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生者~被恣意妄為的神轉生到異世界~ - 第九章惡夢

雪，已經下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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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絮，自天際緩緩飄落，我踩著積雪覆蓋的小徑，腳下悶響一聲聲傳入耳中，呼出的霧氣在眼前盤旋不散，我將額前濕透的髮絲往後一繫，指尖觸及額角時才發現那裡竟有微汗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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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如往常一般寧靜，屋簷覆雪，炊煙緩升，遠方的朝陽像誰不經意灑下的一抹光，暖色斜映在雪地上，放慢腳步，風裡似乎混了點什麼味道，一點點微妙的鐵鏽味，藏在冰冷空氣最底層，若非我嗅覺一向敏銳，根本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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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起眼，視線掃過村中的每一戶人家——門口沒了昨夜才疊好的柴堆，原本總在此時出來餵養家禽的醫生梅婆婆今天沒出現，連動物叫聲都少得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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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村道往前走，雪地上已留下些許零散的腳印，看來有人比我還早起。不遠處，布魯正一如往常在自家門前鏟雪，那動作卻比平日遲緩不少。平時他總是邊鏟邊哼著族裡的古調，今天卻一聲不吭，連看到我時也只是微微點頭，沒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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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叔，早啊。」我開口打破寂靜，刻意維持語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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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早，少主。」布魯回得不快，臉上擠出一點笑，但眼神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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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立刻接話，只是盯著他手中的鏟子，雪層明明不厚，他卻鏟得吃力，鏟頭還一直偏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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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手傷還沒好透嗎？要不要我請梅婆婆過來幫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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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一愣，手下動作一頓，眼底才終於閃過一絲驚訝：

「少主您……怎麼知道我手還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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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右手只用了力，左手卻縮著不敢出力，動作不像平常那麼利落。」我低聲笑了笑，「還有，您今早沒泡熱水，是怕蒸氣把關節拉得更痛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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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幾秒，隨即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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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少主細心，這點小毛病都給您瞧出來了……年紀大了，老毛病總是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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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點點頭，沒再多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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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看見其眼底那道短暫閃過的猶疑，不像是因為傷痛，而是……某種更深的顧慮。他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往東邊那座山坡上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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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是瞭望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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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回頭，只是隨口道：

「這幾天守望的交班該輪到西谷那批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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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愣住，臉色變了變，嘴唇動了動，最終沒回答，只低聲說了句：

「少主您多保重，風大，別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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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道別，繼續往前，腳下卻走得更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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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台從昨天開始，就應該有人換班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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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記得清楚，昨晚到很晚都沒看到換崗的人影，也沒見火信。今天早上老布魯卻一直在瞄那個方向……我心裡開始隱隱有了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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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失聯，還是故意不讓人注意到的失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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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悄悄記下來。步伐沒停，臉上也沒露出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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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訓練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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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柔軟的呼喚如晨霧般輕輕繞入耳中，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我抬眼望去，門前的身影正是我熟悉的妻子，艾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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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髮因晨風微微飄起，白色長袍勾勒出輕盈柔和的身形，裙擺與步伐一同輕蕩，像雪地上最乾淨的一縷春意。手中拿著潔白的毛巾與溫水壺，臉上仍是那抹恬淡的笑，像春日裡最穩定的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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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起得這麼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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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訓練辛苦了。」她輕輕將毛巾貼上我的臉頰，指尖有些微涼，細細為我擦去額角殘留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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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和你一起出門跑步的，但醒來時你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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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輕緩，眼神閃過一絲失落，低垂著頭，小聲補上一句：

「……你總是起的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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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聲一笑，伸手替她撫了撫額前被風撩亂的髮絲：

