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與他的緘默» - Chapter 5-4

醒來，已是早上九點，我不確定我用醒來這兩個字是否恰當，因為我不能確定我整晚是醒著，還是睡著，亦或是以上皆非。

呆坐在邢項工作室裡我的畫室，我隨手拿起手邊的顏料往眼前的畫布上潑，黑色的，深藍色的，灰色的，

「安靖。」

我轉向門口，是邢項站在門邊，

「妳昨晚就在這裡，對吧？」

我朝他點頭，擺擺手，讓他先出去，因為知道他不會多問，我也不想解釋。

「妳在幹嘛？」

他並沒有像我說的那樣離開，反倒走近我身旁，抓著我的手，瞧著我的臉，

「妳搞甚麼啊？把自己弄得那麼髒？」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出去啦。」

我試著清出一個我可以待著的空間，但他用手沾著畫布上還沒乾的顏料，再往自己臉上抹過去，我大喊一聲：

「邢項！你幹嘛！」

他臉上掛著幾條黑色的不明線條，他接著說：

「來不及了。妳在玩甚麼？我也要玩。」

看著他這個表現，我實在沒辦法在保持撲克臉，我無奈地笑出來，撿了地上的黑色顏料給他，但他卻給我一罐黃色顏料。

邢項是這樣的，很懂得讀我的情緒，也很懂得陪伴我，像我真實世界裡遇不到的哥哥一樣。

一瞬間的事，充滿暗色系的畫布，變得五顏六色，我們時而把顏料弄在自己身上，時而畫在牆上，像極了幼稚園小朋友玩顏料的蠢樣，那樣笑著，那樣嬉鬧著，直到我們沒力氣在這個空間奔跑為止，直到沒有我們沒用到的顏色為止。

我和他癱坐在地上，我先說：

「這間畫室毀了。」

我笑著看向他，想不起來上一次這樣發自內心，因為小小的快樂而放聲的笑是甚麼時候。他環顧著四面牆，他說：

「沒事，我們是搞藝術的嘛。」

然後，對視，大笑。

簡單整理了自己一下，我跟他說，我想出門。

「昨天，言墨問我，我這幾天見他是為了甚麼。」

我望著車窗外，對邢項說著我昨天崩潰的起源，他回應我，

「妳自己有想過嗎？」

我想他也沒看著我，只是朝著我給他的那個地址前進著，我停頓了一下，才開口：

「有時候是真的很想見他，有時候是因為突然想到他，有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們都沉默了一下，他才再問我：

「那妳，還想跟他在一起嗎？」

這問題，我目前答不出來。

經過迂迴的路程，我面前的獨棟別墅，那是他承諾過的我的未來。

「這是哪裡啊？」

邢項在車上問我，

「我再跟你解釋吧。你等我一下，我拿個東西就出來。」

我從包裡拿出那串我許久沒用到的鑰匙，我曾以為這裡會成為我一輩子甜美的回憶，但最終也成了我討厭的地方之一。

一如既往，我熟門熟路地進到玄關，這大概是跟他有關的房子裡，最小的一套，小巧的玄關，往下是客廳、廚房、洗衣間，往上是臥室、書房和擺著他珍愛鋼琴的露臺。就因為這一切是為我的量身訂做，我才沒疑心地覺得，我會跟著他一輩子，也以為這裡只屬於我一個人。

玄關裡的那雙鞋，一直告訴我，這始終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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