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魯塞 - Simulaí,Hamú.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DtJP8U6v

「雅那咿——喲嗨，耶——

那——麻——咿——雅那——唆———」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pHbOsEJA

他們背對篝火，交錯雙臂，緩緩抬起腳尖點地，收回時掌跟俐落一跺，腰際絲線纏繞的鈴鐺清脆響亮。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TxDVZnJ8

孩童們起首音，青澀少年男女承接，曲間沒有任何譜詞的段落，眾人旋身後轉，望向漸滅的花火，舞步並未停歇。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giKj34X3c

我們知道，這是祖靈祭的最後一曲，

沒有樂聲相伴，他們齊聲哼唱。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U1UhlyC9

歌曲尾聲，外圈的孩子止住歌聲，而後是青少年、成年男女，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3Bdp9bbk

只剩下那沙啞卻通透的低音，視線匯聚在年邁長者的背影，大夥步伐轉而輕緩柔和。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XKz5FQp2

「⋯雅那喲——咿那，嗨——

那——麻——喲，哈———」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wfYQMTOTj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B6QcQwzK

吐息隨風捲起，火星在煙霧中跳躍。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QeZc4Fo1

後腳落回原地，再無聲響，帶有敬意的靜默，然後，是整齊、似是低喃般的一句：「Simulaí,Hamú.」（斯姆來，哈姆）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xtRYQxNp

族人們相互擁抱、親吻面頰，余遙邁出的每一步格外謹慎，靜悄悄地按下快門，這一刻，她想走得慢一些，讓時間與她擦肩而過，如此珍貴的瞬間，不願輕易錯過。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qziJgwMJ

祖靈祭的最後，沒有過多喧嘩。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avIEViN8L

「祖靈祭結束了，然後呢？」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4ViG4AiSs

這麼一句話，

問出了部分紀錄片成員內心的疑惑。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1dmOrtgC6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1HYGaeOj6

在靛藍色的清晨之下，族人們圍聚在一塊，細看會發覺是男人裡頭較為年輕的一批波郎與波來之間的對話。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yvOUgNDv

是啊，祖靈祭結束，那之後呢？

余遙心想。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GpSS3XNd

涵蓋諸多人的疑問，於族人們而言，他們各自的回答會是什麼樣，余遙倍感好奇。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oayMKAnz

「沒有然後啊，就是新的一年開始，我們對籟㗳的敬畏、對哈姆的承諾、對族人的信賴，這些都要貫徹下去。」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j7YXeqCv

聲音的主人余遙熟悉，是哈坎叔，象徵階級的頭冠並未摘下，他端正地坐在矮椅上，那雙寬厚帶繭的左手指間捻著未點燃的菸，嚴肅的側臉，告諸眾人他的內心、對部落的誠摯，提點後輩們應盡的義務。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T6AVk9gm

「最重要的不是未來，而是現在，當下選擇做什麼、用什麼心態去面對，是哈姆人應該要思考的事情。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fzizyoh8

五年後、十年後，這片部落、這裡的人會越來越少，我們知道。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SYJLSEEY

但你說擔憂嗎？倒也未必，我們在乎的是族人遺忘本質以及深受迷惑而渾然不知。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sFI2Tl1g

部落之外的人看來，哈姆正在沒落，在族人眼裡遺棄哈姆的一群人，並不是他今日選擇離開部落就成為背棄的一人，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ZGy7pncq

而是他不再認同自己生於哈姆魯塞，不再以部落為傲，不再認為他該為祖靈祭貢獻心力，真正沒落的不是哈姆魯塞，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Yugej6B0O

是哈姆魯塞子民的心，所以我們最應該做的是凝聚，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未來也不會。」瑪庫族長的一番話，向眾人宣告哈姆魯塞人的心聲。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eCoowlvE

他們不曾認為部落正在亡去，它一直都在原地，迎接人來，人聚，人守，人去，會讓人覺哈姆魯塞沒落的原由，在於人心。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NFQ6LqDc

大夥並未急忙離開，哈姆魯塞人們真正的敘舊之夜好似才剛要開始，祖靈祭省思總結完的青年男女們相約好到北邊的山頭看日出、哄睡完孩子睡下的婦人們此刻聚在部落教室廊外喝起小酒⋯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9Fw9rFw1Z

