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魯塞 - 往返，部落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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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只是一週，哈姆魯塞便歸於寧靜，相較族人們返鄉的熙攘歡笑，離別的時候，格外安靜，不知為何，他們默契地悄然離去。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86FFOx5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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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潮緩緩消退，輪胎捲起的石子們跟隨車隊熱情地歡送族人離去，直至部落入口那條柏油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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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也要離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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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抬起頭，看著對自己提問的女孩入座在木桌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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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嚥下嘴裡的早餐，輕輕頷首：「嗯，後天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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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快啊⋯⋯」玫雅輕哼，嘀咕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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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余遙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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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取材進入收尾階段，所有駐點工作都在進程尾端，像來訪的初始那般，快速地迎來、毫不猶疑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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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不僅僅是在場域之內，更多是在環境遞換、疏離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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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臨場、長於路途、終於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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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離去，余遙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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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去想太多受訪事物，只是專注於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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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間的連結，終究只是利益關係。」玫雅冷冷說道，不再是諷刺，更多是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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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全然認同⋯⋯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妳會這麼認為，在我的認知裡，利益關係是凝聚的一種形式，可以說是構成因素，要認真解釋起來這個詞的意思一時半會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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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知道，像現在這樣面對面說話的妳和我，不會是因為利益關係才有所連結。」余遙把玩手裡的湯勺，緩緩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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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玫雅這麼評價，眉毛揪皺在一塊，呈現出一張古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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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嘴角揚起：「我就當作這是一種稱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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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之前，你們還有什麼工作？」玫雅端正坐姿，恢復先前的態度，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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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特別的事情，我打算再多看看哈姆魯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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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和薩約好了，今天隨他一塊去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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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確認手錶指針，清空湯碗，和玫雅道別：「我得出發了，不多聊。」起身，將餐盤放上回收台，向食堂姆姨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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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雅瞧面前短髮女人一流暢動作，渾身清爽，肩頸上沒有掛著那堅硬的黑盒子，也沒有初時那股外來人慣有的陌生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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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麽想著，沒料到女人突然回頭，四目相對，玫雅感到尷尬，錯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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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雅，斯魯巴庫咧！斯姆特！」余遙朝她喊道，擺擺手，消失在食堂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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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雅笑了出來。

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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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玫雅帶著她對都市人的刻板印象與偏見同夥伴嘲諷這群外地人到來，卻也是第一個主動歡迎余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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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的人在了解自己的語言以後向她道謝⋯⋯真的是一位奇怪的人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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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在停車場尋到薩的身影，他似乎早準備好，只要余遙一來會合，就可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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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遲到。余遙再次確認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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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一抬眼就看見她，笑咧著同她打招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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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頷首，薩喚她上車，依然是上回那台基礎三人排座貨車，只不過這回少了魯勇和陰雨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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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餐了？」薩發動貨車，拐出部落入口後，隨口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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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堂吃過了，你呢？」余遙點頭，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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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路上抓點時間吃，今天正好挺多事情要做。」薩指了指手擋前置物槽裡的塑膠袋子，嘴角含笑，語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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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沒有耽誤你工作的話，可以讓我搭把手吧？」無端升起的歉意令余遙侷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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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正好妳也可以逛個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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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余遙道謝，她只是一句想在離開前再多認識哈姆魯塞周遭，薩便提議她一塊跟著他送貨，順道能看到部落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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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客氣，我也有個伴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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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得先去哪裡？」