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有殭屍2》 - 第六話

第二天下班，由於當天全日都沒有出動，精神奕奕之下，我便按照先前所說到九龍城找伽樓一。

他的辦公室位於泰國小食區的附近，在唐樓二樓，一進去就是滿佈水墨畫、山水畫，少說也有數百幅，活像一座水墨畫的文化館。

門口接待處坐着一個八十來歲的老婆婆，由我進門口起，便一直死盯着我。

「我想搵⋯⋯」

「量體溫。」

量好體溫後，我又問：

「我想搵⋯⋯」

「QR Code。」

QR Code後⋯⋯

「我想搵⋯⋯」

「唔得閒。」

「唔得閒？」

「你邊位？伽樓師傅好忙，唔接受訪問。」

「但係佢叫我嚟。」

「年中有一百幾十個記者都係咁講㗎啦。」

「我真係唔係記者。」

「佢忙緊法事，唔得閒。」

忽然，房中傳出一陣竊喜聲⋯⋯聽清楚一點，正是伽僂一的聲音，似乎跟一個女人嬉笑怒罵。

我跟那老婆婆對望一下。

下一秒，我就衝進房間，那個老婆婆尾隨欲阻止，可是年紀老邁，追趕不及。一打開門，只見他正擁着一個穿灰色包臂裙的女人，她坐在他的腿上，二人互餵食物。

「你嚟咗啦？」他笑說。

「呢啲就係法事？」我問剛好趕到的老婆婆，她擺出一副「我無眼再睇」的表情，就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你走先，我遲啲搵妳⋯⋯錫晒妳。」他將五千元放在她的胸前，她笑淫淫地離開。

只餘下我們。

「大師你啲法事都幾忙。」我說。

「哈哈，食色性也嘛。」他笑呵呵地道：「係啦，唔好講呢啲住⋯⋯」

「咁講邊啲，又話食飯。」

「食飯呢啲可以再遲啲。」他停頓一秒，一秒之後，他從不正經的笑容轉為嚴肅的臉，臉色變得快過天氣，他正色道：「跟我嚟。」

「去邊？」

「總之跟我嚟。」

他不發一語就離開房間，只着我跟住他，直至坐上一輛白色的名貴電動車。

嘩⋯⋯原來驅魔也可以如此富貴。

「我哋係去食飯？」

「有急事，等等先。」

他這樣說，我也不便說什麼。大約十多分鐘後，我們已駛至郊外，遠離城市，沿路盡是一片綠色森林。

「我哋要去邊？」

「等多一陣。」

大概五分鐘後，我又問：「我哋去西貢食海鮮？我有識人喎。」

「等多一陣。」

就這樣，我被禁言，直到一個十字路前，他忽然問：

「係而家，見唔見到十字路口？」

「有啊。」

「應該轉左定右？」

「吓？」

「直覺。」

「轉左囉咁。」

我們再駛大概十多分鐘，可是沿路的風景不再熟悉，原先以為是入西貢的路，現在我一點都認不出，不像香港的馬路，反像走入迷霧的森林。

「果然。」

「嗯？」

「哈哈，你果然係有入結界嘅能力。」

「結界？咩結界？」

「呢個世界並唔係我哋諗到咁單一，仲存在好多我哋唔知嘅世界，包括結界。」

「平行宇宙？我都有聽聞過。」

「唔同，結界係講緊，由一個死去嘅怨靈所產生嘅世界，有啲人會稱為鬼域。」

「怨靈所產生嘅世界？」我好像有聽過南門蔚提起。

「殭屍有屍氣，鬼有怨氣，不同之處就係一個結界可以影響身邊時間、空間結構，一個怨氣極大嘅鬼，可以織成嘅結界就越大，喺佢怨氣之下嘅世界，佢可以控制一切時空。你有無聽過，好多人話見到死咗嘅鬼不斷重複做同一樣嘢？」

