻煩你嘍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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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俏皮地在眼睛前擺出YA的手勢，接著手指開合做出了剪東西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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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這一次。還有，我不是因為你裝可愛幫你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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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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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碗筷走到廚房清洗，突然察覺到了事情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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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奇怪，你今天竟然是用筷子吃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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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踏進房門的她震驚地停下腳步，張大嘴巴愣愣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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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為甚麼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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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筷子！我用的是筷子嗎？你沒有看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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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她那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我懷疑起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於是低頭再次確認了手中的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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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阿，是筷子沒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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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捕鯨砲呢？放到哪裡了、放到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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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幫忙找吧，你有印象自己最後是在什麼位置看見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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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班累了一整天就去休息吧，我自己找就好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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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準備翻找上頭的烘碗機時，她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擋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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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吧。兩個人一起找比較有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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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繞過比我矮一顆頭的她，打算繼續完成尋找捕鯨砲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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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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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背後拉住了我的手臂，眼神閃爍地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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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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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解地看向態度反常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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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欲言又止地望著我，最後低下頭放開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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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不要亂碰，告訴我我會來拿的，那是我的私人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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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不是個會不尊重別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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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查找起水槽，但不久後手臂又再一次被人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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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算了，船長你去沙發上休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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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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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廚房，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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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一個人在廚房手忙腳亂地翻找的她，不明白她為甚麼這麼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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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餐桌、冰箱，櫥櫃、一路找到了烘碗機，廚房的每處幾乎都被她找了個遍。當流理臺上方的燈照射在她身上時，我看見了有個物體在她上衣口袋裡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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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裡、捕鯨砲在哪裡？要是沒有那個，我就沒辦法和船長一起去捕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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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副，你先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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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船長，我已經沒辦法幫忙你捕鯨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會自己離開的。我果然是個沒有用的人啊，明明你是這麼的相信我。真是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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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我的面前低下了頭，整個人散發出了灰暗憂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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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收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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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後，她馬上邁開迅速的腳步前往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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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阿！我知道捕鯨砲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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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著她的背影呼喊，然而喃喃自語地前進著的她已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我只好快步來到她的身前，伸手攔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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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等等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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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甩開了我的手，低下頭顫抖地握住自己的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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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別攔住我，我已經沒有待在這裡的資格了。不、我本來就沒有資格待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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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鯨砲就在你上衣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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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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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來在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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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情終於緩和了下來，露出安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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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安心的氛圍，令人有股懷念卻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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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為甚麼也在笑，早就發現了吧，為甚麼不早點告訴我啊？你真是個壞心腸的人，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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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換上了賭氣的表情朝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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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在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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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裝傻喔，你嘴角的微笑是逃不過我的眼睛的。察言觀色可是超商店員的重要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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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手放在嘴邊。