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I. 歸故里 - 第十章真假之間

此話一出，本還在一邊竊竊私語的人都安靜下來，注意力全部如聚光燈般聚集在彌殊玥身上，唯有方知珩臉上是完全不意外的坦然。

「妳…」苗筮軒心裡可說是五味雜陳，他一方面直覺自己可能跟什麼了不起的人結了緣，一方面又很希望彌殊玥是只略懂皮毛的人。

但他不知道，像彌殊玥這樣感應敏銳的人，不可能是他所希望的那樣。

「你們身上都有那味道，但請寬心，味道還很淺，這代表祂們才剛纏上你們，都好處理。」就是鐵了心要打破苗筮軒心裡的希望，彌殊玥一副經驗老道地說道。

雖然她話中說的是“你們”，但她從頭到尾只盯著苗筮軒瞧，偶爾看了方知珩一眼。

坐在距離彌殊玥最遠的對角線，汪茗然聞言皺起眉，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輕嗅了下自己的手腕。

「妳說的是“祂們”是…？」苗筮軒還抱持著一絲僥倖，不死心地問道。

彌殊玥偏著頭，伸出食指點上苗筮軒的肩膀，烏黑的瞳孔以常人做不到的方式緩緩地放大，她失神了半晌後沒頭沒尾地說道「一家四口？」

確實是一家四口。

「你們答應祂們事情了。」彌殊玥眼神又渙散開了，軀殼雖還坐在這裡，但靈魂已到了個眾人都抓不到的地方「所以跟上來了。」

「然後呢？」小心翼翼地握住彌殊玥點在自個兒肩上的手，苗筮軒將那小了好幾號的手掌攏在手中。

苗筮軒無心的舉動，誤打誤撞幫彌殊玥增強了感應力。

「他們認為自己與兇手無冤無仇，怨恨極重。」彌殊玥順從地任由苗筮軒動作，嘴上繼續說下去「答應的事情要做到，不然祂們就要抓交替囉。」

說到這裡，彌殊玥整個人激烈地顫抖了好大一下，雙眼逐漸恢復清明。

「說到的事情要做到，不然你們都會有危險。」又重複了一遍，彌殊玥嬌俏的小臉上滿是嚴肅。

整個包廂陷入寂靜，幾個人從沒想過會攤上這種事。

大家的思緒都還未飄散出去就被苗筮軒收起嘻皮笑臉，正經無比的語調打散了思緒。

「沒事，這事兒，我們會自己處理，小姑娘就該乖乖上課，別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彌殊玥鼓起臉頰表示對苗筮軒這席話的不滿，撇開臉又去看方知珩，但方知珩也就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和苗筮軒想法一致。

方知珩雖然跟三巫家這一輩的四人感情深厚，但他終究是個外人，不能知道彌殊玥他們平時所學之內容。

兩個人都拒絕她，鐵了心不讓她插手，彌殊玥也就沒有出言反駁，只是轉開臉，面向包廂的門。

苗筮軒跟著彌殊玥的視線轉，一句怎麼了還未脫口而出，包廂那門扉便被推開，一個服務生直接用上推車將大家的餐點一起送上。

散發著裊裊熱氣的食物擺在面前，本都沒感覺到飢餓的大家瞬間感覺到胃袋空蕩蕩。

又驚又嚇的一天，不餓才怪。

彌殊玥拿起湯匙和叉子，用衛生紙擦過之後才準備用餐，她捲著盤子裡的意麵，看著裹著綠色醬汁的麵條捲成一座一口大小的小山丘，語氣稀鬆平常就像在跟苗筮軒分享今天學校裡的所見所聞。

「兇手，我不確定是不是只有一個，但可能是年輕男性，而且跟被害人們熟識。」

三十個字都不到的一句話似平地一聲雷，轟得餐桌上傳來幾聲餐具掉落、打翻水杯的慌亂，整個包廂陷入一團手忙腳亂，久久才平息下來。

「妳怎麼知道的？」苗筮軒拿著服務生重新送上來的乾淨餐具，原本那副在他震驚之下不小心摔落在地，沾了一層的灰。

「透過靈魂的氣息，是能看到一點訊息的，這訊息可能是祂們生前的記憶，或是想透露給陽間人的資訊。」彌殊玥說道「氣息越重，能看到的訊息越多，但你們身上沾染到的氣味實在太淡，能看到的不多。」

小姑娘，妳看到的已經夠多了。

年輕男性、熟人，這對偵查方向來說幾乎是一盞明燈。

不過前提是……

「話都是妳在說，我們如何知道是真是假？」高延年坐在苗筮軒身邊，跟彌殊玥之間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只是長年圍聚在他身邊的冷空氣跟不用錢的呼嘯著，充斥整間包廂。

這話一出，藍熠也贊同的點點頭，一邊的汪茗然雖沒表示但眼中漾著一層懷疑。

誰會沒事相信一個今天才認識的人？

「我相信有鬼，不然也不會接受這份工作。」汪茗然一手捏著刀叉，一手使著銀刀，低著頭將瓷盤裡的牛排切成一口的大小「但你說我們身上有冤魂的味道，我卻什麼都沒聞到。」

汪茗然這話一出，讓苗筮軒瞬間就想到汪茗然在他們踏進周家大宅之前，就先聞到了血腥味，這樣看來，他的嗅覺並非只是“敏銳”這兩個字就能概括的。

聽聞只是部份五感具有靈通的平凡人跟自己相提並論，彌殊玥深感冒犯，眼尾緋紅，聲音帶著顫「因為才剛死不久，人氣尚留，你聞不到也是正常的。」

汪茗然想要反擊卻找不理由，他對自身的瞭解只停留在“聞得到鬼魂身上的味道”，但能聞到哪種鬼，為什麼他會有這種體質，他真的是，毫無頭緒。

汪茗然消了聲，但高延年可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

「既然妳說祂們都跟上來了，那就麻煩妳給我們開個眼界，讓我們親眼看看祂們究竟在哪裡？」

彌殊玥緊緊抿住嘴，胸口上下快速地起伏，無聲地喘息。

苗筮軒輕嘖了一聲，正想開口幫彌殊玥解圍，卻不想這乖得跟兔子一樣的女孩為自己硬氣了一次。

彌殊玥咬了咬下唇，吁出一口長長的氣，才鼓起勇氣迎上高延年的鋒利的眉眼，沒有浪費口舌要他來相信她，而是很有底氣的說道「今天晚上如果作夢，別慌張，保持鎮定然後強迫自己醒來就好。」

