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茶会自然是由几个不列颠绅士筹办的,为了照顾在座的亚洲人,还贴心地问需不需要当地的茶叶,我当然不会错过机会去品尝正宗的英式下午茶,平日里喝到的英式红茶大多是港式红茶,自然在没有要爱尔兰人特别准备的祁门红茶,倒是有几桌日本裔学者自备了茶具和糕点,引得无数人侧目为之惊叹。不由得自叹日本茶道的精细。除此之外也有不少选择喝咖啡的欧洲人,只是茶会不提供酒精饮料,不过在场的俄裔早在昨晚就已经充分享受了烈酒的欢愉。
“我所准备的主题自然是总结全美近年来平权运动的精神内核,更多的是侧重女性主义在工人运动里面起到的决定性力量,要冲破父权制的枷锁去反抗资本主义,为更深层次的解放事业作斗争。在座的各位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人,我们都是见证历史的人,社会总在规训我们要在传统家庭当中承担社会责任,可真当我们跳出传统的家庭的桎梏,在社会运动的前线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不算是承担社会责任吗?人类进步社会进程需要有人站出来推动,打破父权制的革命需要有所牺牲,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演讲,为所有被社会所奴役的人发出呐喊。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社会在野蛮粗暴的自由发展下已经走了不少弯路,哲学也在经济和消费主义中沉沦,我们都在虚假的繁荣和无形的压迫中麻木。这片土地已经走过前现代的大部分路程,我们要为即将来临的危机做出自省。人类社会应该通向更加自由平等的未来,人的精神应该更加充实,而不是滑向虚无主义的陷阱。都说美利坚是自由的灯塔,可这座灯塔也是建立在无数被压迫的人民身上。这个社会需要有人站出来,我想到了,所以我做到了,我站了出来,然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说实话我真的记不清我到底说了什么,反正就是依靠我在世界各地游历的经历来向众人表达通往平等自由的道路还很遥远,我身为一个大小姐也没有多少真正的蓝领经历,如果空谈教条理论,这未免太过于自欺欺人。没想到的是沐芬对我的发言内容比较感兴趣,大概是因为她是东德裔的缘故吧,跟随父母飘洋过海来到美国,一方面是东德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影响力,社会主义国家对于美国左翼人群极具吸引力,但是在不少俄裔口中就像是恶魔般的存在,诚然苏联在社会主义改造的道路上走了不少弯路,但身为流亡者的偏见被牢牢禁锢于欧洲贵族的认知当中。另一方面则是对神秘的东方国家的向往,虽然已经不是那个东方大国遍地黄金,但也随着大陆的开放让更多的外国人有机会去中国了解那个国家。我不想伤害那些向往着共产主义的左翼理想主义者的赤忱之心,但我还是要说共产主义乃至安娜其主义的失败是必然的。我几乎已经可以预见CCCP的覆灭,东欧传统社会主义国家已经病入膏肓,共产主义的美梦已成空头支票。果然还是俄裔了解苏联背后的真实,不得不说流亡是正确的选择。
当工人不在是国家的主人,社会主义也就名存实亡了。
不得不说这是很悲哀的事实。曾经的盟友再到后来的敌人,意识形态的战争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是比谁做得更正确更进步,而是比谁犯的错误更少,真的是太可惜了。这是左翼运动的失败,也是笼罩在所有进步人士头顶的阴霾。
相比东欧共产国际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北欧的社民主义则看起来很成功,至少在社会福利上面比社会主义国家更优渥,至于有什么弊端,我不敢妄下断言,没有人知道未来的经济增长形势如何,如果一切向好,那在我眼里没有比北欧再完美的国家了,毕竟我不在意到底是新自由还是传统自由,至少纳税人的钱没有付之东流就好。
埋在欧洲人血液里面的马克思主义的种子终于绽放出了那耀眼的玫瑰。如果能有来生,我希望魅魔能出生在北欧的摇篮里,但魅魔可不想过那安逸的生活,生活总要有点随机的东西,就像嬉皮士那样去追求属于自己的自由一样。
