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之子 - 第九章-冰雪之女與鷹之國

卡莉莎在馬背上搖搖晃晃之際，數度在睡與醒間交錯，在朦朧的意識中她將頭靠在諾瓦背上，低聲呢喃著，【白靈…】

諾瓦回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將頭轉回來，繼續騎著馬前進。

卡莉莎很快便醒來，【抱歉我又睡著了，諾瓦。】

【你多休息吧。】

【不行，我答應你要偵查四周的。】卡莉莎用敏銳視覺環視四周，並沒有發覺異樣。

【你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顧好自己的安全。】

卡莉莎微微噘起了嘴，不發一語。

身在一片森林中的卡莉莎，又想起了她與白靈在自然領域林中的那幾個瞬間，雖然只經過了短短的時間，那段回憶於她而言卻已如此珍貴及遙遠。

【白靈現在，在做些甚麼呢?】

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見白靈的那一幕，在發生重大事故的8歲那年，她被那名黑袍術士放在維朵劍士團門口。而那時，白靈就站在門口，一頭深棕的頭髮在風中微微飄著，白靈以烏黑得發亮的瞳孔目不轉睛地看著卡莉莎，一動不動，良久良久，便只是一直看著她。也許便是在一刻，兩人之間產生了某種深刻的連結。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10年。從青梅竹馬變成戀人，白靈一直是她生活的重心，不管是做甚麼，只要有他在，似乎都無比充實美好。

而事已至此。

失去了白靈後的景色確實一片空洞，若不是恰好國難當頭，又跟著諾瓦行動，卡莉莎想必會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再次見到白靈時會怎麼樣呢?

卡莉莎完全不知道答案。

唯一確定的是，她心裡非常想再見到白靈，但一想起妮可就在她身邊，便默默打消這個念頭了。

性格剛烈的卡莉莎此刻完全不恨白靈，可以的話，她甚至願意求他回到自己身邊，不論他對自己做過甚麼。

只要兩人能在一起就好。

但卡莉莎心底明白，這大概永遠不會再發生了。

對她而言，對白靈的記憶便是她手中能緊握的最後一段碎片，是白靈陪在她身邊的最後部分。

卡莉莎的思緒，絲毫無法從表情中讀出，她便只是將之留給自己，臉上仍波動平靜，帶著微笑。

而她也逐漸明白，思緒及現實是兩種毫不相干的事物，不論思緒如何流動，只要她一回神，殘酷的現實仍然擺在眼前。

諾瓦又回頭看了卡莉莎一眼，忽然他停下了馬。

【先休息一會吧。】

卡莉莎點點頭，翻身下馬，在溪邊掬起水來，喝了一口。

諾瓦走到她身邊，看著前方一片翠綠。

【我去前面看看。】他大步跨出，忽然，卡莉莎大叫一聲。

【停下！】

諾瓦回頭看著卡莉莎，露出疑惑的表情。

在方才的一瞬之間，卡莉莎感覺到諾瓦周圍的空氣產生了極為細微的波動。看似與普通空氣一般，在行走時產生的微風，其振動方式卻有不尋常的地方。

也只有卡莉莎異於常人的眼力看得出其不同之處。

【有埋伏嗎?】諾瓦盯著卡莉莎，準備進入備戰狀態。

【依照這種感覺，我想你剛越過了偵查幻境的邊界。】卡莉莎指著前頭幾步遠的土地，【我想法陣邊境就在我面前。】

諾瓦集中感知力，感受周遭的氛圍，隱隱約約，他感受到周遭有一股寒氣。

【溫度下降了。】諾瓦看著自己的手掌，

【這種性質，該不會是冰吧…】卡莉莎瞪大眼睛，【看來我們似乎，遇到了賽凡特歷史中的冰之一族了。】

【畢竟我們已經進入賽凡特國土，這裡又是利於躲藏的森林，也不令人意外。】諾瓦對所有人道，【你們先別進來，讓我去交涉，太多人的話他們想必會視為威脅。】

20名禁衛軍一齊拱手聽令，卡莉莎也點了點頭，【有危險就呼喊我們。】

諾瓦一轉身，他的黑色戰袍隨風微微揚起，他筆直且高挺的身軀以沉穩的步伐向幻境深處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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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絲娜將手朝向天空，白色冰晶凝聚成一片巨大雪花，進入所有族人視野中。