「你會相信我的，你們都會。」

語畢，彌殊玥對這話不做絲毫的解釋，專心的用起自己餐點，除非是苗筮軒或是方知珩跟她說話，否則她一概當作沒聽見。

氣氛怪異的用過飯，結帳時彌殊玥義正辭嚴的拿出錢包要付自己的那份錢，卻都被苗筮軒以無數種理由輕飄飄地擋了回去。

步出餐廳，就和其他人要分道揚鑣的彌殊玥拉住了苗筮軒的衣角。

「怎麼啦小姑娘？」以為是因為餐桌上的事情讓彌殊玥不開心，苗筮軒張嘴就要哄。

「項鍊，可以借我一下嗎？」彌殊玥一點也不介意苗筮軒那過於親暱的語氣，指著男人衣領之下若隱若現的銀鍊。

「這項鍊…」

「摘不下來，我知道的。」彌殊玥直接上手將鳳凰紋挑出來，握在手心中，期間一點也沒碰到苗筮軒。

她對這鳳凰紋似乎很熟悉，可能在認識苗筮軒之前就見過了，要不然也不會在方知珩勾出項鍊的時候就明白了事理。

項鍊被握著，苗筮軒被迫彎著腰，幸好大街上的人流不算多，不然這姿勢看起來真像彌殊玥要強吻他。

雖然他是挺樂意的。

彌殊玥雙手交握做祈禱狀，將墜子攏在手心裡，垂下頭將額頭抵在大拇指上，嘴裡呢喃著苗筮軒從未聽過的語言。

那語調很像是在歌唱，婉轉起伏都極有韻味，音節和音節之間幾乎沒有空隙，聽上去就像傳說中女巫會念的咒語。

彌殊玥維持這動作將近五分鐘。

最後一句話隨著吐氣說出，重量輕盈的和空氣並肩。

「苗大哥，晚上記得洗個熱呼呼的熱水澡，早點睡。」彌殊玥鬆開苗筮軒的項鍊，很可愛也很認真的和眼前高大的俊美男人說道「有任何事情都歡迎苗大哥來找我。」

「小姑娘，妳沒必要淌這渾水。」苗筮軒收好項鍊，在墜子碰到肌膚的那剎那他一個哆嗦差點叫出聲。

那墜子燙得彷彿方才不是握在彌殊玥嬌嫩的掌心，而是回爐重煉。

「苗大哥，我天生就是來淌這種渾水的。」假裝沒看見苗筮軒那瞬間變得猙獰的臉色，彌殊玥聳聳肩，調皮地對他努嘴「知珩哥跟我也認識很長一段時間了，是家人，你可以問問他我們家是在做什麼的。」

「最後，恭喜苗大哥升遷！」

彌殊玥說完，也不給苗筮軒反應的時間，朝他揮手告別後一溜煙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苗筮軒直起身子，眼中思緒萬千的望著彌殊玥離開的方向半晌才回身面對隊員，一同走回停車場。

在回程中，坐在後排右側的方知珩看著窗外飛馳的景色，淡淡的說道「其實，月牙兒說的話，真不必懷疑。」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苗筮軒雙手環胸，整個人癱在座椅中，藏在陰影中的眼眸令人看不清他所思所想。

「她出身於古老的三巫家族。」不須其它人追問，方知珩自顧自的解釋下去「三巫家族，就是由古晨、華晌以及彌殊三姓所組成的家族，是能力最強、威望最高的巫術世家。」

「隊長，那小女孩名字叫什麼？」被方知珩的話動搖了一秒，藍熠扒在苗筮軒的椅背上，探過頭問道。

在方知珩嘴裡彌殊玥是可愛的“月牙兒”，苗筮軒則是以“小姑娘”來稱呼她，兩人也沒有特別把彌殊玥介紹給隊裡其它人，彌殊玥也不主動去認識其它人，這種種原因加疊之下，整頓飯下來，沒有人聽到小女孩的真實姓名。

「彌殊玥。」苗筮軒道。

姓氏對上了，可信度又上了一層。

「也許吧。」高延年看了眼後視鏡，模稜兩可地說道。

不想再參與這話題的苗筮軒乾脆閉眼假寐。

方知珩低低地嘆了口氣，放棄似的說道「隨便你吧，但還是把那月牙兒的警告放上心，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作夢了，別緊張，保持鎮定醒來就好。

這是唯一一句彌殊玥透露給所有人的警告。

想到今天在周家豪宅發生的事情，車上還半信半疑的人都閉嘴了。

鬼魂這種事，誰也不好說，俗話說的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多上心一些，也沒壞事。

回到基地後幾人都沒寒暄，明天第三分局應該就會將案件細節、證物與驗屍報告送過來，今晚大概是他們最近唯一一次還能回家洗個澡安睡的夜晚了。

「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接下來有的忙了。」苗筮軒一一和所有人說了明天見，成為基地中最後一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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