以部落廣場為劃分，動與靜，放眼皆能望見，李文世組長與採訪團成員們開完小會後，余遙今日也打卡下班了，她還未有睏意，在部落裡漫步逛著。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nKtMTs4Q

路上遇見桑麻，她剛從廣場回來診所，不知道在忙著什麼，兩人視線相匯，桑麻又關心一番余遙感冒的症狀，回頭走進診所包新一帖顧喉的茶藥給余遙。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R1kXniyB

診間木桌上一陶壺正燒著，余遙問，桑麻只是笑說熱給大家喝的。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1pZOcSpk

余遙頷首，臨走前停在門口替桑麻煮茶的模樣留影。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sW4C7k8q

在這片山頭，某些時刻，晝夜不是那麼重要，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硬性規定，但冥冥之中，哈姆魯塞自有一套生活方式。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lOOXGWoy

這跟都市相比截然不同，令余遙無所適從，心口有股悸動，受哈姆魯塞人們的歌聲、受祖靈祭敬重氛圍所感觸，被高樓栓住的心，想宣洩、想傾訴，她不知道要做什麼、要去向何處，只是藉著一遍一遍繞著部落來化解。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4D5W43x5

每踏一步，心緒越發凌亂，無端地脾氣攪動胸肺，余遙所幸不走了。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8Mw4SyQVf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睜開眼，

仰起頭，去瞭望部落四周。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0rYHI8C0

她始終循著廣場的路線前進，她清楚，廣闊的空間中央只剩下一抹碳印，很快，它會被風帶走，去新的一趟旅程，旅途去往何處，她不知道。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1SYufZoE2

或許，它會成為風的一部分，拂過臉龐，穿透過肌膚，滲進血液裡，融為靈魂。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tLeFZLfo

而探尋者，將會依循它的軌跡，遇見畢生所在追尋的生命的奧秘。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OUjNWdVM

能在那雙深邃黑眸裡，望見自己的身影。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SsCTn74u

不再是那被焰火燒灼成四分五裂的模樣，而是站在彼端凝視自己的完整之人。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5PqqZ1oC

這一刻，余遙未再裝作若無其事，她好奇，他究竟觀望自己多長時間了。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IjqiIBXN

薩停駐在廣場裡不起眼的小角落，黑髮上戴起頭冠，露出飽滿的額頭，襯得他五官輪廓分明，他的唇角微揚，不知是否在笑，喉結明顯地顫動了下。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PGoCLA9Tt

她始終都能看清，卻出於職業慣性地掩去視線，余遙骨子裡是感性的人，作為記者，偶爾卻會摻和太多主觀意識，她的主任上司總會說她不夠客觀。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u7FFGjMs

但因為她的意識，才能夠與人群交流。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cBJEmJfo

指尖纏繞相機背帶，摩挲幾秒，鬆開手，她向著他的方向走去。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U8x8lOYO

余遙沒有逕自橫越廣場中央，而是繞著左側廣場邊緣前進，不是最快的路徑，她沒有多想，只是承接他遞來的目光。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j7qikeb6

薩饒富耐心地等候，待余遙走近身前，將右手裡的東西遞給她，說道：「辛苦了。」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tQXTRNkb

余遙接過，是瓶熱奶茶，沒有包裝，只用玻璃罐盛裝，這在部落裡不好找，估摸是今日食堂馬姆們準備的甜品。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Gpjc1OlO

「謝謝，那你呢？」余遙道謝，反問他。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x8bHKtf9

薩瞭然，晃了晃另一手裡的玻璃罐子。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RiX3ZVspm

他們並肩而行，步調一致，在一旁長椅上坐下。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lrt9XRxm

很奇妙，這個位置在廣場一端看不太清，但卻能看見整個廣場景象，最初余遙也是在這裡聆聽族人們唱著《哈姆，哈塞》⋯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GsYfJ00d

「今天辛苦了。」薩又說了這句話，連續幾日下來過度放聲高歌而沙啞的喉嚨，挾帶濃厚倦意。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YLo2iPC1M

