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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也解釋過了，這裡沒有提供您需要的那種服務，還是麻煩您另請高明吧。」
從我開始偷懶逛起網購平台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分鐘，老師還是沒能將那位難纏的客人打發走。現在是星期六的下午一點五十分，距離跟下一組客人約定的時間剩下不到半個鐘頭。
「您填寫的單子上並沒有提到這項需求，因此我就可以為您效勞的部分收取費用——」我打心底希望對方不要討價還價。
「客人您這樣老實說我很困擾啊。」看來還是免不了。明明老師的開價已經夠良心了。
「不不不，我們網站上注意事項都寫得很清楚了，您應該再看得仔細一些的——我不是在怪罪您，但您的要求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我將頭從電腦螢幕後面探出，恰巧與老師的視線對上。她向下瞟了一眼，我的目光順勢落在她的左手上。她快速地打了個暗號，我便站起身順手抽出辦公桌旁箱子裡的球棒，扛在肩上向沙發上的兩人走近。
「老師，約好一起去擊球場的時間到了。」我開始變聲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聲音比起之前低沉不少。興許是球棒的加成作用，俯看那位客人的反應，似乎是有些懼怕我。
「啊、抱歉，我還沒處理完李小姐的需求——」老師合掌表示抱歉地說著，我知道那不過是場面話，她只想趕緊解決去準備下一個行程。
「不都說了沒有那種服務了嗎？這位客人的諮詢時間早就結束了。」我也配合演出，在尚可接受的範圍內惡狠狠地瞪著那位穿著花俏、身上散發出刺鼻香水味的女客人，握著球棒的手緊了些。
「抱歉啊、這孩子說話比較直接……總之您今天就先請回吧。」老師照劇本一樣地打圓場，著手收拾茶杯並站起身好讓對方多少感受到一點委婉驅趕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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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球棒收回箱子裡後，老師解開兩顆襯衫上的鈕扣，伸展了下身體。
我的目光順著被解放的鎖骨向下游移，那包裹著雪白胸部的黑色蕾絲內衣，隔著水藍色襯衫微微透出，在正值思春期的高中男生眼中簡直極品。這大概就是所謂「成熟女性的魅力」了，而做著姑且算是服務業工作的她也很懂得善用自己的這項優勢。
「居然想讓我去引誘她的丈夫來確認對她的真心……到底是把我們諮詢所當成什麼了啊？」老師深深地嘆了口氣，表情顯得很委屈。
「雖然那對老師妳來說只是小菜一碟。」我誠實地回應。據我所知老師曾有過一段相當複雜的私生活史，憑藉出色的外表和社交手腕，她總是能游刃有餘地周旋於多人關係中並得以隨時全身而退。
「嘖，差點要耽擱到下一組客人的預約了。」她的咋舌不知道是對我的回應不滿亦或是對時間緊湊的抱怨。她拎上肩背包，確實地關掉這約莫十坪大的辦公空間內的電燈及空調，在門口的鞋櫃換上低跟涼鞋。「走吧，恆征。」
「好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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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樓梯口與遇到的住戶簡單寒暄了幾句，我們加快腳步走出舊公寓的大門，朝隔兩條街的公車站牌前進。
「從這裡搭車到約定地點……嗯，來得及。」老師是個節儉的人，或者說是不得不節儉——客人若是指定在諮詢所以外的地方，照老師公告的委託規定，交通費得自行吸收。因此能不搭計程車就到的地方，她一定選擇車資低廉許多的大眾運輸。
說到諮詢所，指的就是方才陪那位說詞跳躍近乎無理取鬧的客人耗時間的空間。老師租下那間位處距離市中心車程二十分鐘左右的舊公寓二樓的房子，作為住所之餘，藉由縮減生活空間以劃分並隔出一個獨立的辦公空間，經營著她的「感情諮詢所」。
攬客主要在網路平台上進行，實際進入諮詢階段時，便會使用到這個空間。
而我就住在對面的房子裡。獨居，從我剛升上國中的年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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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這是遲到了吧？都超過十分鐘了啊。」老師對遲到的標準是約定時間的十分鐘後。
「繼續等嗎？我有確實記下客人的特徵，如果他們經過這個路口我應該會發現。」
這是一星期限量三次的特殊服務——結緣服務，顧名思義就是幫客人跟對象牽線，截至目前三百多個案件中成功率高達九成，收費也是各個項目中最為高昂的（雖然還是很平價）。
我曾向老師建議取消結緣服務量的上限，奈何老師只是吐了口菸神色淡然地丟下一句：「這是飢餓行銷。」那老師妳倒是提高一下價格啊，飢餓行銷的意義都喪失了好嗎？說好的收入拮据呢？
「啊，看到了。」忽然間老師用肩膀撞了撞我，壓低音量說道。「那個黑色短髮穿著粉色格紋洋裝的女孩子就是這次的客人，林芷馨，跟你一樣今年高一。」
「看起來是那種很乖巧聽話的類型。」裙子及膝，還未及肩的頭髮梳成公主頭，別上一只白色花朵裝飾的髮夾，看上去是個打扮風格樸素的人。就這個年紀這樣的打扮比較得長輩緣，但在同年級之間就不一定了。
「確實是，如果她沒有來委託結緣的話。」老師引導我跟著她自然地走到距離客人更近的地方。
「老師不是說過不管在什麼年紀談戀愛妳都不會去評價的嗎？」
「問題不在那裡……嘛，等等你就知道了。」
看到客人小跑步向一名看上去也是高中生的男性靠近，在老師解說情況前我便猜到那位應該就是客人的結緣對象。