「下次記得告訴我，我會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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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微笑如常，卻在那一瞬間，我從她眼底捕捉到一抹不安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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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接過她手中還帶著體溫的毛巾，讓她繼續輕擦我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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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進去吧，外頭冷，別著涼了。你別仗著自己是龍族就不在意，感冒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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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嗔聲責備，我則笑而不語，牽起她的手，讓那份溫暖暫時覆蓋住我心頭那一絲揮之不去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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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開木門，熟悉的暖意便撲面而來，將屋外的寒氣隔絕在門檻之外。那是炭火與晨光交融的味道，艾莉菲輕手將毛巾掛好後便走向廚房，我則脫下還帶著寒霜氣息的訓練外衣，換上家中慣穿的便服，整個人像雪地裡泡進了溫泉，骨節都鬆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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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餐想吃什麼？」她回過頭問，手中動作俐落，正熟練地準備鍋具與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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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決定就好。」應了一聲，順手拿起桌上那本《龍脈紀要》，假意翻閱，實則偶爾抬頭偷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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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影小巧而靈動，肩膀隨動作微微起伏，髮梢在晨光中閃著細微光澤——安靜得像一幅畫，只要不去觸碰，彷彿就能永遠維持這樣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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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麼盯著我，會讓人不好意思的啦。」她掩嘴輕笑，語氣輕柔，卻沒停下手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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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闔上書，站起身來，腳步極輕地走到她背後，伸手從後擁住其腰身。她一顫，卻沒有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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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自己的老婆我還不能看了？」我低聲在耳邊呢喃，語氣裡滿是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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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了啦……還要做早餐呢……」雖嘴上這麼說，聲音卻低了下來，臉頰也染上一層不易察覺的紅暈，微微低頭，眼角卻浮出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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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餐後，我和父親及長老們討論村莊的防務，霜龍族的村莊依山而建，險峻的地勢一向是最天然的屏障。父親的話語中帶著往常的堅定，他說山脈是守護者，而寒冷的雪地就是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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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堅毅的面容，卻無法安下心來，胸口隱隱壓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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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未戰的霜龍族真的有足夠實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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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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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見血的族人，真能抵擋殺伐如火的炎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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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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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積雪，再高，也擋得住吞城滅國的怒焰嗎？還有……還有什麼我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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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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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父親！」我猛然一震，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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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皺眉，語氣難得地柔和：

「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艾莉菲也說了，你今天氣色很差，別太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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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笑著搪塞過去，卻在那一刻，看見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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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龐忽然模糊了，仿佛眼前的火光突然熄滅。不知怎麼地，竟然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難以形容的蒼白與死氣，仿佛被血染透的臉龐，沒有一絲生機……像是從血泊中緩緩坐起，從死亡彼岸望向我的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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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雪？」父親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溫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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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怔怔望著，冷汗沿著脊背滑落，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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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瞬間消失不見，但餘悸仍在。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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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沒什麼……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我低聲說，聲音竟有些發顫，「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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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點頭致意，轉身離開。身後是父親凝重的目光；我盡量讓步伐保持平穩，但走出議堂的一刻，那種壓迫感便如猛獸撲來，我幾乎是強行壓住奔逃的衝動，快步穿過村道，仿佛只有回到家裡，回到她身邊，才能暫時逃避這股說不出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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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家門，深吸一口氣，屋內靜謐，溫暖的火光灑落在樑柱與地板上，映出熟悉又令人安心的輪廓。艾莉菲的身影映入眼簾，她正俯身整理著廚房的瓶罐，側臉柔和，神情一如既往地專注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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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你這麼早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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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進門的聲音，她回過頭，眼中浮現驚訝與擔憂。她快步走來，伸手輕觸我額頭，指尖的溫度令人安心：

「你還好嗎？是不是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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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剛剛覺得有點不太舒服而已。」我擠出笑容，握住她的手指，想讓自己從那不祥的幻象中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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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始終停在我臉上，清澈又溫柔，我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到火爐邊坐下。柴火劈啪作響，火光映照在臉龐，盯著火焰跳動的痕跡，卻無法將腦中的幻影驅逐。父親蒼白的面容、那仿佛死亡回眸的眼神，依舊盤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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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把那份不安壓回心底，開口與她閒聊起村裡的事、小孩的頑皮、昨天夜裡的夢，她靜靜聽著，偶爾點頭、輕笑、或回一句貼心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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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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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還在夢裡，還能感覺到莉菲的手掌貼著我的背，暖的。但那聲音——腳步聲、嘶喊聲、撕裂夜空的尖嘯……瞬間把我從夢裡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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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鼻腔灌滿了焦灼的氣味；窗外，天空像被火燒穿了個洞。腦袋一片空白，幾乎是下意識地衝到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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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整座山腳都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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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是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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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身體卻先一步行動，拚命穿上外衣，踉蹌著衝出門，冷風和熱浪同時打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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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龍族……？」

