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與他的緘默» - Chapter 4-8

手握那張拍立得，我陷入了一場沉思。如果沒有這張照片，我此刻不會想起當初的純情，還有他說甚麼都無條件相信的我。

有幾陣敲門聲，我都沒應，我怕她們問起昨晚還有今早的那一切。我不是不敢面對，是我還沒想好說詞。

心亂如麻，纏成死結，一刀剪了還不見得順暢，『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過去的感情，在我的灌溉下壯大的如一座城池，而今，一個個出現的敵人，我方潰不成軍，城牆說被攻破，就破了一個大洞，掠奪著我所有僅存的信任與堅定，佔領著我有的，我曾經擁有的精神與物質，直到整座城化為烏有，塵土飛揚，我甚麼都不剩。

我鼓起勇氣走出畫室，靜悄悄地走到沙發，一開始整個空間的人都一語不發，但她們絕對沒想過要放過我。

由趙嬣嫣先開啟了話題，她試探性地說：

「靖，早上的事我都聽季隕璽說了，妳⋯」

我一心只想阻斷她的發言，滑著手機，迴避再迴避，

「下次不用特地找他過來了。沒必要。」

我是不是從他家別墅回來後就暴躁許多，是的，甚至不理智的剪了頭髮，

「我們也只是關心妳，他也是。」

她是這樣說的，但我清楚地知道，她這句話百分之八十是她的脫罪之詞，

「如果沒有妳告訴他，他也不會知道我不在家。」

我是不是怨著季隕璽早上的出現，是的。甚至想著他如果沒出現，我就不用再承受一次他那雙無辜又刺痛我每一個神經的眼神，那種椎心刺骨的痛，就因為是季隕璽，一次就夠了，何苦要我一再地受著。

孫綮沒再維持她一貫不參與爭執的堅持，她說：

「安靖，妳這是在怪嬣嫣嗎？」

她是這樣說的，但我清楚知道，她這句話百分之八十不是出自純粹的和事佬心態，我忍著情緒，試著緩和我自己，我說：

「我沒有那個意思。」

看來想試著冷靜的只有我，而點燃她們怒火的也是我。趙嬣嫣站到我面前說：

「綮，妳不用護著我。安靖，我只是怕妳出了什麼事才告訴他的，妳這樣講我，妳對嗎？」

她依然在脫罪，以往的她不是這種性格，不是會因為一句話而被激怒的性格，我猜她跟冉硯亭都沒那麼容易吵起來。

我反問她：

「不對嗎？」

此時真的生氣的人，換成孫綮了，

「安靖，妳到底哪根筋不對？」

她吼著，她通常不吼我的，

「安靖，妳到底是什麼意思？」

趙嬣嫣眼裡有疑惑，我認識她十幾年了，一眼就能看穿那是演技型疑惑。

我許久沒有這樣的情緒了，和一個甚麼人吵起來，

「都要我說是嗎？好，我說。」

我知道我如果繼續往下講，得承受著情緒的，就不會只有我了，但這又是甚麼要不得的變態心態，把我最愛的人拖下水，和我一起受苦，可是我就是這樣被情緒牽著鼻子走，不由自主地，用我近期的最大音量喊出我始終沒揭穿的真相，

「趙嬣嫣，妳就承認妳喜歡他，妳喜歡季隕璽的，是吧？所以才有妳跟冉硯亭分手的傳聞，妳這個樣子他知道嗎？總是把我當藉口聯絡他、見他，只要有我這個擋箭牌，妳跟他之間表面上就能看著乾淨，但妳又能另有所圖了。從以前就是這樣，最近他一回國妳就告訴我，我搞消失妳就聯絡他，妳什麼心思我能不知道嗎？」

她的表情不是被我看穿的樣子，而是眼淚混雜著其他的情緒，梨花帶雨，狠狠地看著我，上次她露出這個眼神，是高三季隕璽離開的時候。

「安靖，妳在說什麼？她只是為了你們好而已。」

孫綮的表情倒是一目了然，被我戳穿的真相，看來看得清的也不只有我，她此時的辯白之詞聽著倒蒼白許多，我的箭矢轉向孫綮，

「為了我？還是為了她自己？妳也是，妳喜歡趙嬣嫣又不能說，守著這份心思很累⋯」

水缸既然都破了，何不讓它碎裂呢。

「啪」

一個巴掌打在我臉上，上一個這麼打我的還是我媽，我斜眼看著趙嬣嫣，她喊叫著：

「以後妳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

這句話，比我媽會講的還更像我媽。她奪門而出，孫綮緊跟其後。

這樣的循環式關係，我從高中就看出來了，護著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四年了，他們沒人敢說出口的，我今天全一傾而出。

我該死嗎，或許在我說出口的當下，我已經在她們心裡被石頭砸死千萬遍了，但事實是，那個安靖，乖巧的，聽話的，溫和的，安靜的，安靖，早已死在名為言墨那把槍下了。

那份罪惡感，使我全身顫抖，我不敢去回想一秒鐘前的自己經歷了甚麼，我搖搖晃晃走向家裡唯一一瓶Vodka，我想我是時候再用酒精麻痺自己了，只有這樣我才能逃開剛才吊在懸崖邊的感覺。

手滑，是顫抖導致的，玻璃瓶在我身旁炸裂，飆淚，是驚嚇導致的，一發不可收拾地浸溼我剛剪的頭髮，尖叫，是害怕導致的，痛徹心扉地一聲又一聲的呼喊，我喊著誰，喊著甚麼，顫抖甚麼，驚嚇甚麼，害怕甚麼。

跪倒在那攤辛辣裡，這個味道，我再熟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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