「那位外表俊秀、看起來很可能是年草的男孩子就是小芷喜歡的同班同學。」老師一手撫著下顎，像是打量著獵物一般地看向那名男高中生。
「才沒有年草這種說法吧……」我吐槽道。「話說老師妳看得太入迷了吧？會被發現的喔。」
「這個位置剛好是他的視線死角。還有，就算我再怎麼想立刻弄髒他那張好看的臉，我也不會動手的啦。我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先不管說出這種話就已經沒有職業道德可言了，更糟糕的是老師還真的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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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兩人在飲料店前排隊時，老師將手機橫到我眼前。
「這是那個傢伙的社群帳號，我用我的七號帳號加了他好友。看看上面怎麼形容小芷的吧。」
「老師妳居然有時間經營那麼多個帳號啊……」
從充斥著對女性歧視發言的版面上找出幾條看上去比較符合對今日客人的敘述，很明顯應該是設定成只能讓部分人看見，因此對於自己被愛慕的人在背後說了這麼多嫌棄的話語一無所知也是當然的。
『對這麼土的女生實在不感興趣，不如說這世上有哪個男人會感興趣？』這話也太傷人了吧，完全沒辦法跟眼前這個溫柔地幫芷馨用吸管刺破飲料封膜的傢伙聯想在一起啊。
『她給我信的時候還扭扭捏捏的，講話很慢浪費老子時間，雖然老子用屁眼看也知道是情書。』這話也太粗俗了吧，完全沒辦法跟眼前這個對芷馨說著「能被妳這樣的女生約出來我真是幸運」這種話的傢伙聯想在一起啊。
「這傢伙居然把青澀少女用心寫給他的情書拿來擦屁股，超沒品的。」
「老師，我想他的用屁眼看應該不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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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群中跟蹤的好處是看起來很自然，壞處就是容易跟丟。在兩人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我們在商圈裡頗有名氣的補習大樓最高樓層俯瞰找到了似乎正與人爭執著的他們。
「這裡的電梯速度可真快，我看看他們在……啊，找到了。」老師的視力好到超乎常人——雖然她本來就不是常人，每次遇到找不到人的狀況都是用這種方法找人。
「好像被人找麻煩了呢。」她輕撫著下巴，接著露出壞笑：「乾脆讓那傢伙英雄救美一次吧？處理不好就是受點皮肉傷而已，應該不是大問題。」
「老師妳的意思是……？」我感覺問題不小。
「雖然距離有點遠，不過還在我的射程範圍裡。」她胸有成竹地揚起嘴角，一邊活動起自己的左臂來，右手從包包裡掏出那個慣用的小束口袋，我便知道結緣的「關鍵」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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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緣的流程是這樣的：她會在預定結緣日的幾天前，請客人將對希望結緣對象的愛意傾注在她準備的棒球裡，接著在結緣日當天裝在束口袋裡頭，等到合適的結緣時機拿出來——
然後向客人的對象投擲命中。
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在老師是一名愛神的（更荒謬的）前提之下，似乎也沒有什麼說不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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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的老師，是一名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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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還有點猶豫該不該幫這兩個人結緣的，那個表裡不一的傢伙可是一臉想丟下小芷逃走的樣子啊。」老師拿出束口袋裡的球，確認著球上縫線的位置，口氣忽然變得嚴肅且認真。「於是我決定讓他嘗點苦頭，也算是給那位可憐的女孩一點美好回憶吧，否則她被輕視的真心一點回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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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征，雖然我不覺得你會做這種傻事。」在高樓的開放平台，她扭轉腰部，抬起腿。「但作為你的愛情導師，還是姑且提醒一下。」
她的揮臂動作乾淨俐落，向準了目標便毫無遲疑地將能牽起緣分的一球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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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瞭解一個人就傾盡全力地喜歡上是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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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出手的瞬間變成不可視的狀態，只剩下一點點火光一般的粉色細小光輝筆直地飛向芷馨的對象、老師口中的那個傢伙。砸中時的力道大概很大，他差點要向前撲倒在地。