她瞧一眼空蕩的後車廂，說是送貨卻怎麼看都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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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果園，上次魯勇說了一大堆卻沒提到那地方，平常送貨的東西一部分會從那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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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自己的果園介於部落與哈坎叔木工廠之間，車程大約二十分鐘在岔路口右轉又攀升十五分鐘的一片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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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果園，倒像一座擁有自然原貌的山林草地，貨車停在道路盡頭，他們下車，一棟木建平房靜靜守候在果園入口處，薩走在前頭，穿過柵欄，拐彎，余遙才望見果園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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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不小的方形空間，規劃清晰，右側連通入口是排列種植的樹狀作物：杏子和青蘋，中間三排泥田種植蔬菜，最裡側繞進護網後則是攀藤而生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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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園只有薩一人打理，數量種得不算多，卻收穫可觀，薩將前一天採收下來分裝好的農作物裝箱上車，整整佔去車廂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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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見余遙暗自數著幾箱子，輕笑：「別看這些收成多，我只是受籟㗳和天氣的運氣好些，畢竟我不是以農作維生，更多時候是專門替部落送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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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送去鎮上農物合作社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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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一半，扣掉送去農作社，有些會和其他族人交換。」薩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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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換？」余遙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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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人的習慣，留下自己家庭所需的數量，多出來的會透過以物易物的方式，換得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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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固定的交換場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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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思索了下，笑說：「還真沒有，有時是半路上遇見、有時則是拜訪別人家順道交換，像我這樣開著貨車往返這片山頭，有時候回程車上的貨物反而有增無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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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的話很快得到印證，他們重回往鎮上的山路時，對向遠處的一台摩托車前燈閃爍，薩便減慢車速，降下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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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聽見對方洪亮的嗓門一喊：「薩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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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停在半途，等摩托車靠近，余遙看清騎車的是個年輕小夥子，叼著根菸，語氣豪爽問薩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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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一隻手攀在車窗外，用族語回應，兩男人一來一往，小夥「啊！」的一聲，想起什麼似地，從身後的塑膠籃裡遞來一只麻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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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武家現醃好的風乾雞腿肉。」小夥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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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了，他們家怎麼樣了？」薩接過，順勢遞給余遙，動作極其自然，恰恰就被她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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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皺皺眉：「翟莨叔沒消息，邰武跟幾個波郎和他叔叔明天再去山裡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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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需要幫忙就聯絡我，我明天沒事。」薩舉拳和小夥子碰了下，像他們的約定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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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了⋯⋯狄安那裡你需要去看看。」

說到這事，氣氛明顯嚴肅起來，只是車窗外那小夥子視線瞧見余遙時，又恢復先前那爽朗態度，「薩，沒見過啊，你努努？」說著作勢要爬進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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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努？」余遙挑起眉頭，滿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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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一愣，左手趕忙按住男人的動作：「是朋友，哈姆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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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樣啊，妳好啊！馬姆，我是薩朋友，亞喇第！」小夥伸出手來欲和余遙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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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騰出手，薩快一步握上亞喇第手心，調侃一句：「行了，沒見過女人嗎？爬上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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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魯，你慌什麼？慌了吧！我有說錯嗎？不就是你努⋯⋯朋友、哈姆的客人，我熱情歡迎沒有錯啊！」亞喇第見打小一起長大的野小子慌張的鬼樣，他精明的小腦袋捕捉到什麼訊息，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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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看兩個男人勾肩勒脖，族語都市話亂七八糟地糊在一起，只當倆男人間的打鬧，不在意究竟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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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不聊了！趕著回家。」亞喇第鬆開手坐回摩托上，左腳一蹬，催油門一溜煙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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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靈精怪。」薩罵了句，關上窗，路途再次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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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喇第是隔壁艾克哈特的族人，小時候一起長大，祖靈祭的時候都會碰面。」薩提起剛才那年輕小夥，余遙能感覺出來，與平時他作為波郎和魯勇打鬧不一樣，整個人歡快許多，沒有半點嚴謹，就像個普通大男孩，同齡人獨有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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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來他是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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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他就只是人來瘋。」薩搖頭，面上仍掛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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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不再多說，亞喇第的話題很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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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他們停在哈坎叔工廠旁，薩沒讓余遙下車，哈坎叔不在，他抱著一紙箱繞進工廠後門，出來的時候胳膊下夾著兩木板，他身子微蹲又蹬起，兩手一托舉，木板便順利抬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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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開車的時候話不多，也沒有播電台聽歌的習慣，只是偶爾會降下車窗，聽疾風刮過耳畔的聲響，進鎮上等綠燈時三兩口解決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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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一路看後車廂的農作物送出去，又載回雜七雜八的東西：小到一封待投遞到鎮公所前郵箱裡的一封信、給某家小孩的玩具球拍、兩大罐醃漬筍菜，大到一抬摺疊腳踏車、除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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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城鎮裡沒有其他像薩這般專注為居民往返送貨的當地人，他們甚至清楚薩什麼時候會入鎮上、又在何時回部落裡，只要他的貨車一停下，總會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而後託付他將手裡的東西送到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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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記者⋯⋯是妳吧？」