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魯塞 - 他的每一步謹慎又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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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這就麻煩了啊⋯」族人魯勇搗鼓半天，撓撓後腦，被難倒地坐在鐵梯上頭，苦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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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雨，讓採訪團女生們房內的天花板塌陷了一角，整片木板受潮嚴重，歪歪斜斜、一晃一晃地掛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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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撤換掉的話⋯會需要多久的時間呢？」余遙手杵下巴，嚴肅地盯著那塊大半被雨水浸濕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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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又看了看天花板，思索幾秒，半帶點不確定地說：「快的話需要一天才行，慢的話⋯估計也要快兩天左右。主要是它的問題比較棘手，再加上最近部落備用的屋板恰好不夠用，一般來說部落的居住屋，屋頂的建構分別有三層：外層、中層、內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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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眼前晃蕩的就是內層，妳看⋯中層這塊⋯裂了一小道縫，從這裡開始⋯到這，明顯可以知道它是因為裡頭的夾層出問題，導致雨水滲透進來，能一次塌陷下來，代表這毛病有一陣子了⋯因為是中層的狀況，外層與內層完好，平時定期檢查的時候居然沒發現⋯唉⋯我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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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讓哈姆的客人遇到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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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我們大多時間都在採訪團辦公室裡後期剪輯，使用到這個空間的時候，也都是半夜的時候了，我們不急著使用⋯⋯」余遙體諒對方的難處，溫和說道，盡可能讓魯勇不過於有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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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狀況怎麼樣？」清晰的聲音傳來，屋內兩人回頭，房內走入第三人——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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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魯！情況有點複雜⋯我需要耗點時間修好這個⋯⋯但缺了點屋板⋯前天先拿去祖靈祭用了⋯⋯」魯勇看見薩的出現，飛快地爬下鐵梯，燦爛的笑容將他先前的煩惱與無措，一舉推翻開來，語氣也不再躊躇不前，夾雜著族語，說明木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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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嗯⋯得麻煩三位小姐先暫時借住在姆姨（阿姨）們的住家了，得請余遙妳和其他兩位小姐說明一下原因了。屋板的話，我們去鎮上問問哈坎叔吧。」薩聽完魯勇的話，親自爬上梯子，瞧幾眼裂縫，又敲了敲木板，評估片刻，重新回到地面，向兩人說道，確認余遙可以轉達事由後，薩便轉向魯勇，吩咐對方收拾環境，準備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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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同你們一起去吧。」余遙即時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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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和魯勇齊齊看向她，余遙明白他們是出於反射意識，補了句：「今日採訪工作因為這件事情暫且排開了，我負責確認後續⋯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和你們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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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聽聞，笑了笑：「當然可以，沒問題吧？魯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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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點頭回應：「貨車空間大，三個人絕對沒問題！順便介紹哈坎叔給妳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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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我們出發吧。」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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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還未幫上忙，兩位男人身手利索，兩三下便收拾乾淨，一齊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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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礎型的小貨車，一排式三人座位，薩負責開車，魯勇在另一側門邊，余遙在兩個男人之間，三人之間體型都偏瘦，確實如魯勇所說，互不擁擠，但不免還是讓余遙感到些微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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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魯勇自來熟的個性，為余遙內心隱隱透出的難為情消散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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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貨車車主是薩開始，一路帶出薩平常的送貨工作，再到與哈坎叔相識的故事，最後又圓回來余遙的採訪團工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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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鐘的路程，眨眼間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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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在山坡邊上停下，對街便是一棟灰藍色的鐵皮建築，右側不遠處是一棟簡陋的房舍，一名中年男人肩上扛著塊兩大薄木板從建築裡走出，在藍色卡車前停下，將肩上之物放在後頭，隨後拾起一旁的固定繩，繞住木板，動作一氣呵成，透露出長年來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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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郎！」魯勇率先走去，高興地揮手打招呼，薩鎖好車門，將鑰匙放入口袋裡，跟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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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聞聲抬頭，看清來人，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吆喝著族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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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看著三個大男人彼此簡易的擁抱，用族語寒暄問候，笑了笑，走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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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這是都市來的採訪團記者——余遙。余遙，這位是負責部落修建工程的哈坎叔，他住在這裡，做木工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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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向兩人介紹彼此，哈坎叔頷首，同余遙握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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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庫說部落來了客人，前幾日去外地送貨就沒有上去參與晚宴，很高興妳來哈姆！先前魯勇打電話說過情況了，進來再細說吧！」哈坎叔領著眾人走入鐵皮屋內，魯勇和薩自來熟地逕自走到屋內深處，余遙則好奇地打量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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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頭看不覺得這間鐵皮屋有多寬闊，一入內才發現裡頭採光、通風良好，格局簡單通透，並未有過多隔間構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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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處可見的木頭、木板、工具機、樹皮枝葉等等樹木的生成物，空氣中處處彌漫著木香，使得心靈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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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觀望完大半空間，才與他們碰頭，先前的那些東西對余遙來說是新奇，那麼面前的景象，於她是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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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根巨木橫躺在屋內最後頭，三個男人佇足在一方大木板前，那片木板直達屋頂，真不知道它們是如何搬運進來，又該如何搬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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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棟房子確實是老房了，沒想到頂上的木板壞得這麼嚴重⋯需要重新拆卸換一新的⋯」哈坎叔聽著魯勇他們的說明，手中拿枝筆，在白紙上寫寫畫畫，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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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三人忙碌起來，有條不紊地將木頭裁切、刨光、磨平，余遙在一旁靜靜看著，偶爾拿起胸前的相機，替哈坎叔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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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會吧，要下西北雨。」