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雨甜 - 青澀回憶《三》

《桑顏》

我——桑顏，來自一個組合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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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在我五歲時出車禍死了，八歲時爸爸娶了繼母回來，而繼母還有個大我五歲的兒子——薛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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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合的家庭總會有許多磨合期，許是我個性怯懦，終是成了最軟弱可欺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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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帆不喜歡我，還老是偷偷捉弄我，我和繼母也沒話說，只有爸爸有空時才會關心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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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繼母送薛帆去住宿學校，家裡就剩下我和她，她和爸爸說想搞好我和她的母女關係，可隨著爸爸升職越來越晚回家，繼母也去外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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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只剩下我和滿室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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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那年剛開學，我看見一隻小狗被機車撞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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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被撞的那一瞬間，我想起了自己的媽媽，當初爸爸也是在醫院悲痛哭喊，如果有人肯伸出援手打電話叫救護車，也許媽媽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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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些事，我毫不猶豫衝上前，抱起奄奄一息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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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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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心裡唯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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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逢人就問動物醫院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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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的同班同學，班上的風雲人物——許州，出現在我眼前，他很熱心載我去找動物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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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安頓好小狗後許州已經不知所蹤，但我還是感激他的出手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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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打開大燈，望著空蕩蕩的房子，還伴隨著我飢腸轆轆的咕嚕聲，我拖著疲憊的身軀為自己煮碗泡麵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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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寫完作業、思索半晌，決定還是得好好感謝許州同學，於是我又走進廚房拿出製作餅乾的工具材料，連夜趕工製作出一些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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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將好看的成品另外包成一袋禮物，否則我早上出門時，昨夜製作好的餅乾都被一掃而空，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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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太在意餅乾被人吃掉的事，畢竟這種事經常發生，不是爸爸就是繼母，他們都常誇我做的餅乾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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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不同，放學時我磨磨蹭蹭留到最後才離開，幸好，許州也還在收拾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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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起勇氣，我拿著餅乾朝許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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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昨天謝謝你！這是我親手做的小餅乾，請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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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餅乾遞出去的那一刻我有點緊張、期待，幸好許州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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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我只能紅著臉快速離開，跑到一半我又開始猶豫、擔心和害怕，以前我只將餅乾做給爸爸和繼母吃過，如果，他們說好吃只是為了哄我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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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隔天我偷偷觀察，想開口問許州，吃過餅乾嗎？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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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己著實沒有勇氣開口，而想問許州的原因在於，如果真的不錯吃，我考慮去夜市擺攤賣自己製作的餅乾，畢竟動物醫院給出的診療費用很是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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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和爸爸伸手拿錢，也不敢和繼母說，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來養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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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擺攤賣餅乾的生意還可以，我偶爾也會幫隔壁攤子的大姐姐貼手機保護膜，大姐姐也會付我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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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一個多月後，我終於付清動物醫院的費用，順利接回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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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多了一隻小狗的事沒瞞過繼母和爸爸，繼母一開始是強烈反對，但當我說，我想有人陪我時，繼母登時變了臉色，爸爸也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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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等我回到房間，便又聽見爸爸和繼母的吵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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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近年來，我一直常聽見他們在吵架，內容涵蓋廣泛，幾乎什麼都可以吵，我都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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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期間，繼母聽見薛帆沒有要回來，整個人頓時失去過節的心情，家裡氣氛沈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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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只知道忙工作，沒提起要去祭拜媽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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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忌日是二月十四日，是個粉紅冒泡的日子，可就在這樣的日子，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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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祭拜媽媽，盯著墓碑上冷冰冰的刻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爸爸教我，將想對媽媽說的話寫成信，到時候直接燒給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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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去書局買了香水原子筆和漂亮的信紙以及媽媽最愛淡藍色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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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了專心寫信，還一個人跑到圖書館裡，洋洋灑灑寫了滿滿兩張信紙，想告訴媽媽：我養了一隻小狗、我會製作餅乾、手工藝似乎也不錯，還有爸爸總在忙工作，繼母也常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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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信件小心折好放進信封，再畫上媽媽最愛的紫藤花圖案，滿心期待二月十四日那天爸爸會帶我去祭拜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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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爸爸真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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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那天有個很重要的會議。繼母更不可能帶我去，所以我只好獨自一人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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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四日這天，花店裡幾乎被玫瑰花和香水百合攻陷，店員好不容易才幫我湊齊兩束由滿天星和紫色蝴蝶花紮起的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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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墓園一如往常安靜，我牽著小狗抱著花束來到墓前，燒掉那封想給媽媽看的信，靜靜站了許久才慢吞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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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平靜地一絲聲音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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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依舊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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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二月十三日，我突然被許州堵在樓梯間，他還開口向我要一封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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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書？