余遙在路邊遠眺馬路對向的山景，身後一婦人提嗓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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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回頭看清來人，禮貌問候：「何如姨⋯⋯」上回部落教室裡見過面之後，余遙便不常和這位姆姨碰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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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部落努伊說你們採訪團要回去了？」何如姨今日來林姨家串門子，恰好遇上一道送貨的薩與余遙，面前年輕貌美的都市女人並未發現自己，她左思右想還是出聲喚她，語氣溫吞，咬牙找話題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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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後天就要啟程。」余遙回答，走進屋簷下，又順勢向一旁坐著的林姨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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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麼跟著薩一塊來？」何如姨沒話找話，挑了個滿鎮上居民最好奇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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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再多看看哈姆魯塞週邊，就拜託薩讓我蹭車了。」余遙耐心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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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姨，今日來林姨家串門？」薩剛把林姨兒子交代的貨放上車，加入她們之間沒有太多意義的對話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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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居然覺著鬆了口氣，她暗道不好，這念頭一冒起便被余遙生生捻死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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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今日送貨也差不多了吧？看你那木板，不會是要去南鄔家？」何如姨頷首，瞥幾眼面前倆年輕男女的面色，見他們相處如常，探頭望向路邊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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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余遙對這名字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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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蔣濤受傷時，南鄔·狄安正是送他們一夥人去鎮上醫院的司機，事發經過余遙雖然沒有在場，但她還是聽李文世組長和蔣濤提過這一位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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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困惑的是每當族人提起南鄔·狄安，他們的神情總透著股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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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南鄔叔祖靈祭上說老房子毛病又犯了，趁好天氣去一趟。」薩沒有太多情緒寫在臉上，平淡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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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也是不容易⋯⋯」林姨低喃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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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別說了。」林姨兒子出聲打斷，眼神有意無意瞥了余遙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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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去南鄔那裡，就帶些過去吧！你上回收成的杏子特甜，我榨成果汁分了些給你姆姨們，你也嚐嚐吧！諾⋯⋯一瓶給你，一瓶託給南鄔，他家巴赫老愛喝甜的⋯⋯」何如姨起身走至停在一旁的機車，從保冷袋拿出兩瓶裝杏子果汁，遞給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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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改日再聚。」林姨兒子拍拍薩肩頭，替兩婦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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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道謝：「我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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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的工作一路未停歇，恰逢正午飯點，才在路邊小攤進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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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一餐吃得晚不太餓，點得一盤炒麵只夾了兩口，其餘便看著余遙掃空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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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的週邊，是什麼樣子？」待余遙進食地差不多，薩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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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抽張紙巾擦嘴，她稍稍挺直腰桿，回視薩烏黑的眼眸，而後緩緩打量從小攤店面裡邊望出去的街景，她不著急回答，他也不想她急著給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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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輕輕一笑，兩手一伸一曲，比劃著攝像取景的模樣，說道：「相機上的取景鏡就這麼樣一個硬性框住，它是一個視覺點，而人類肉眼捕捉景象的時候，則是用兩個視覺點取捨下的中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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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轉身子，將薩的雙眸框在格子內，「中心點的平衡被光線、風、空氣阻斷以後，沒有了維持平衡的訊息交換場域，變成兩個視覺點，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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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停頓，薩沒有回應，只是看著女人那對被指尖遮擋住的清亮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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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要一個回覆，接著說：「依然是同一個世界，但是為什麼總覺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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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訊息交換場域的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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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接收信號，從雜訊，排除，過濾，屏蔽，找出共頻的資訊，為了專注對頻，兩個視覺點拋棄了一個，投射出來的景象是場域干擾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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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收手，雙掌疊在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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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回答你哈姆的週邊是什麼樣子，我所想要去認識以及看見的哈姆魯塞，是它本身的凝視，我只想作為傳遞者，原貌呈現，而不是摻和著『我』。」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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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垂眸，點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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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不再繼續，他們重新啟程，往今日最後一個交貨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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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鎮上過去，經過哈坎叔工廠、部落又再彎彎繞繞一段斑駁的柏油路，才到南鄔·狄安的居所，同樣是木材構建，房屋規格卻是比部落的窄小許多，加上落滿樹枝的閣樓勉強算得是兩層高的屋子，堪堪擠在山壁上萎萎又戰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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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和薩到的時候沒有人在家，薩不著急，自個繞著木屋轉上好幾圈，仰頭一個勁地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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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刻，南鄔騎摩托車回來了，車還沒完全停妥，男人便一跨步跑跳落地，發出嗚呼一聲，同薩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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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大概沒有見過她幾次。」