我對於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還能用直球命中目標的老師的臂力覺得有些恐怖，雖然我並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她的怪力了。我永遠記得她在年少不懂事的街頭混混面前挽起袖子，露出像普通人類女性那樣纖細的手臂，面帶微笑地折斷對方手上球棒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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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穩住身子回復到原本直挺挺的站姿時，我想他的心情已經變得跟剛才完全不同了。
結緣的原理就是將自己的情感「強制」傳達給對方，然後根據心意的「質」與「量」，相應地影響對方的情感。換言之，結緣成功與否，很大程度上視客人自身的心意強度而定。
芷馨被人抓住了肩膀，他立刻將那個人的手拍掉，整個身體擋在芷馨前面。隨後抓起她的手就是轉身狂奔。
「欸，結果還是逃跑了嗎？」老師對這樣的發展顯然很不滿意：「我期待的畫面完全沒有出現嘛——」
「……老師妳只是想看他被揍吧？」
「嘖，被你發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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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揮了揮手示意我跟上。
「結緣任務完成了，該回去請款了。」
「老師妳覺得他們可以維持多久？」
「這個嘛……不好說耶。」她用手指勾弄著鬢角，「我剛仔細看了一下，
他們之間的線是接上了……雖然看上去有一定的粗度，但光很黯淡。」
老師作為愛神還有一項技能——看見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在她眼中會成為線一般的樣貌，越粗且光芒越顯眼的線代表情感越強烈。雙向的情感會是一條連接在兩人身上的線；而單向的情感則是一條只連接在一人身上、指向另一人但無法接上的線。
雖然擁有這樣的技能乍聽之下幾乎等同於可以讀心，但知道情感的強度卻無法知道是「什麼」情感，離讀心還差得很遠。
「總之看起來不太穩定，已經但比我想的好多了。」她一邊連絡芷馨一邊說著，我思考著是不是她的期待值放得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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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好收取結緣費用時，芷馨以去廁所為藉口要求年草在路口的便利商店前等她。
我看著他盯著手機一臉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一種「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的感慨油然而生。
搭車回家前老師再次給我看他的個人頁面，算了算時間應該是他剛剛在等芷馨的時候發了那則新的貼文。
『今天的約會感覺很有希望……！雖然遇到一點小麻煩，但我盡我所能的順利解決了！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要是她在心裡有因此給我加點分就太好了。』
「愛情的力量真的很偉大呢……」感覺整個人設都不一樣了啊。我終於忍不住說出口，一方面是感慨一方面是吐槽。
「話說小芷她本來還要給我小費耶，我基於職業道德拒絕了。」
「雖然我覺得以老師妳的定價來說多收一下小費也不為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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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果然還是不能太早下定論呢，還好我沒有自作主張不幫他們結緣。」離今天上午第一組客人的預約還有一段時間，老師一邊往自己杯裡的抹茶加鮮奶，一邊說起那位客人的後續。
能讓老師有這麼大的態度轉變，使我不禁在意起來。
簡單整理一下那天約會之後發生的事：年草搶在她告白之前向她告白了，結果當然是答應了——順利交往之後年草的貼文風格有了極大的轉變，除了發些跟女友一起紀錄日常的照片，再也看不到那些充滿歧視、尖酸刻薄的貼文了。
「感覺他對小芷還不錯，現在的小芷應該覺得很幸福吧。」老師悠哉地喝著抹茶拿鐵，覺得自己完成了一樁美事而有些沾沾自喜。
「但也才過一個星期而已，或許是結緣的效果還沒消失吧？」老師說過結緣效果因人而異，時間最長的也見過持續超過一個月的，以芷馨那麼強烈且真誠的心意，對對方的影響想必不是一個星期就會消除的。
「如果那份感情隨著時間可以慢慢變得真實，就算一開始不是真的，又有什麼關係呢？」用拇指擦去沾上嘴唇的抹綠，老師偏著頭微微瞇起眼，意味深長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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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征你……是那種很在意『最初』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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