怎麼會……？嶺北的耆老不是說早就……早就簽下了停戰誓約嗎？他們不是已經……不對，那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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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尖叫，有人咳血，有人跌倒在路上，再也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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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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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轉頭，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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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舊戰甲，滿臉的灰與血，像是從火焰中爬出來的野獸。那雙眼睛……我從沒見過那樣看我。不是憤怒，不是溫柔，是——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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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艾莉菲，從後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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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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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父親咆哮的聲音蓋過了遠方的爆炸聲，「你還有未來！我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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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唇發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他將手從我肩上放開，然後轉身，看著那道背影。那是我從小跟著走路的背影，是抱著我教我拿劍的背影，現在他走了，卻連一句告別都來不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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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腳開始顫抖。不能哭，不能崩潰，不能停下來。莉菲——對，艾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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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衝進屋裡，她還沒醒，還帶著迷糊的表情問我怎麼了。我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緊緊抓著她的手，拉她逃。她的手，好冷，好像在發抖，也好像只是我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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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在耳邊爆炸，一切都燃燒了，空氣裡全是焦油味和血腥。拽著莉菲的手，不敢停下半步，腳底是燒焦的木屑和還沒冷卻的餘燼，——但我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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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穿過村落時，看見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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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路口，火光從她身後升起，她的身旁，是兩名族人——穿著我們的衣服，髮色染得一模一樣，連步伐都刻意模仿。他們走出來，像是兩尊被推出去的祭品，引走敵人注意力。而母親站在原地，目光靜靜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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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知道我會從這條路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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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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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交接，火焰在她的臉上跳動，那雙眼睛裡沒有恐懼，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和決別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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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他們要做什麼。她看見我了。只是一眼。那眼神……那眼神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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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地揮手，那麼輕，像平常趕我去睡覺一樣，她對我，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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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輕輕比了一個手勢；是霜龍族的古老手語：

「不讓血統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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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選擇逃，她知道只要被抓住，就會成為要脅、羞辱族群的籌碼，被拖著走、被折磨、被利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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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寧可自焚；用死亡，燒盡尊嚴之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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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倒在地，指節死死抓著泥土，渾身顫抖，火光將整個世界都燒成血紅色，牙咬得快碎了，指甲扣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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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炸開的一瞬間，天色變紅，親眼看著母親的身影被火吞沒，在最後的最後，她回頭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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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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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破嘴唇，才沒讓自己哭出聲。抓著莉菲的手發抖，聲音卡在喉頭，幾乎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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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我想殺回去。我想把那些人全撕了、燒了，讓他們知道什麼叫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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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去……」咬著牙，低聲說，渾身的魔力在暴走邊緣翻湧，「我不能就這樣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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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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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菲的聲音穿透了我的混亂。她站在身後，緊緊握住我的手臂，我轉頭看她，視野模糊成一片，火光在她的眼睛裡跳動，那雙瞳孔中沒有混亂，而是異常的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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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我渾身的血突然冷下來，對，莉菲是外族人......不、我為什麼會懷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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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衝回去，是在踐踏母親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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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會因為我的動搖而停止，莉菲跪下來按住我的胸口，聲音無比堅定，把胡亂的思想拋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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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痛，我也恨……但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她用命把我們送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回去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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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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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心像被矛盾與悲傷撕裂。但她還握著我，力氣大得不像那纖細的手應該有的。她拉著我起身，步伐比我還穩，語氣比我還冷靜，而我只能緊握著莉菲的手一路奔逃，穿過煙霧、烈焰與斷垣殘壁，踏過熟悉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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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些守在路口的長輩、戰士們，一個個用身體擋住敵人，背對著我們，把最後的希望留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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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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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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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能過去——聽到沒有？給我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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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聲音一個個從身後傳來，那些叔伯，那些曾經摸著我頭笑著說「小少主長高了」的臉，如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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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早已麻木，心臟像要炸開。直到最後，我們終於跌進了那個山洞，濕冷的岩壁貼在我背上，我才忽然意識到——我們真的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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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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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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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起床囉。」耳畔傳來那輕柔得像羽毛一樣的聲音，帶著一點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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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張開眼，視野一片朦朧。窗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像是給她披上了一層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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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莉菲……」我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搔了搔頭，順手扭了扭脖子，「嘎喳」一聲骨節作響，整個人也醒了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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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了跟昨晚截然不同的衣服——一身淡粉色的短長袍，腰間收緊的設計讓她身形更顯柔和曲線。衣襬上繡著銀色的鳳紋，繁複卻不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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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貴氣，是端莊，像雪落在春枝上的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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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睡得這麼熟，都要我來叫你了呢。」她笑著，坐到床邊，手心貼上我額頭，「嗯，不燙，還好……不過，看你滿頭汗，是不是夢到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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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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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大概是房間太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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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開話題，順勢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輕輕拉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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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沒抗拒，反而乖順地順著我的動作坐到我腿上，側著身，靠在我胸前。我聞著她髮絲的香氣，伸出指尖替她撥開額前有些凌亂的瀏海，然後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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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體微微一震，卻沒有躲開，反而更緊地靠著我，像是在享受這短暫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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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櫻花和龍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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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小姐一大早就自己出去了，說是去晨練；龍咲先生也離開得很早，不過他有托櫃檯留話——是用你的語言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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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但馬上會意過來，輕聲道：