我怎麼可能寫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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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見識情愛薄涼的我，根本就不相信愛情，幸虧最後，許州只要我承認喜歡他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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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著他曾幫我救過狗狗的份上，我嘴上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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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討厭許州，可是距離喜歡又有那一段距離，如果他真的只想贏過周華班長的話，我可以幫他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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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許州雀躍不已離開的身影，我臉上才開始漸漸染上緋紅，原來，幫助一個人也可以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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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他讓我別找周華表白什麼的，我仍舊不甚明白，我為何要找周華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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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大學分發入學通知，本該滿心歡喜慶祝我考上理想學校的時候，我卻站在醫院的手術急診室外，身旁還站著繼母的兒子——薛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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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難得有空想和繼母修復關係，所以載著繼母去看電影，回程途中被違規酒駕又超速的汽車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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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通知趕到醫院時，手術室外只有薛帆一個人，低著頭思索事情，他抬頭看我一眼，沒說話轉過身繼續盯著手術中的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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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措、無助以及無力感讓我不知所措，只會徘徊在手術室門口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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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帆冷漠的站在一旁，偶爾接個電話，更多時候是坐在椅子上處理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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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聽繼母驕傲說過，薛帆畢業後找了份不錯的工作，也許她過沒幾年就能退休享福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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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醫生走出急診室宣布最終的結果，我呆愣在原地，爸爸和繼母搶救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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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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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助的我突然被一隻手扶著肩膀，薛帆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撐住，這時候妳不能倒下，要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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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明白，薛帆那句要堅強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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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找我們談話，還將監視器畫面拿給我們看，並且將交通事故鑑定書一併讓我們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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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螢幕畫面爸爸的車子被撞上的那一瞬間，一隻手擋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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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看了，簽名吧。」薛帆說完將筆塞進我手裡，我一個字也沒看就直接簽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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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帆抽走我手上的筆，讓我去戶外一旁待著，而他自己則是在局裡頭又待了好一段時間才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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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候起，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直到爸爸、繼母出殯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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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帆從早忙到晚，還記得幫我餵小狗，此時我才恍惚想起自己很久沒有餵過狗糧了，這段時間家裡一切大小事務都靠薛帆獨自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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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我走到薛帆面前低著頭：「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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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帆眼底黑青仍正在處理工作，桌上攤著一大堆資料，他隨口嗯了聲，再抬頭從桌上拿出一份資料夾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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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資料夾我才發現，大學錄取通知、報到這件事我全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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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費我幫妳繳完了，這裡是妳的宿舍、開學日期以及課程表。」薛帆揉了揉疲憊的眉心，清冷的開口，「桑顏，我只能幫妳到這兒，剩下的妳得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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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緊註冊單，我很清楚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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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爸爸的我，頓時失去經濟支柱，房子貸款還完沒？生活費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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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低垂著頭一籌莫展時，薛帆又開口：「房子貸款可以用妳爸爸的保險理賠處理，至於妳的生活費以及大學學費，妳可以使用妳爸爸之前的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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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大學離家裡不遠，除了第一年住宿外，往後三年妳可以回家住，節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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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木木的點頭，住在家裡的人是我，為什麼卻是薛帆比我還要清楚家裡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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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顏，如果妳真的想道謝，不如拿妳做的餅乾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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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句話才讓我最為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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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帆知道我會做餅乾？許是見我的表情太過驚訝，薛帆又補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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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會以為我真的都沒回來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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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飄到一旁角落，尷尬點頭，我真的不知道薛帆什麼時候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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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顏，從妳開始學做點心起，妳做幾次餅乾，我就吃過幾次，這樣，妳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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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繼母始終堅持家裡一定要為薛帆留一間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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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做好的餅乾總會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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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我對這個家的變化太過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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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半載的，我暫時還會住在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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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帆的意思是——我得趁這些日子裡努力多做些餅乾給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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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妳爸爸和我媽媽是夫妻，總有些事需要分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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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我，是我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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