「有⋯⋯自殺者不斷自殺。」

「呢個就喺佢結界之內。」

「又例如，你聽過好多人去行山，結果唔知去咗邊度，成個人失蹤。」

「佢哋就係入咗結界。」

「結界⋯⋯最大可以去到幾大？」

「可能一個地區都唔定，或者一個城市呢。當然怨氣越重嘅鬼，就會有越大嘅結界。可以係一班鬼，好多人都話，全港最耐嘅結界，係喺九龍城。」

「咁恐怖？」難以想像一整個地區都是鬼的結界。

「結界一般人都睇唔到，唯獨某類人。」

「咩人？」

「唔係陽間嘅人。」

「⋯⋯」

「當然，我唔係話你死咗。」

「咩意思⋯⋯」

「唔需要知。」

「咁我哋而家去緊？」

「一間學校，搵一個老師。」

沿路行駛多十多分鐘，有一間建築物從巍巍森林之中突出，定睛一看，是一間學校座落在樹海之中。

「呢度竟然會有一間學校。」我說。

車停下來，我們徐徐來到學校門前，校門四周圍着兩米的鐵網，要不是寫着「XXX小學」，我倒會認為這是一間監獄。

樹左右搖擺，狂風蕭蕭，好似有什麼生物四周瘋狂竄動。

「點解我要陪你嚟呢度搵老師⋯⋯」我問。

「無你，嚟都嚟唔到。」

「吓？」

「記住，點都唔好走失。」伽樓一收起笑臉說。

「有咩幫到你哋？」保安從保安亭探頭而出，看起來面色蒼白，以低聲問。

「我哋嚟搵陳老師。」伽樓一說。

「好，請等等。」保安說道，對着對講機說些東西，然後一陣嘟聲，話機另一邊回報後，他就指着兩層高的樓舍說：「你哋上一樓就係教員室。」

「唔該。」伽樓一說，隨即邁步向校舍而去。

「呢個時間仲有學校開學？」我問。

炎炎夏日，陽光普照下的操場內，正有四十多個小學生，身穿制服步操，右腳起，左腳踏，整齊有序，他們眾人沒有絲毫遲疑，沒有表情。

讓我想起⋯⋯北韓的軍人⋯⋯

不知為何，我覺得有點心寒。

「嘩⋯⋯而家啲小學生已經要操到咁？」

經過數個班房，都看見學生是十分聽話，細心聆聽老師的教書，沒有一絲聲音。

「我未見過小學生咁乖。」

到達教員室，只見許多老師都在埋頭苦幹，大概是在改功課簿。

不消幾步便到老師的位置⋯⋯可是⋯⋯沒有人。

「佢上咗六樓，我帶你去搵佢啊。」一個老師說。

「喔⋯⋯唔該。」伽樓一跟着他上樓，我正打算尾隨之際，有一樣東西打亂我的腳步⋯⋯

驀地間，有一音樂聲油然奏起。

「韓壬辰⋯⋯」

我左右環望，聲音看似由禮堂傳出，於是便往聲源漸漸踱步前去。

隱隱約約聽得出是一首鋼琴曲，曲風輕調，腦海回憶攪動不已，浮出許多昔日的畫面，無數的人樣，但是裏面的人我卻叫不出名字，不知道他們是誰，卻有一種親切感。

推開禮堂門，是一個標準的學校禮堂，裏面有數十個學生正在舞台之上，身穿中古歐洲時期的衣服，看來正表演話劇。

「神父，女巫帶來！」其中一個學生說。

數個穿着衞士服裝的士兵，拖着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進來。

「要將女巫吊死！」其他人說。

我實在看不出這是哪一套有名的話劇，現在小學都要演如此現實的劇本？不是三隻小豬或是羅蜜歐麼？

他們把小女孩掛上吊繩，行絞刑，推開她腳上的櫈，任她獨自吊在中間。

「嘩⋯⋯好逼真。」我禁不住嘆息，無論是反應還是動作，完全超出一班小學生該有的演技，實在超卓絕倫。

我實在看不出，吊在半空中的魔術是如何做到，那個女生實在太似真實吊死。

「咳⋯⋯救命⋯⋯」她眼淚水滿臉，痛苦地叫。

「吊死她！吊死她！」四周的群眾不斷叫囂。

我正等着某一個時刻，他們會放下那個所謂的「女巫」，卻是沒有。