很快，500名冰之戰士及冰之術士聚集到了蕊絲娜帳篷前。

【入侵者只有一人，我一個人去就夠了，若是他來意不善，我會當場處決。】

【若是需要支援，請首領再用雪花通知。】事實上，每個人都知道，僅僅面對一人的蕊絲娜不可能需要支援。

蕊絲娜淺淺一笑，以輕盈的步伐走出，水藍的斗篷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抖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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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人看見彼此時，蕊絲娜站在小小山坡上，向下看著諾瓦。諾瓦也看著她，數片落葉從兩人中間飄落，蕊絲娜雙手高舉，放在胸前，靈氣由自身為中心發散，氣勢逼人。

諾瓦將手一伸，由背後掏出巨劍。

蕊絲娜一皺眉，靈氣更加集中，冰晶現形。

接著，諾瓦將劍放至地上，並專注地看著蕊絲娜。

終於，蕊絲娜將雙手放下。

【你是誰?要去哪裡?】

【我是諾瓦，是比夫卡派出前往賽凡特的使者。】

聽到比夫卡的蕊絲娜，面容驚訝，她將右手放在心口。

【很遺憾你的國家遇到大難…】

【威脅已經被我擊退了。】

【那麼，你前往賽凡特，是為了拉攏鷹的後裔，對敵人進行復仇嗎?】

【可以這麼說。】

蕊絲娜表情不解，【可以…這麼說?】

【我個人並不執著復仇，但為了樹立威望，復仇是一定要做的，就像工作一樣。】

【那麼，你想要甚麼?】

【不斷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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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諾瓦與蕊絲娜各自回到部眾身邊，諾瓦帶著護衛們進入森林，坐在冰之一族身旁，一同飲酒談笑。

而諾瓦則坐在蕊絲娜身邊。

蕊絲娜將雪之壺遞給諾瓦，【喝喝看我族的林果冰露吧。】

諾瓦一口滿飲整壺酒，而從臉上滴落的酒滴在落地前，便化為雪珠，著地時應聲碎裂。

【確實非常可口，我想成功之處還是因為這冰鎮的雪水。】

蕊絲娜面露微笑，【想要的話便多喝一點吧。】

諾瓦點點頭，同樣帶著笑容，在面對蕊絲娜時，她身上不容忽視的強大靈氣實在令他訝異，這種程度的靈氣甚至比起妮可還要強上許多。

卡莉莎同樣看著蕊絲娜，可令她訝異的並不是其滿溢的冰之靈氣，而是她與白靈的驚人神似。

所謂神似並不是指面容而言，而是兩人幾乎相同的氣質。

這一點並不是卡莉莎心中作祟導致，連諾瓦也強烈感覺到了，簡直就像是兩人有著，相同的影子一般。

冰之女潔白孤絕的氣息，與透出隱約哀傷的眼神，簡直就像是承載著世間所有哀戚的個體一般。

那種氣息便是兩人在白靈身上看到的，哀傷的陰鬱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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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你一直看著我。】蕊絲娜對諾瓦笑道。

【沒什麼…】諾瓦輕輕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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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眾人皆已睡下，卡莉莎在帳內翻來覆去，腦海中一幕幕畫面湧現。

也許是因為蕊絲娜而不斷想起白靈，也許不是。

她還記得，某一天陰霾遍佈天空，在雨中，她看見白靈一個人站在一棵樹旁。

白靈與樹的距離太遠，使得樹葉無法為他遮擋雨水，他就這樣站在雨中。

一動也不動。

在那一刻，卡莉莎看見他眼中的無盡哀傷。

他的那種表情，彷彿承受著世間所有不幸，卡莉莎明白，那種負面的氣息，並沒有原因，並不需要原因。

或者說一切都是原因。

白靈能夠感知到他人無法感受的一切，而那一切，似乎都映照在他的瞳孔中，化為某種鬱鬱寡歡的氣息，環繞全身。

也就是在那一刻，卡莉莎湧現出想要守護白靈的強烈情感，並愛上了他。

諾瓦起身，走出帳篷，他看見屬於賽凡特夜空的滿天星斗，漫天星輝的明亮照亮了深沉的夜。看著這片星光，諾瓦想起了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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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靈從不曾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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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遇見他以來，白靈便一直奔跑著，彷彿一旦停下，便會被身後的黑暗給吞噬。