逃避和坚守犹如一币两面,而我像是卡在缝隙里面的硬币,并没有真正的正反,况且我也不是硬币。逃避不过是一种选择,坚守也是,魅魔就像是知道我的选择一样,跑去了新加坡考过了语言考试,然后直飞旧金山来找我。世事匆匆,没有太多事情能够让我难以忘怀,也只有魅魔的一笑一颦让我难忘。至今还记得那时的下午四点一刻,沉默寡言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思考着是谁会按响门铃来让我开门,就在我打开猫眼望向屋外的一瞬间,所有的疑惑化作决堤泪水,直到冲开房门,和惊讶一起无声地蔓延到地上,便是埋入魅魔的怀里放声大哭。从未奢望魅魔飘洋过海来到我身旁,所有的委屈和汗水都化作坚持下来的动力以及撕心裂肺的哭泣,魅魔从那里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揉揉我的脑袋轻声在耳畔劝慰我再也不用担心了,魅魔会永远永远在我身边,永远永远不会离开。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五年,届时我已经历经艰难困苦中取得了理学学士学位,正留校直接攻读哲学博士。为了庆祝我与魅魔的久别重逢,魅魔带着我去的附近的中餐厅,我不知道如何用这单薄的文字去描绘我的心情,总感觉再华丽的辞藻都无法表达出我的真情。我得知魅魔已为此行做足准备,准备在我校修读计算科学的工学硕士。恍惚间感觉魅魔越来越像我了,她走了我所逃避却又向往的道路,坚守所自己热爱的学科并克服万难远渡重洋留学。
我应该知道魅魔来到这里到底有多么艰难,尤其是魅魔身上根本没有多少美金。对于魅魔来说学费减去奖学金的部分和生活费是需要勤工俭学攒出来的,所以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了魅魔,零零散散总共63.25美金,然后我再写上两张100美金的支票给魅魔,告诉她暂时不用担心生活费的问题。不过我也不知道账户里面还剩下多少钱可以供我帮助魅魔,大概家里也没有人再给我汇款了吧,毕竟都已经五年多没有给家里写信了,至多是在春节的时候发一个简短的电报报一声平安。
只是魅魔这一突然到访,牵动了我埋藏多年的心结。
如果能再见到魅魔,我的反应也应该和那天一样,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就像是沉寂多年的录音机突然发出过去的话语,虽然当时的我从没渴望过见到魅魔一样,但是现在的我却非常希望能再见到魅魔,为此甚至不惜与恶魔(Samael)交易。我愿意用自己的所有东西去换回,如果真的能有什么东西能够换回我的魅魔的话,我愿意赴汤蹈火为之一搏。可我却不敢奢求什么,哪怕是在街边转角处看到魅魔的背影,我都要劝告自己不要相信错觉。我错过了太多与魅魔在一起的时光,后悔没有把尽可能多的爱意传递给她。回忆是烈火,让我的内心沸腾,而那不停翻滚的泡沫,便是我言之不尽的爱意,可我却只能孤身一人在此忍受无处倾诉的爱。
从餐厅出来的我和魅魔去了中餐厅附近的缺德乔买一些生活用品,以及拿一份内部缺德指南(Trade inside Reports)。彼时的魅魔虽面露疲色,却依旧能从她那清澈的双眸中看到源源不断的希望。我推开店门向魅魔介绍着主管船长和导购大副,虽然被称为缺德乔,但不得不说这家超市是数一数二的精选店,对我来说各种稀奇古怪各种美酒佳肴是乔最吸引我的地方。魅魔跟我漫步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悄悄地挽住魅魔的手,那只小巧玲珑的右手,紧紧地握住那一丝丝温暖,让我永生难忘。春末的海边还是很凉的,魅魔风尘仆仆前来,显然忽略了这里的气温跟新加坡不一样。我从衣柜里面拿出一件棕色长款风衣给魅魔披上,还有一顶搭配风衣的羊毛贝雷帽,本来还想找一条围巾给魅魔,却不知道我的围巾放在哪里了。从缺德乔出来之后,跟着魅魔在街上散步,慢悠悠地走回魅魔下榻的旅馆。看着街上车水马龙,霓虹灯在闪烁,太多话想对魅魔诉说,可又在嘴边戛然而止,然后被到了肚子里面。我看到迎面走来的花童,心想着用几美分买上一直花给魅魔,在找钱的时候想起来我把所有的零钱都给魅魔了。只见魅魔用着生涩的英语问花童这花多少钱一支,从钱包里面拿出几枚硬币,把花买了过来。
“等下次一定是我来给你买花。”魅魔把花交到我手里,我笑着把花别到那顶帽子上面,就在我踮脚固定花和帽子的时候,魅魔竟然红着脸亲了过来。
“我现在除了能还你一个吻,已经一无所有了。”魅魔这样解释到。“嗯,的确是这样,”我欣然接受,“刚才那吻意犹未尽,所以……”我踮起脚来凑了过去,准备再讨一个魅魔的香吻。
ns18.221.133.2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