她吊在半空，口、鼻水盡湧，雙腳不斷在空中猛踢，雙手極力欲睜開頸上的繩卻是無力而脫，褲子開始呈深色，有黃色的尿糞漏出，像一隻被噴上殺蟲水的小強。

這時，我才心知不妙，這不是一套戲⋯⋯

而是真的殺人，一套殺人的劇場。

「喂！你哋做咩？」我想上前救人，但忽然她撕心裂肺地嗚呼，雙眼反白，舌頭吐出斷氣。

「撕開佢心臟，獻畀我哋嘅王。」衞士掏出小刀，往她的胸口一插，再介開，血湧而流，他伸手突入胸裏，翻找幾下，再扯出她的心臟。

「喂！！」我忍不住呼叫：「拍咩戲要殺人！？」

他們全部人同時轉身望着我，眼神陰森，不明所以。

「是誰？」

「誰？」

「外人。」

「不知道。」

「巫。」

「魔鬼。」

「殺了他？」

「殺了他。」

他們一班跑來，速度似箭，上一秒明明在禮堂舞台，下一秒已到我面前，快得不似人類，近距離一看，才發現他們臉青唇白，毫無血氣。我驚得轉身就跑。

逃出禮堂，我愣呆了，剛才完好裝修的走廊，不知何時變成殘舊漏水的危樓，仿如舊墟。

「發生咩事⋯⋯」我大叫：「伽樓一！」

沒有人回應。

糟了，他是不是出事。

整間學校改頭換面，跟我先前看見的完全不同，荒草亂生，沒有一塊玻璃是完整，牆壁破爛，簡直就像時光快進了五十多年。

「別走！」

「別走！」他們一行人在我後面，追趕而上。

「救命，點解我嘅人生不斷都係遇到鬼。」

為了逃避他們的追擊，我躲進其中一間課室，風吹過破碎的玻璃窗，壁報板殘破，穿了好幾個大洞，數十隻老鼠和小強在地下竄跑。

我躲進儲物櫃，看見裏面有一貼紙，寫班號、姓名和日期。

@「卓子文。二零零一年十月四日。」@

不就是二十多年前嗎？

踏踏，是幾個人的腳步聲，顯然來到附近，我倒抽一口涼氣，不敢再胡亂呼吸。

千萬不要發現我。

「班房，搵下。」

他們幾個人徐徐入內，我從櫃物室的狹隙中，窺看他們四周索看，從班房的門口到角落，他們都仔細巡查。

我屏息靜氣，不敢透一口大氣，深怕被他們發現。

他們巡視一番，似乎沒有什麼發現。

近距離觀看，方看清他們的眼睛異常奇特，眼珠是寶藍色，上面有寫着阿拉伯數字的1再加一個皇冠花紋圖案。

是什麼怪物？

我想打電話給伽樓一，又怕手機的光會引來他們注意，只好按兵不動。

「似乎無⋯⋯」

「去咗邊？」

「唔知。」

「走？」

「去下間。」

我心臟跳得飛快，待他們離開後，終於鬆一口氣。

可以找伽樓一了吧。

打開手機，螢幕發亮之際，忽然光線變暗，不，是有人擋在櫃前。

我嘗試探頭觀看，一窺，只見外面有三個人，面色蒼白如雪，六雙詭異的眼睛，加上有幾條細如絲的屍蟲在臉上蠕動，歪着頭，綻出恐怖的微笑盯着我。

「搵到你了。」

他們七手八腳地綁着我，拖回禮堂，剛才那個女生上吊的位置，誰知來到她面前，才發現她滿口都是屍蟲。

倏地間，她忽然睜眼，目眥盡裂，口吐黑色的血，對住我大叫：「救我啊！！！！啊！！！我唔想再喺度受苦！！」

她歇斯底里一聲長呼後，就絕氣了。

「巫。」

「魔鬼。」

「殺了他？」

「殺了他。」

他們一群人吊下她的屍體，如一件垃圾般隨便扔在禮堂地下，就準備一切，打算將我吊死。

嘞的一聲，我懸掛半空，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頸項，感覺呼吸正從我身體一點一點消去。

眼前的景點逐漸變黑，只見牠們令人心寒的笑容，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自己正要進入瀕死狀態，一幕一幕畫面又浮現眼前，既陌生，又感覺曾經歷過。