哈坎叔見余遙在一旁默默看著，和善地頷首，示意她到裡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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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道謝，折身回到那塊巨木堆前，凝神看了會，才發現左側放著一只布沙發、幾把木椅和小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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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後頭有張辦公桌，一張木椅、一台老舊電腦、電話、一只鋼杯著裝半杯涼掉的咖啡，還有一疊又一疊素亂的紙張，潦草字跡，有建築構圖、有數學方程式，電腦旁的牆壁上有塊手工製的布告板，上頭釘著各式樣的紙條：客戶訂單、商家電話、生活開銷發票和一張黑白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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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細看，黑白影像裡頭的年輕女子清雅脫俗，一頭及肩捲髮，面露笑容挽著身側高大健壯的年輕男子——是年輕時候的哈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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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覺得那年輕女子是哈坎叔的妻子或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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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沒有多留在哈坎叔的辦公空間，她打從心底認為她無意間闖入了這位中年男人的私密世界——僅僅只是窺見一張黑白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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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繞了繞工廠內部，提起相機紀錄取材，最後才走回那布沙發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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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製工程還在繼續，還需要些時間，余遙整理起這些天相機裡的檔案，又拿出兜裡的筆記本寫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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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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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香伴隨咖啡香氣盤繞直上，雨天的潮濕讓呼吸粘膩，霧氣懷抱群山，在鐵皮屋頂的遮掩下，我們安逸，共享片刻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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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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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睜眼，她蜷曲著雙腿坐在布沙發裡，懷裡抱台相機，意識緩過一兩秒，倏地清醒，抬頭張望四周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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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醒了？」薩柔聲詢問，手裡搗弄著余遙腳邊的小暖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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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對不起，我自顧睡著了⋯」余遙坐正身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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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笑了笑，整好暖爐火勢，手指向茶几上的咖啡壺說：「不要緊，妳也一晚沒有睡好吧？外頭下大雨，哈坎叔讓我們等雨停了再回去。要來點咖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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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處漏了一夜雨，受災的位置不是余遙的床位，是姚雨馨的，但到底，夜半時刻，姚雨馨絲毫不忍他人安寧自己遭殃，余遙只想快速重回睡夢裡頭，勉為其難讓對方和自己換位置，委屈自己替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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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余遙把雙腳放下，這才發現腿上多了條織布長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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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哈姆夏天熱得夠出一把汗來，午後雷陣雨一來，整個山頭容易有霧氣，氣溫也能下降五到十度。奇特的氣候，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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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瞧見余遙眼中的困惑，張口解釋，手裡盛到咖啡的動作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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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是這般說，但身上還穿著短袖上衣，沒有任何禦寒外套，大抵也是當地人，早已習慣這種極端溫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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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遞給她一杯，也給自己盛了杯，確認余遙拿穩後，不忘提醒她：「小心燙，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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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他們呢？」余遙啜了口，凝神一聽，除了雨滴重重打落在鐵皮屋頂上發出的乒砰作響外，似是沒有任何工具機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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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好了，他們把木板捆好，一會就來。會冷嗎？妳的鞋子看上去不耐寒氣。」薩觀察她的面色，又垂眸瞥了眼余遙雙腳上的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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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走得急，余遙又想無需大幅活動，便也沒換上登山靴，此刻男人一提，她才覺得腳底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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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點爐火，烘乾得快，身子就不會冷了。」薩提醒，將那小暖火爐拉靠近余遙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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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他突然俯低身子，薩的側臉與她挨得極近，但很快，他便坐回原位，禮貌又自然地替面前的兩只鐵杯倒滿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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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與哈坎叔恰好回來，一人一位落坐在余遙對面，道謝後紛紛喝了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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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每次來我這裡，一有機會總跟妳一樣，會窩在那沙發裡頭呼呼大睡，當然妳一女孩是優雅小憩，這貨是四仰八叉，豪邁地攤在那，跟來到他家似的。」哈坎叔對上余遙的雙眼，想起什麼，開口說笑，拋了個身旁男人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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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這事，余遙有些羞赧，薩則笑了一下，澄清說道：「哈坎叔，你工廠的沙發太暖和了，雨天這裡頭又出奇溫暖，就沒見過哪幾個波郎（哥哥）或波來（弟弟）沒在這打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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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錯，這幫小夥子不是來這裡幫倒忙就是來騙吃喝。」哈坎叔點頭，玩笑地罵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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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與大雨依然繼續，屋內的氣氛卻讓人感到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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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準備得如何了？」哈坎叔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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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利，目前沒有遇上問題。」薩如實回答，神色多了些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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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來們沒有添什麼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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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巴赫和阿凱今年加入，正事上到還挺配合，學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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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也補充：「明天開始陸陸續續一些波郎、波來回來，事前準備差不多了，就差搭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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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又關心：「貝莉卡、你們姆姨那邊呢？」