嘴角的弧線如她所說確實上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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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人搬進這裡住後，我還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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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想趁機把我趕走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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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瞇起眼睛，露出懷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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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沒有，你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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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反正你想把我趕走也是不可能的。捕鯨砲在我手上，沒有我你可是抓不到陸鯨的。在抓到陸鯨之前我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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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了挑釁的笑容，囂張地朝我揮舞了手中的捕鯨砲，接著頭也不回地朝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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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那大搖大擺的背影，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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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揚的嘴角無法壓下。這是為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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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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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二十分。在會議結束後，我緩緩地朝海生館的入口走去。距離那裏還有好一段距離時，我看見了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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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在陌生人群中的她感到看上去有些不自在，雙手緊抓著包包背帶，無助地左右擺頭尋找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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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大副，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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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起手臂朝她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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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到我之後，她鬆開手雀躍地小跑步來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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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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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來海生館還是穿著這套衣服阿，這樣不就和你平常出門工作沒什麼兩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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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沒有關係，人家沒有穿著這套衣服和人出去玩過，也想體驗看看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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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這樣不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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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的上半身披著薄薄的外套，但短裙下還是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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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高中生可是不怕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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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腳為甚麼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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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因為想到等等可能會看見陸鯨，我實在太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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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拆穿她的謊言，指向了背後的海生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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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快走吧，我們進去找找看有沒有陸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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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去買票，你在這裡等我一下。今天一定要抓住陸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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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充滿幹勁地在胸前握緊雙拳後，小跑步到了售票處的人龍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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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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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嗚——船長你快過來看看！是彩色的珊瑚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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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到水族館後，她便興致沖沖地跑向熱帶海洋區，才一會兒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為了不讓她走丟，我只好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一邊閃躲人群一邊朝她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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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跑那麼快，我跟不上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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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著她的背影來到熱帶海洋區，看見了在入口附近彎腰看著珊瑚的她。不過當我正要趕上她時，她便又跑到了場館深處的另一個水族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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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還有尼莫欸，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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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丑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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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就是要叫它們尼莫。這裡還有多利欸，快過來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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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亂跑啊，等等走丟了。要是沒有我手上的票，有些特殊場館你可是進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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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那就在這裡等你一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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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身子，整個人貼近巨大的玻璃缸。為了看得更清楚而不停向前傾的她，鼻尖都快碰到玻璃缸了。優游的熱帶魚擾動了水缸中的水，使得折射到她臉上的淡藍色光斑也柔軟地擺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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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得這麼近，魚可是會被嚇跑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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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她的身後向她搭話，她卻毫無動靜地維持著相同的動作。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玻璃缸，五彩繽紛的海洋世界外的透明玻璃映出了專注迷戀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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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小時候的我似乎也是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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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那雙純淨的眼神，才讓我們能夠看見陸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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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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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寒風從上方不停朝頭頂吹來，使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眼前的她全身抖了一下，似乎是被我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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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阿，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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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頭來，用埋怨的眼神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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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換個地方吧，這裡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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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拱起雙手，朝中心哈了一口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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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隔絕了冬日寒風的場館比起外頭已溫暖許多，但每當經過開著強烈空調的玻璃缸附近時，依舊會冷得讓人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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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還沒看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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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會有很多更精采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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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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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要去只有門票才能進入的區域了喔，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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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剛才我就自己買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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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臉上還帶著些不滿，但她還是認命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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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剛才是她去排隊，但最後還是由我付了兩張票的錢。