@在長洲，她呼叫着我的名字。

「韓壬辰！」

「韓壬辰！」@

「韓壬辰！」

「點解你成日都要找死？」

這不是夢。

是真實的聲音，從禮堂門外傳來一陣悅耳動聽的女聲，循聲望去，禮堂門口站着一個女子，穿純白色百褶短裙、上身穿藍色背心，綁着一道馬尾，正是南門蔚。

一而再，再而三，世上實在沒有這樣巧合的事。

直覺告訴我，我跟她絕對認識。

「點解妳會喺度？」我想出聲，卻毫無力氣，用口形問。

「呢個問題係我問緊你。」

「伽樓一。」仍是口形。

「伽樓一？點解你會同九龍城工會嘅人一齊？」

那群小朋友終於忍不住，議論紛紛：

「誰？」

「女巫。」

「確是女巫。」

「殺了她。」

說罷，一群人往她方向湧去，我急忙大叫：「小心啊！」

她右手一晃，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張白符，搖一搖，頓時變成黃符，她貼在殘破的木地上，唸道：「雲篆太虛，浩劫之初。」瞬間，一道白光閃過。

整個禮堂頓時變成一個廢墟，佈滿蜘蛛絲、塵埃，所有的枱櫈都是溶溶爛爛，地板還穿了數個大洞，玻璃窗全是破爛不堪。

就像跟外面走廊一樣，變回它真實的面貌。

吊着我的麻繩嚓聲斷掉，我狠狠地跌在地板，痛得要命，卻捕得機會，喘口大氣。

「咳⋯⋯咳⋯⋯咳⋯⋯嘩⋯⋯呢度係邊度⋯⋯」我問。

「屏山達德學校，香港最猛鬼嘅校園。」她說。

數十隻細路鬼趕至她面前，欲將她綁起，前方一隻小鬼率先搶攻，橫繩上抱，她右手腕擋住，左手一拳，正中牠的腹部，應聲彈開數米外。三眼見此，列陣而圍，分別在她東南、東及西南方位同時圍攻，想以快打慢。

她執着剛才搶過的繩子，卷纏右手兩下，以旋轉包布先將一鬼的重拳綁起，借力正中後方另一隻鬼的面，再鬆開繩子，右腳上勾，直踢那鬼的心口，順勢借力一躍，回旋踢中最後一隻鬼。

左擋右格，數隻鬼車輪戰般迎上，一拳一腳，她都一一解破，見招拆招，鬥得不分上下，不失氣勢。

大戰數十回合，我也看得驚心動魄，心想應該幫她做什麼，就拿起一張椅子，加入戰場，狠狠從後擊打其中一隻小鬼。

呯，整張椅都破爛，他卻什麼事都沒有，轉身狠瞪着我，想一拳回擊時，忽然見到什麼驚叫：「黃色嘅眼⋯⋯」

「咩黃色嘅眼？」

「你係⋯⋯殭屍⋯⋯？？」他嚇得跑開，不知去向。

此時，鈴聲響起，操場及其餘所有的鬼都聞聲而來，少說也有數百人，一湧而上。

「死啦死啦⋯⋯」我心想不妙。

她不慌不忙點起三枝香，如同第一次我在屋村所見。

@「靈寶惠香，超三界三境，遙瞻百拜真香。」@

香煙如有靈氣，淡黃色的煙隨風吹散，如龍捲風捲纏數百隻惡鬼，他們一一倒下。

呼。死不去。

「點解次次都係妳救我。」我問。

「不如問你點解喺度。」

「呢度係？」

「鬼結界。」

「妳都仲未講，點解妳喺度？妳跟蹤我？」

她板起口臉，不發一言。

「喔，我知啦，妳鍾意咗我。」

她左腳一絆，我立馬不穩倒地，屁股落地開花，痛得我哇哇大叫。

「喂！做咩呀？」我問。

「你嚟咁危險嘅地方做咩？」她問。

「呢度好危險咩？」

「你唔知呢度歷史？」

「完全唔知，我都係畀人帶嚟。」

她搖搖頭，緩緩道出歷史：「元朗屏山嘅達德學校係一間小學，1931年創校，最初以愈喬二公祠為校舍。自新校舍啟用以來，就不斷傳出鬧鬼事件。日本攻佔香港期間，大批殺害屏山村民，大批屏山村民屍骸被亂葬在該處山邊，成為亂葬崗，導致達德學校附近陰魂不散，頻頻鬧鬼。」