當他向前奔跑時，白靈總是瞪視著前方，那表情幾乎像是他對著眼前的跑道充滿憤怒一樣。

可一旦停下，白靈的臉龐便會重新散發孤絕的氣息。

白靈就這樣面向前方，在面對未知的跑道上全力跑著，直到有一天，他練出了絕技疾行。

他會練成這招不是沒有原因的。

因為在白靈的世界中，他的身後有著不斷追逐自己的無盡虛無，所以他只能全力向前跑，一直一直跑著…

或許永遠不會停下。

因此，為了守護他，諾瓦也不會停下。

諾瓦會一直前進。

必要時，他會向反方向前進，正面迎上那個一直追逐白靈的東西。

不論那東西有多兇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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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瓦在夜中走著，直到在蕊絲娜帳前停下。

【有甚麼事嗎?】蕊絲娜未揭開簾幕，便感知到了諾瓦的存在。

諾瓦不語。

蕊絲娜走出帳中，對諾瓦說道，【陪我走走吧。】

兩人並肩在夜中之林走著，有一陣子都沒人說話，任由空氣充斥寂靜。

直到蕊絲娜開口。

【祝你明日出使順利。】

【其實，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我知道。】蕊絲娜笑了出來。

諾瓦看著蕊絲娜。

【請妳做我的家臣。】

蕊絲娜瞪大雙眼，【家臣?】

諾瓦點點頭。

【我有搞錯嗎?你不是正要前往賽凡特尋求鷹之後裔的幫助嗎?】蕊絲娜一臉不可置信，【我的部族跟他們可是世代的仇敵。】

諾瓦真摯說道，【你們的力量，我都需要。】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讓我們跟著你進入賽凡特嗎?】

【你的族人不必涉險，他們便先留在這裡，我只要你隨行。】

【我隨行能有何用?】

【要解開世代仇怨，你必須在場。】

諾瓦看著蕊絲娜，【你希望你的族人們繼續過著逃匿的日子嗎?】

蕊絲娜不語。

【跟著我，我保證世界會有你們的一席之地。】諾瓦將頭微微抬起，【但首先，你必須隨我冒一次險。】

蕊絲娜閉上眼睛，回憶起過去，自從有記憶以來，她便過著躲避鷹之國追兵的日子。直到自己能力足夠強大，數度成功反擊，仍是活得戰戰競競，更別提力量沒有他強大的族人了。而如今，自己身為他們的首領，並沒有能實際改變現狀的辦法。自己一人強大的力量，並不足以重振冰之一族的威名，頂多是為保護族人們，做出了某種保證而已。

而自己，也終將會離去。

就如同任何人一樣，這點並不因她的強大而有所不同。

就如同任何人一樣。

蕊絲娜睜開眼睛，看著諾瓦。看著這個，她第一次見到便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

蕊絲娜願意相信他，相信這個願意冒著失去更強大盟友的風險，也要與自己結盟的男人。

相信這個同樣面臨國難，但卻帶著部眾殺出一條血路的男人。

也許帶領一族擺脫陰霾的路，已經擺在眼前。

蕊絲娜要豪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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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瓦依舊看著蕊絲娜，此時蕊絲娜向他單膝跪下，一字一句，說出誓詞。