畢竟是我邀請她來尋找陸鯨的，要是讓她付錢實在是說不過去。意外的是，這個行為竟然讓我在現在掌握了海生館行程的決定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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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可是沒有早知道的喔。走吧，去看看別的場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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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走回了海生館的中央區域，她也跟了上來。剛才忙著要追上她，沒有時間好好觀賞這棟充滿透明感的建築物。細細品味，才發現這座場館光是環境有很多吸引人之處。富有質感的淡灰色清水模牆面，帶出了清爽的工業風。挑高的拱形空間搭配上大面積的玻璃牆，使得自然光能夠大量撒入，即使是下午也讓人有種早晨的朝氣感，最後是中央的廣場上的人造瀑布折射出的光的柔波，所有的一切組合起來令行走在廣場上就像是行走在清澈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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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另一個場館後，就像是一瞬間潛入了深海，頭頂上的照明熄滅，只留下能夠讓人看清步伐的些微光照和指引方向的燈條。黑色的牆上有著一個個圓形的玻璃缸，裏頭生活著的是一群群或大或小的水母，隨著LED燈色調的變換，也讓這些水母有了七彩的樣貌，迷幻的色彩像是只有在愛麗絲夢遊仙境中會出現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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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再往前一些，在一個巨大的圓柱狀魚缸外，有許多人像是邪教儀式的信徒般開心地繞著它移動，跟著人群的步伐來到附近後，我們也在不知不覺中加入了繞柱子的行列。在實際體會過後，才發現這個魚缸就像是一台透明的洗衣機，裏頭的魚群以同一個方向繞圈游動，形成了一個特別的漩渦。每當我們改變繞柱子的方向時，魚缸內的魚也會跟著一隻、一隻，最後一整群地改變游動的方向，實在是非常有趣。我和她在那裏繞上了好幾十圈，一直到暈頭轉向了才捨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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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有趣呢，海生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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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還有些暈眩的太陽穴，靠在牆壁上稍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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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來這裡看看果然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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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身旁的她明明同樣也繞上了幾十圈，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依舊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左右探頭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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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裏好像有水下隧道，我們去看看吧。難得來海生館，要好好把握時間才行。今天不是來找陸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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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呢，還沒找到陸鯨前不可以偷懶。離閉館前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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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她提醒我，我差點就忘記今天最主要的目的了。一定要找到陸鯨才行，只要能夠抓住它，所有人就都能夠得到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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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水下隧道中一面緩緩前進，一面尋找著陸鯨的身影。不過與其說是前進，不如說是被擠得只能向前，像是擠牙膏一樣，被後面親子以及情侶們組成的牙膏不斷往隧道出口送。在經過了痛苦的十分鐘後，我們終於逃出了悶得讓人不過氣的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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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人群後，她突然停下腳步，使得我連忙停下來才沒有撞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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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不語地看著某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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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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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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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我看見了一群看上去是在進行戶外教學，正聚在一團嬉戲打鬧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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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準備開口詢問她時，她便轉頭對我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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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傻傻地望向我幹嘛。我們去看企鵝吧，我最喜歡企鵝了，不快一點等等閉館就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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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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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並肩朝著企鵝館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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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完可愛的企鵝後，我們還看了海膽、深海魚、花園鰻、小鯊魚、魟魚，以及小白鯨等等，基本上已經將整個海生館都逛了一遍，不過卻依舊沒有發覺陸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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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手錶，不知不覺已經六點多了，也差不多是海生館關門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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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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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提出了回家休息的建議時，場館內響起了廣播。廣播內容是五分鐘後在第三展區將會有今日閉館前的最後一次餵食秀，飼養員將會穿著潛水裝到水中近距離餵食豆腐鯊。不知道是不是有和什麼車站共用語音的緣故，總覺得這個聲音我在哪裡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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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個再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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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那期待的眼神，我猶豫不決地沉默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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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工作結束後連續走了兩三個小時，實在是感到很疲累了，我對長相兇惡的鯊類又興趣乏乏，實在是沒什麼動力特別留下來看表演。但在她努力地以那裏可以坐著休息說服我後，我還是點頭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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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第三展區後，第一眼看見的是巨大明亮的水缸前坐著滿地的孩子以及在一旁幫忙拍照的家長，連後頭的座位區也坐滿了一大半。由於坐在前面可能會擋到小孩子們的視線，我們在人群最後方挑了兩個相鄰的座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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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鯊餵食秀，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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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主持人的高昂介紹，現場的驚叫與歡呼聲此起彼落，整個室內鬧哄哄的充滿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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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抬頭看見那片景色的瞬間，環繞在耳邊的噪音全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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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層樓高的巨大水族箱中閃耀著通透的光線，身材佼小的潛水員踢著蛙蹼在水中緩慢地和那巨大的身影一同優游，美妙的身姿像是在水中優雅地跳著圓舞曲。豆腐鯊的模樣和我印象中的陸鯨並沒有幾分不同，同樣是在藍色的肌膚外有著白色的斑點，然而眼前的它卻少了幾分鮮豔和夢幻，移動方式也從在陸地上爬行變更為了在水中游泳，和一般的鯨類或是魚類並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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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神貫注地看向眼前的光景，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掛在三人嘴角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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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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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小的時候，我曾和父母一起來過這座海生館，在這裡一起看著豆腐鯊遨遊，在這裡一起開心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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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陸鯨存在所以紛爭才止息，而是因為所有人都快樂地相處著、幸福地笑著，陸鯨才出現在了我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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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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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陸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