這一問眼神不只掃過兩位男人，還看了眼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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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和魯勇卻出奇地沒說話，一同探詢地看向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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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心頭一緊，思索昨日同婦女們準備的景象，謹慎地說道：「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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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聽見，嘴角又展露那燦爛笑容，而後才挪眼看其他兩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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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姨們需要的東西沒有缺漏。」魯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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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蘭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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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發覺，哈坎叔這一問，徹底讓先前玩笑氣氛冷下來，男人們之間的對話也改口說著族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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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這個話題，他們並不想讓余遙知道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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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識趣，隨意喝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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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完部落情況，哈坎叔交代他明日就回部落後，又拉幾個家常、聊木工生意，聊魯勇和薩各自的工作，也問了問余遙採訪團拍攝的計畫，並表示樂意提供余遙一些部落故事予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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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雨來得快，走得也快，見雨勢漸小，哈坎叔喚薩同他一起去將貨扛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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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他們之間有什麼話要交代，魯勇不甚在意，似乎習慣了，留在這，收拾東西，余遙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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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魯的擔子比我和其他波來還要重。」魯勇見余遙時不時觀望外頭情況，補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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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余遙追問，她知道薩的年紀比魯勇大上兩歲，按部落長幼尊卑次序排列，薩於魯勇來說，就是波郎，必須尊敬應對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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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裡頭，按年紀排下來，他確實在年輕一輩裡頭是最長級，理當管控和照顧底下的弟弟們，在和其他波伊（姐姐）交涉部落事宜時，也必須由他這一級負責，這些都還好，更多的是，他是瑪庫族長的姪子、前族長魯乙長子、首領長老盧伊塞之孫，部落長老們對他們的冀望比任何一位波郎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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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膽量、勇氣、智慧、責任心都十足強大，該作決策的時候，他也都是領頭的那一人，該嚴肅教導頑皮的波來時，他也嚴厲，卻在指責後又能夠低下聲氣安撫他們，他將每一位族人視作自己的家人，將部落視作他永恆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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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長老給予的考驗和不認可，他也不急躁，穩妥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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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波郎們之所以對薩真正另眼相看的原因，還是因為薩拒絕任職族長，轉由引薦自己的叔叔瑪庫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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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跟他處久了會發現，他多數時候沉穩、溫柔、愛笑，和眾人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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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別忘了，他也只不過是個年輕大男孩，某個層面，我們碰不著也搆不著，甚至他不願展露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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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部落裡頭的人大多和善、團結，卻也總有分歧不斷的時候，別的波郎或波來我無法肯定，但我能夠說，我把薩魯當作自己的同袍兄弟，我願意跟隨他，受他使喚，替他擋下致命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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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我們一起相處的二十年裡，他心裡頭的深處，我無法靠近，余遙，他從來沒有放下過，放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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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噠、喀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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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人走近，魯勇收了聲，抬頭仰望時，神色閃過一絲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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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剛才那番話是什麼不可告人的機密，魯勇不再說下去，余遙也就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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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有些訝異，平時自來熟、嘻嘻哈哈的一個大男孩，卻在說起這事時，滿是嚴肅與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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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為何和我說這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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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了嗎？我們回部落吧。」薩沒有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魯勇起身，朝余遙點點頭，率先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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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的到來，姆姨們也麻煩妳多多照看了，越是認真投入祭祀，妳一定能體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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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哈坎叔和她又握了手，他溫燙、寬大厚實、帶點長年粗工的厚繭，包裹住余遙的，給人的感覺，是無以言說的信任與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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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靈祭的工作，部落男女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大多時間彼此互不相干，男人們的工作多耗力勞動，必要時也第一涉險，哈坎叔明白余遙會隨婦女們行動，也就自然捎個囑咐予她，余遙明白，回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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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轉頭叮嚀魯勇幾句，用族語說著什麼，余遙不懂，又看中年男人拍了拍薩的肩頭，後者頷首，沉默之下，薩上了駕駛座，魯勇自告奮勇去後車廂，說是要顧那些木板，好讓貨車安穩行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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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前排一下就多了個位子，余遙沒有特意和薩搭話，對方看起來有些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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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後座的魯勇也揣懷著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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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讓妳照顧姆姨們，妳也不用太認真，他總是對每個外地來訪的客人這般說。」