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芬早就做好了早餐,也知道我昨晚很晚才回来的,所以算好时间,让我好好地睡满八个小时,桌子上是烤出酥皮的公司三明治,还有一杯加了巧克力糖浆的牛奶。沐芬总是能记得住我生活当中的小细节,甚至是一些我都记不住的东西,像是过敏的调味料,犯困的时候不让我开车。我切开吐司中间的鸡蛋,蛋黄溜了出来,将盘子里面的吐司染上一片黄晕。我对站在身后洗盘子的沐芬问道。
“你怎么想起来跑那么远找我了?”
沐芬没有回答,只是从那里默默地清洗着厨房里面的餐具,刀叉与碗碟的碰撞声就是她的回答吧。我也只好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端着盘子放走到沐芬身旁,她接过我手中的餐具,藏进水槽里的泡沫中擦洗着。
“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不要太累了。”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或许我当初逃离沐芬身边就是一个错误,介于不辞而别之间的离开,当然也仅仅是为了缓一缓心情再面对现实。沐芬打开水龙头冲洗着碗碟,而我却不知所措,只好抱在沐芬身后。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我应该尽快写完我的文章,拿到我的博士学位,然后找机会离开学校。只是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时间,我还能不能写完。”
沐芬关掉水龙头,摘下手套,撩了一下耳畔的头发,认真地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将碗筷摆放整齐,嘴里还从那里说着。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毕竟谁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沐芬转过身来将我抱进怀里,“你也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我尽量不让自己在沐芬面前哭出来,我应该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就像是之前倒在困难和挫折面前都能爬起来一样。可我还是哭了,不论是因为我承受了多少压力,还是我得知了多少事情,都像是决堤的洪水涌入脑海,或许只有在沐芬的怀里才能哭出来,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这也是我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我不喜欢哭出来,尽管有时候眼泪早就忍不住,可是在痛哭之后又能留下来什么呢?这个问题首先是在焦虑和愤怒的时候想到的,似乎这些情绪并没有办法将我脱离如此境遇,之后让我在冷静之后更加孤独和自责罢了。
我需要冷静地去处理任何事情,即使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擦了擦眼泪,而沐芬却走向玄关,拿起我的外套,对我说道。
“出去散散心吧。”
阳光洒在楼下砖缝里,然后被积水扔了出来,闪到了我的眼睛。楼道是那么的潮湿,木头都吸满了雨水,正在向空气中吐出夹杂着孢子的腐木烟圈,取代了平日里的吱吱呀呀的的呻吟声。今天的太阳很好,非常适合出来散心,但也仅限于太阳比较好。等到我画上一个能遮住疲劳和憔悴的淡妆,太阳就更大更热了。
我打开车门,席面而来的便是混合着机油味的热浪,深色的内饰早已变得焦灼,我摘下遮阳帽,弯着腰进去点火启动,打开空调等待着车内温度降下来再进去,便关车门看着这街道。仔细一想我还没好好观察过这里,毕竟是匆匆搬来,只知道这个街道位于城区南部,以及脚下这个用碎石子铺成的路面。除此之外,我几乎一无所知。
沐芬撑着遮阳伞朝我走来,告诉我这条街道的历史,其实也很短很短,随着工业发展道城区南部,才有的这座公寓和这条道路,距今不过三几十年的时间。
新兴城镇的历史没有多少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在这里的人多半是产业工人,我打开车门,坐上凉爽的汽车,带上墨镜,听着沐芬介绍国家产业转移与其背后的兴衰,就这样往繁华的市中心赶去。
这里是锈带氧化最激烈的地方,无数人在与无形的经济衰败做斗争,但是几乎没有人能阻挡洪水的到来,不论是失业潮还是工业倒闭的浪潮,拍打在这钢铁城市上,腐蚀着这里的土地和人民。沉浸在美国梦的人民在锈蚀中清醒过来,明白了工业卫星城的命中注定的悲哀,以及工业转型必由的苦痛。在被绝望侵蚀殆尽之前逃离这片废土成为了年轻人迫不得已的选择,这也注定失落的地带在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有曾经的繁荣了。
作为活在工业区的孩子,我自然明白重工业带来的是什么,尤其是我站在巨大的锅炉和散热塔下的时候,才明白伟大的涵义,却又在废墟中明白了衰败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工业是沉重的、更是严肃的,它不苟言笑,威严笼罩在产业工人身上。我敬仰着第二产业,同时也畏惧着第二产业,我见过被热浪吞噬的工人,听闻过长眠于无色无味气体中的安全员,也害怕身边的人被火花点燃的可燃气体带走,相比于时代的洪流。工业的洪流显然更加危险。
我向沐芬诉说着自己见闻得安全事故,无不同意安全条例是建立在生命上的事实。又有多少人为这钢铁城市抛头颅洒热血,将生命永远融入第二产业当中。
比起能提前退休的岗位,还是坐在办公室里更加安逸,似乎更能安稳地活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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