「……原來如此，知道了，謝謝妳，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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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你的語言」，說的自然是日語。在最初的時候，我就已經將自己轉生者的身份坦白給了艾莉菲。畢竟夫妻之間不該有秘密，尤其是我這種隨時都可能重來的「異常存在」，若連最親近的人都不知底細，反而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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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依偎了一會兒。雖然沒有說話，但氣氛十分寧靜，像是在用彼此的體溫確認當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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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艾莉菲起身，替我從衣架上取下衣物。我換上的，是龍咲送來的正裝——玄色為底，袖口繡著金線龍紋，利落又不失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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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鏡子前，我順手撫了撫領口，轉過頭，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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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一起去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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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換好了衣服後，艾莉菲早已站在門邊，等我一如往常地整理完儀容。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手輕輕整了整我肩上的衣領，那動作熟練得像早已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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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同下樓，來到會館一樓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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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星河顯得格外寧靜，與昨晚的華麗鋪張不同，清晨的用餐區佈置得格外素雅。木桌上鋪著淡藍色的布巾，散發著淡淡的草本香。桌邊的魚燈緩緩游動，像是低語的守護靈，陪著我們這些過客靜靜享受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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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了一碗鮮魚湯坐下，魚肉切得細緻，湯面浮著薄薄一層油光，蒸氣裡混著海藻與鹽的清香。湯匙送入口的瞬間，整個胃像是被喚醒了一樣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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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菲的胃口一向不大，她只是挑了些許沙拉，搭配些切片水果，安靜地坐在我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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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圓形的水晶窗灑進來，落在她耳尖的髮絲上閃著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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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魚湯太暖，還是那光線太過溫柔——我竟一時分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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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察覺到我的目光後，抬起頭與我對視。下一刻，她右眼靜靜地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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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言語，那是我們夫妻間早已熟悉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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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湊過身，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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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像是晨曦映著山谷那抹最嫩的霞光。她沒說話，只是眼神閃爍，似乎不知該落在哪裡，左右游移的模樣倒讓我覺得有點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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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想要紙巾。」她低聲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難得的羞澀，還用手指輕輕指了指自己沾到醬料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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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語塞，臉也跟著發燙：

「呃、啊……好、好，我這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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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把桌上的紙巾遞過去，自信滿滿的氣場也瞬間被打回原形，只能乾笑著抓抓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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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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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過紙巾時也沒有責怪，只是嘴角藏著一抹笑意，那種彷彿在說「你啊，還是老樣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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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樣子……是啊，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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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也已經從惡夢中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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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火海裡醒來，從焦土中醒來，醒來之後，她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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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這樣的早晨幾乎是種奢侈。溫熱的湯、陽光斜照、還有她的笑意……這就是我從無數次輪迴中，最想抓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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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我只想守著這張桌子，和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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