薩突然開口，語氣裡帶點輕鬆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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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紀錄之餘，我也願意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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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也是族裡較長級的長者，部落的大小事幾乎可以說是都參與過，部落現有的屋舍，都有他出心力構成的一部分，大多時間他不住在部落裡，就住在那鐵皮工廠旁的木屋裡，基本上他的工作就是部落後頭的樹林和鎮上或更遠的鎮子來回跑，哪邊要幫忙修建的、哪邊缺木材，他就會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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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每一位波來看作自己的兒子，誰受傷了、誰搗蛋做錯事了、誰打獵成功了、誰離開、誰又回來，他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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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時而溫和，時而又嚴肅的，誰會知道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魯莽造勢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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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侃侃而談，說出的事情是先前去時魯勇未曾提起的，講到後頭，他方才的若有所思也消散不在，滿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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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憶起哈坎叔辦公桌旁的那張黑白老照片，好奇道：「哈坎叔的親人⋯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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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了，」薩停頓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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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妻子——桑雅，他們結婚不久之後，得了肺病，醫治許久，婚後四年還是去世了。」空氣片刻凝結，雨後的熱灼濕氣碰撞上貨車玻璃窗，車內吹拂微微冷風，冷熱交會，纏黏在透明面上頭，盡數水滴，不斷往後，劃過一道道痕跡，似是在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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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什麼時候結婚的？」余遙側頭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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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初頭，兩人也認識挺久，桑雅姨在部落裡出生，哈坎叔繼承家業，很早就在工廠幫忙，桑雅姨跟著他，幫著記帳和聯絡客戶。坎叔骨子裡愛耍玩笑的性格，可以說是桑雅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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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妳仔細看的話，桑雅姨的墓地就在木屋旁，但只是一顆榕樹——她選擇樹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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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日再去的話，可以和她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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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若有機會再經過，她會停下來，去見見她，和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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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再無話，他們回到部落裡，魯勇招來幾個年輕男人，搬運屋頂木板，開始修築余遙她們的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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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妳了，一修好房子，就來通知你們，今晚就先麻煩姆姨和幾位小姐們。」薩領著余遙、許寧晚和姚雨馨到一戶姆姨家，向對方說明事由，姆姨們聽完，沒推拒，倒熱情地招呼她們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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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謝謝你們的幫忙。」余遙進屋前，轉身輕喚他的名字，向他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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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這是我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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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道出他的背負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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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魯波郎 ———！」遠遠地有人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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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麼事了？」薩垂頭觀察幾個匆忙跑來的男孩子們，關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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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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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滑了一大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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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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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蘭多家的小鬼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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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面色一緊，同余遙頷首致意，跟著一群小夥子快步離去，消失在森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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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平安無事才好。余遙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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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們哪天能不讓薩省心。」屋內的姆姨走出來探探究竟，她搖搖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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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就是太慣著他們了，總讓他們胡亂跑各處撒野。」另一個姆姨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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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些男孩子都是薩在負責照顧的嗎？」余遙聞言詢問，說出口後才發覺有些多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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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只不過那些孩子總喜歡找薩找魯勇他們，三天兩頭就愛喊薩魯波郎、薩波郎的⋯真是的⋯」姆姨無奈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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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魯是他的小名？」余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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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薩和他父親魯乙的合稱，他的母親經常這麼喚他，薩的整個人都透著他父親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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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親相似的舉止、行儀、思想，

還有寄望與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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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害怕嗎？他接受這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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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他只是強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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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那一方，又聽見孩子們的打鬧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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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回來了，背上背著一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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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打量那男孩，她見過，是阿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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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手肘擦了傷，看似無大礙，卻還是怯生生地蜷縮在他寬闊的臂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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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溫和地側頭和男孩說什麼，隨他們走入部落的小診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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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笑了笑，回身走入房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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