「鬼域？」

「通常都係一個鬼或者一班鬼嘅怨念而產生，佢哋多數生前都有未了或者痛苦嘅結，而產生一個鬼結界，就好似上次順利邨咁。」

「咁點解妳會嚟呢度？」

「上次順利邨嗰個伯伯，佢就係之前喺度做過。而殺人嗰個人，佢都係曾經見過呢度一個人。」

「邊個？」

「陳Sir。」這個名字很熟悉。

不就是⋯⋯伽樓一提起過那個人嗎？

「陳Sir⋯⋯」

「做咩？」

「無⋯⋯伽樓一嚟呢度，都係因為話要搵陳Sir呢個人。」

「呢度已經變咗廢校好耐，幾個人都係因為有相同嘅嘢所以嚟咗呢間學校，之後出事，我相信之前一定發生啲咩事，無奈查過佢最後出現嘅地方就係呢間學校。」

「⋯⋯你哋係查緊同一樣嘅事？」

「⋯⋯」

「點解唔答我啊？」

「我都唔知。」

「唓。」

「伽樓一呢，點解佢要拋低你？」

「咁佢又無嘅，只係我一時行開咗。」

「不知所謂。」

「妳明明係識我，點解扮到唔識我啫？」

「你講緊乜嘢？」

「唔識我點解咁緊張？會有人咁緊張一個外人咩？」

「我唔知你講咩。」

「妳講緊大話。」

她又再板起口臉，說：「無。」

「妳呃人！」

「啊！！！！！」

刺耳而慘厲的聲音由上層傳出，我們急步奔上六樓。剛到達之時，正見伽樓一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扯入課室。

「伽樓一！」

「小心啊！唔好，係幻覺。」

我想伸手去救他的時候，誰見眼前的他竟成一個無臉的長髮女人，一下就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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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而家分組。」黃昏日落的課室內，各個同學都自動自覺組成一團團的圈，不消數秒就跟自己的朋友組成隊伍。

唯獨一個人，始終動也不動，呆佇原地，手足無措。

「老師，花子無分組呀。」

班上各人都竊笑。

「花子，我咪講咗分組囉，妳做咩仲坐喺度？」

「我⋯⋯」

「老師，花子佢聾㗎，佢聽唔到你講嘢呀。」

各人狂笑，有的發出怪聲。

「哈哈哈哈⋯⋯」

「喂！唔准咁講嘢！」老師制止。

眾人馬上收聲，但寧靜只有片刻。

「老師⋯⋯我想去⋯⋯去廁所。」

「屙屎啊？」

「又屙臭屎啦。」

「花子屙臭屎。」

全班大笑。

老師喝止，同時她忍不住嘴角上勾，輕輕偷笑，其他人見狀，明白老師也笑起來，已不會懲罰自己，便笑得更開心。

一道一道笑聲如利刃刺進花子的心。

她腦海盡是陳Sir溫柔的呵護：「花子，要以眼還眼。」

陳Sir是唯一一個會照顧、關心她需要的人。

花子，要以眼還眼。

這句在她腦海浮現不已，像纏擾不息的蚊子。

花子衝到廁所，到她唯一會上的一格，關上門口，她往上環顧，像預防什麼，往下望又是數秒。

她全神貫注地凝望。

「1⋯⋯10⋯⋯」

「無事⋯⋯」

她呼一口氣，脫下褲子後，坐在廁板上。

忽然間一兜水從天而降。

「飲廁所水啦花子！屎怪應該配廁所水！哈哈。」

又是一班女生在笑。

「花子，要以眼還眼。」

陳Sir的聲音浮現在花子的腦海中。

花子衝出廁所，全力捏插剛才嘲笑她那位女生的頸，手筋暴現，一下推到欄桿邊。

只見她越捏越捏大力，那女生雙眼反白。

「停啦。」

停啦。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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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開眼，便見伽樓一捉住我的手，而我正正捏着南門蔚的頸。