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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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摘掉安全帽，撓撓頭，露出微笑：「還真沒有啊⋯⋯只知道是位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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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余遙，也是這次來部落的採訪團成員，或許您認識蔣濤先生？」余遙主動伸手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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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哎呀！我知道，蔣先生後來傷怎麼樣了？」南鄔眼睛一亮，整個人激動又克制地回握余遙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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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出院先回市裡休養了。」面前中年男子生動活潑的反應使余遙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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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請他們兩人進屋，說是住所倒也不像，更像是高檔寮舍，只供簡易吃、住作用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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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屋內擺設不多，卻也有足夠的生活氣味：一張翻了棉花的單人布沙發、兩張矮凳、一座烤火台、一張辦公工作桌、頭頂一晃一晃的油燈、摺疊收納的木頭餐桌，牆壁掛著兩三個鐵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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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你這屋子我從外面逛一圈了，說是毛病其實也不全是，向哈坎叔要兩大木板子，我看你話沒有和我說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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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環顧完一樓空間，回頭就看兩男人站在餐桌邊談房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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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你幫忙本來就沒有要瞞你⋯⋯我只是想翻修二樓天花板讓那小子有好一點的地方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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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從角落洗手台子邊拎起一根長鐵鉤子，一邊說一邊將鉤子往頭頂天花板的細拉環一勾，手腕一轉，砰地一聲，撬開一道縫隙，隨後落下一架摺疊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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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在前頭，木梯喀喀作響，每踏一步還會落點塵屑，余遙謹慎踏上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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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外在看起來小歸小，二樓的閣樓空間卻也夠放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簡單的衣櫃、一張單人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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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沒怎麼住在這裡吧？」薩看了看乾淨整潔的床鋪，問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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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呢⋯還在鬧脾氣，我三天兩頭不在家，他又待不住，成天在部落裡。」南鄔叔皺皺眉頭，無奈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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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跟阿凱總是一塊，想想也是，倆小夥伴平時也能互相照料。」薩點點頭，細問起南鄔叔想要怎麼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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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見他們專注在屋子上，又是一番族語對談，她自覺下樓，自個沒事找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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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修繕房屋這件事，魯勇與哈坎叔才是最拿手的一位，只不過恰好這一週魯勇跟著哈坎叔及幾個波郎，去附近幾個山頭處理訂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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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家的問題，老早便安排給薩解決，哈坎叔說這點基礎翻修交給他還是沒問題的，薩也沒意見，有經驗的南鄔叔在，哈坎叔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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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翻修的過程也不長，兩個鐘頭就完成，一樓空間不大，三個人一人一張矮凳，膝碰膝圍著烤火台坐，薩把亞喇第送他的風乾雞腿肉全給了南鄔，不顧對方推拒，切片放上烤火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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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將盛好杏汁的杯子遞給余遙，自己喝了一口，頻頻稱讚薩收成的杏子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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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遇到亞喇第，把邰武家的風乾肉送給我，還念叨你呢，南鄔叔。」薩道謝，提起那張曬得黑不拉嘰的笑臉，少不了挖苦好友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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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喇第啊⋯⋯現在該是艾克哈特祖靈祭對嗎？」南鄔叔又喝完一杯杏汁，抬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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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最近正要開始，這幾天芭拉哇奶奶還會跑到警察署嗎？」薩正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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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嘆口氣：「說到這我正愁啊⋯⋯上週又從療養院跑出來⋯⋯也不知道她這回怎麼溜出來的，最近才想接老婦人回來，就怕她在艾克哈特祖靈祭車多的時候跑去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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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向余遙介紹，芭拉哇奶奶是都瀂·狄力恩——巴赫生父的母親，八十歲高齡，患有失智症，本來和都瀂·狄力恩、巴赫一塊生活，但隨著都瀂被舉報非法打獵逮捕後，芭拉哇奶奶的狀況每況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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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南鄔叔經濟不允許，只能勉強替自己堂弟照看巴赫，在部落姆姨們幫助下，安排芭拉哇奶奶去了鎮上療養院。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afU0H3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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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三不五時總會跑出院子，站在警察署門口前向裡頭的警察們無聲抗議，要警察翻案還都瀂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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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時會有族人看不下去，和老婦人一起，時間一久，警察除擺張椅子讓老婦人坐著以外，仍無動於衷，那些陪著抗議的族人堅持不下去，也就沒再同芭拉哇奶奶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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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仍會在自家屋簷下目光關切老婦人的身體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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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們不是沒勸過，是芭拉哇鐵了心要這麼做，在這件事情上她特別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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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的工作在另一個鎮上不好即時回來處理，只多拜託鎮子上的族人們多幫忙，替他聯絡院方派人接回去，這之中少不了亞喇第他們族人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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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山地警察署，並不在哈姆魯塞上下山的路程上，倒是往西邊的艾克哈特、西北邊姆瓦部落的車輛一定會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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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艾克哈特、姆瓦部落的祖靈祭相繼開始，返鄉的車潮忙碌起來，車子來來去去，會車一定多，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撞到老婦人，這才引起南鄔叔想接回芭拉哇奶奶自己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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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莨叔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薩提起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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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抬眸，眼神變得銳利，他說：「昨天打獵收隊走散，一群人從凌晨找到天頭都亮透了，獵槍、弓或什麼個人物品都沒落下，倒是看見三個人的足跡往那條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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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條路，余遙沒好奇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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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引來『他們』？」