【冰之一族族長蕊絲娜，將率一族追隨主上諾瓦，今後戮力效忠，永不背棄。】

【我，維朵劍士諾瓦發誓，會帶給冰之一族全新的希望，並與家臣蕊絲娜榮辱與共，永不背棄。】

諾瓦將蕊絲娜扶起，他們互相看著彼此，一時無法言語的悸動，衝擊兩人的內心。

終於兩人都笑了出來，並互相擁抱。

兩人站在夜色中，一起看著星空。蕊絲娜手心朝上，忽然間，冰晶籠罩林木的頂端，並開始下落。

諾瓦也將手心朝上，而落在手中的，並不是冰雪，而是雨水。

【你也能使用水的術式嗎?】諾瓦驚訝道。

【不，我只不過將靈氣化為能量，融化了我的冰晶而已。】

蕊絲娜手腕翻轉，靈氣向她的手掌上方聚集，隨著靈氣的軌跡，一把冰晶之傘成形。

雨水降下在兩人共撐的傘面上，蕊絲娜聽著雨珠落在傘面上的擊打聲。在諾瓦身旁，她雙眼看著前方，內心感到無比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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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諾瓦命10名護衛隨行500名冰之部眾回頭騎向維納，自己則帶著剩下10名護衛與卡莉莎、蕊絲娜繼續往賽凡特王都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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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賽凡特王都—競技之城佩姆出現在諾瓦等人眼前。

在諾瓦被城頭鷹之哨兵看見時，宏偉的城門緩緩開啟，兩排護衛從城門兩邊走出，站在城門正中央的，則是賽凡特年邁的鷹王瑟拉—上一代的賽凡特第一勇士。

諾瓦側著馬前進，直到鷹王面前二十步之遙。

【歡迎比夫卡特使蒞臨競技之城。】鷹王微笑。

【勞煩鷹王親自迎接我們，我等深感榮幸。】

諾瓦微微躬身。

【對於你們的王都遭逢巨變，賽凡特深感遺憾。】

鷹王繼續道，【六國之中，只有利帝曼與我國有國王一職，其餘四國皆是軍事強人執政，我想如今，比夫卡的領導者就是你了吧，諾瓦閣下。】

諾瓦點了點頭，【我國已與瑞尼亞王國形成聯盟，準備向希德與提洛進行復仇。】

【希德，可一直是我國的眼中釘啊。】鷹王話鋒一轉，對諾瓦笑道，【特使長途跋涉必定累了，快進城吧，我已在皇宮中安排好特使的房間了。】

諾瓦回頭一招手，卡莉莎、蕊絲娜等人騎著馬跟著諾瓦及鷹王進了城。

一入城中，佩姆雄偉壯麗的城市景觀讓諾瓦一行人都睜大了眼睛，巨大的水道橋聳立於城市邊緣，並連接豪華的巨大噴水池。城中行走的賽凡特人民多半面帶笑容，人群熙攘的市集無比熱鬧，叫賣聲不斷，鷹之戰士一隊一隊穿梭於城中，巡邏的同時也讓諾瓦見識到賽凡特的軍威。

而最壯觀的，想必是遠方的神殿與競技場，諾瓦訝異這座城市居然能容納兩座史詩級的建築，一旁的皇宮在這兩棟巨物之旁，瞬間顯得渺小。即使仍有一段距離，諾瓦仍能看到鷹之神殿在視覺上似乎無限向上蔓延，幾乎可以天梯形容的無數階梯及其漫長坡道。

【諾瓦，我們去逛市集。】卡莉莎提議。

【先隨鷹王回皇宮放下行李，我再陪你出來。】

卡莉莎笑著答應。

鷹王指著神殿，【當新的鷹王宣佈即位時，都會在神殿舉行浩大的儀式，全軍也會集結於此。】

他看著諾瓦，【想必，你很想打敗賽凡特第一勇士，成為下一位鷹王吧。】

諾瓦微笑，【我會盡力。】

【很可惜，我認為我們的第一勇士不可能會戰敗，直至今日他已經擊敗過近百位對手了。】

一行人很快抵達皇宮，比起城中其餘地方強烈的熱鬧及壯闊感，皇宮似乎是一個幽靜的所在。鷹王命隨從將諾瓦等人帶至各自房間，離開前，他對諾瓦說道，【要記得回來參加晚宴喔。】

諾瓦在自己的房間坐下後，過了不久，蕊絲娜敲門進來。

【諾瓦，在這裡我隱藏住我的冰之靈氣，鷹王無法發覺我的身分。】

【在晚宴時，我需要你做一件事。】諾瓦看著蕊絲娜。

【甚麼?】

【我要你當眾施展冰之術式，但不要傷害任何人。】

蕊絲娜一臉不解，【然後呢?】

【然後跟我，一起被關至地牢。】

諾瓦對蕊絲娜露出了他少有的表情。

一個，調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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