我急忙放手，她素白的頸盡是鮮紅的抓痕。

「妳做咩唔阻止我？」我急問。

她喘了一口大氣，咳嗽不止，一時無法言語。

伽樓一轉身，對着廁所，拿出一把銅錢劍。四周靜默，他揮劍畫圈頓時捲起一陣小型的墨水，旋着劍身而轉，耀眼狀麗無比。

我認得這型格又炫目動人的招式，是當日在按摩院他曾使出過，一招就把那怪物殺掉。

不。

「等等！」我急叫。

「做咩？」

「佢係好㗎，佢只係⋯⋯」

「你痴咗線？佢鬼嚟，啱啱先害完你！」

「我明白！我真係明，只係⋯⋯」我認真道：「我明佢點解咁，我睇到！我睇到佢嘅記憶。」

「咁都唔代表可以唔消滅佢，鬼，係唔可信。」

「我都知，只係佢未必係我哋諗咁壞。」

「哈，韓壬辰，你呢種咁天真嘅性格終有一日會毀咗你。」

門緩緩張開，無數的頭髮從馬桶伸延出來，如一隻生化怪物一樣，噁心不已，直至人頭、手、腳等都從洞口爬出，花子從廁格走出來，似乎不能理解我為何要維護她。

「佢就係成間學校嘅真元。」

「真元？」

「即係鬼域嘅第一個怨氣來源，通知都有一個怨魂開始，漸漸聚集其他惡鬼，例如我哋啱啱見到嗰啲，只要殺咗佢，無咗真元，鬼域就會消失。」

「佢唔係壞㗎。」我說。

「你仲煩住晒？」

「點解你要幫我？」牠忽然開口。

「雖然我唔認同妳嘅行為，但我理解到妳嘅痛，所以想妳收手，唔好再錯落去，都咁多年啦。」

「你明？你明啲乜？點解我要承受呢啲？」牠再起惡相，四周充現紅色的戾氣。

「講多都浪費時間，等我殺咗佢啦。」伽樓一說。

「你以為我驚你？」

伽樓一握劍更緊，劍氣沖天。

「唔好！」我急叫：「緣起緣滅，緣聚緣散，我哋只係知世事無常，所以⋯⋯」

「我明妳，花子。或者唔能夠100%，但我體會到妳嘅痛，我諗呢種感覺，再乘以100%，就係妳嘅痛。」

牠忽然止住，似乎被這句所動搖。

「我明，呢個世界唔係無人明妳。」

「⋯⋯」

「係，佢哋欺負妳係好錯，但唔係原因妳可以傷害人。我唔認同，不過我體會到。」

「你明？」

「我明。」

「你無可能明！」

牠大吼，頭髮如觸手四散，想一擊解決我們。

「我明妳唔想係衰人。我明妳都想放低。」

@大雨傾盆而下，散了炎炎暑氣。

花子雙肩抖震，流下眼淚，漸漸從雨水中變回一個普通人。

惡人，可能都是被其他人所逼成。

「曾經，我都唔明人生在世係為乜，直到你講咗呢句，我好似有少少理解。」

她雙膝跪下來。@

「我哋有樣嘢想問，妳知唔知有個人叫李強一同埋王本？」南門蔚問。她之後說，那兩個人名就是當日順利及荔景邨的殺人兇手。

「聽過，係陳Sir同我講過，佢同李強一好熟。」

「王本呢？」

「佢係我同學個哥哥⋯⋯」

「班主任係？」

「陳Sir⋯⋯」

「果然。」

「不過好耐之前嘅事，佢好似轉咗學校做⋯⋯」

「邊間？」

「⋯⋯好似係德亞女校。」

「唔該你⋯⋯」

南門蔚燒了一張符，說：「之前有太多孽，我無法幫妳解晒，妳都要承受後果，不過妳肯改，我相信終會有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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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嶣嶢。

馬爲仰天鳴，風爲自蕭條。

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

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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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妳⋯⋯」

她煙消雲散，化成一陣風，終於免去人間的纏累。

「完啦？」

「完。」

四周由一間完整校園，退回現狀。

只不過是十多年前的樣子，變回真身。

步出校園，才感到陰森恐怖，校門是兩米多高，鐵網而成，門前雜草叢生，且噴上古怪的塗鴉。

「我哋頭先睇嘅，明明唔係咁。」

「鬼域係咁。」

「我走先。」南門蔚一句未說就徑自離開，我及時拉住她。

「做咩？」

「咪走住啦。我仲有嘢問妳。」

「我無乜嘢同你講。」

「但問題係我有！你哋兩個都唔好走，同我講清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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