薩眉宇輕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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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是什麼事，他們的獵場離派出所管轄近，竹槍聲連連，能不被盯上？」南鄔叔沒好氣，咽下一大口杏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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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理由⋯⋯？」余遙遲疑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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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回答：「沒有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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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心頭一跳，不解地：「沒有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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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人都知道，整個山頭的人都知道，但是他們不想知道。」南鄔叔的一句話格外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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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地警察帶走的人我們都清楚，但凡狩獵技巧好、有聲望的都被他們盯著。」薩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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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想起來，轉頭看向薩：「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和我說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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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頷首：「姆瓦族人死訊消息傳出來，巴赫整個人狀態變得不好，擔心他父親也會出事。偏偏我們不知道他們確切被關在哪裡，只知道一定是被送出山外，就算山地警察再怎麼傻，也不會把炸彈埋在自己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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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想過什麼辦法救被關的族人嗎？」余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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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能試的都試過了，還沒有見效。」薩搖搖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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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聽見，苦笑了下：「總會有辦法，一定有。這是我們的部落，不能也無法不看見，即使是外地人，也閃躲不了，早晚的問題，只是部落有多人凝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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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不關己，所以會選擇忽視嗎⋯⋯？」余遙低喃，她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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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在等一個契機。」南鄔叔否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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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火台底下的木柴燒斷，噼啪一響，生生劃開余遙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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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疑惑，卻沒有急於提問，南鄔從她的眼神裡看得出來，他極為輕鬆地一笑，夾一塊雞腿肉，咀嚼，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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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機不對，祖靈祭期間，不會也不能有祭祖之外的紛亂。」薩替南鄔叔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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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山地警察分明就是不按照律法在行不公之事啊！你說過族人們成群去警察署討公道最後打了個空場，甚至被嘲笑在耍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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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關自己安危以及部落文化被打壓，

為什麼還要等一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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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已經有充分的原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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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試圖壓抑情緒，整個人繃得緊直。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9DR7Q0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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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伸手按住余遙摳住膝頭的右手，他的動作禮貌並不會讓她覺著侵犯，柔和安慰：「正是因為有原因，我們才能夠做出應對，只不過⋯⋯我們在等待的契機，是那群『山地警察』理解這片山頭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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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時瑪庫族長聽見都市電視台要製作節目來採訪哈姆的時候，他其實也是想多一個方式，來讓人與人之間少一些誤會和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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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瞧余遙情緒穩下來，便收回手，向她說起採訪團並不清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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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想藉著外地人來訪，促進部落的意識，讓所有人更關心山裡頭的事，他總是會替你們這一群記者開解一些思維較保守的族人們，說你們是誠心在了解哈姆魯塞，讓我們相信，你們是一群不會扭曲事實和誣衊部落的記者。」南鄔叔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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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不是沒想過部落會有族人反對瑪庫族長同意電視台取材一事，只是沒料到瑪庫族長早已十足信任他們這群都市來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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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們長一輩的族人們說：『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諒解，即使我們被流言誹語的利刃劃傷，受過不公正的對待，也無需再有更多的怒意，那樣只會無限循環，終究該解決的是面對問題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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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停頓下，接續說道：「社會有它的凝視，部落亦然有，群聚的人們需要依循這份凝視而生，但又要怎麼分辨這份凝視是善是惡、它足夠全面嗎？還是只是片面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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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鄔叔手掌按了按自己的左胸，他雙眸清明，嘴角揚起：「是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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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個自身構成的凝視，真的就能看見嗎？那是一團混亂啊⋯⋯」南鄔叔感歎，仰頭喝空杯子裡的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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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我總是在哈姆魯塞生活的這一段期間，一再提起「靈魂」這一個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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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在都市的日子裡，

在混亂的人潮流動裡，

我必須要將我的心深埋起來，驅使肉體順應一個「不需要心臟的數個自身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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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混亂之中，沒有靈魂的交流必要，也無靈魂可言，所以我才更加盼望，這一份紀錄片能有最純粹的、屬於部落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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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擁有的，不該取決於兩個視覺點該捨去哪一方面，無需有我，述說的該是部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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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哈姆魯塞紀錄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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