余遙輕輕地搖頭，說道：

「不，一點也不辛苦，認真去看、去體會整個祖靈祭的過程，實在很感嘆：『究竟是什麼讓人們這般心繫彼此？』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tHk011rT

屬於這片大地最原味的文化故事，停留在這裡，流失在我們的記憶裡，實在太遺憾了，它——哈姆魯塞，應該被在這片大地生活的人們聽見和看見：『有這麼一群人捍衛著這片土地。』」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51Ij56YY1

「真心地感謝你們為哈姆作的一切，謝謝妳。」薩輕笑了下，望向余遙說道。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pmpmNfxR

余遙唇角勾起：「這是我的榮幸。」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Ul2KEPrL

薩視線掃過整個廣場天際，笑聲輕輕地悶在胸膛裡。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wFD8oz1y

余遙扭開玻璃罐瓶蓋，啜一口，不甜不淡的奶香拌煮的紅茶，剛剛好。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HgeJQ4zV2

「妳為什麼想要成為一位記者？」薩問道，好奇的語氣裡帶有禮貌。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StOvFRmv

這句話在余遙從業以來，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版本詮釋，卻很少人能像薩這般，誠心請教，他就是真的想瞭解她從事記者行業的動機，僅此而已。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06kowixyE

「可能⋯我不能接受被蒙蔽在假象之中吧？因為看不慣他人偏剖評斷或擅自認定一件事物，因為每一個人身上都有一個值得關注與傾聽的故事，所以我成為了一名職業記者。」余遙說。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B9JRjaT2

「沒有悔恨選擇這一份職業的時候？」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qKCPnvQu

「哈⋯我還真沒有悔恨過自己選擇記者納入職業生涯裡，就算曾經有過挫敗卻也沒想過要放棄，若因為挫敗而放棄，這世界遍地就會都是放棄了。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MjrAyGSQh

我自己看見人們的故事，被他們打動，但只因為我自己能力不足、沒有去傳遞訊息，等到下一個人去聽見、被感動而決定要書寫他們的故事的那個時候，又是什麼時候呢？」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tzyxDk8ea

薩兀自笑了一下，似是憶起什麼，余遙好奇地看他———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笑容，飽含愛意的幸福。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edufvSZJ

薩回視余遙的目光，解釋：「妳這話讓我想起我母親，她也是這樣子的一個人，面對失敗或挫折，絕不會輕易放棄。」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v4w3MBNo

余遙細看他那副深邃的眼眸，她無法輕易斷定，他是否允許讓人瞧見他的脆弱，至少，她是看見了，但是沒有打算揭穿。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sVzUSlsH

「我母親在我八歲的時候去世，生了場大病沒熬過來，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向任何事物妥協，妳說，她怕她一病倒一閉眼就看不見明天了嗎？並沒有，她反而對死亡這件事情，看得很淡、很輕，我到現在還記得她說得最後一句話⋯」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pEyKiAq2

余遙靜默，等待薩的下半句話：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rgOcWwY2X

「『要以身為哈姆的子女而自豪，不管什麼時候，這裡都是你的依靠。』」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2WerFvi3

而後有很長一段時間，薩沉默不語，余遙不打算揣測他為何沉默，因為很多時候，是沒有任何意義與必要。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ZCBqPciR

就在余遙以為身旁的男人不打算再說任何關於他的故事時，他卻侃侃而談，說到最後還自嘲地笑了：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LMDbzUtP

「⋯她總是特別地堅強，至少我從沒看她哭過，我父親去世的時候也是，就算她也有脆弱的一面⋯卻也不會讓我看見，反倒是我自己一個盡地哭個不停。」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R4UUjqmJO

「⋯你很想念他們⋯」余遙輕聲說道，很輕很輕的一句話，稍一不細聽便會漏掉她的小心揣測之意。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5oJ00v8Z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wCTIWaQQ

「偶爾會想起他們⋯就只是偶爾，並不常。他們離開之後，沒有來看我。」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nJe7Xkud

薩看著遠方某處，似是若有所思，又似是無念無想。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NYbJxtQ9

「因為他們無時無刻都用不同的形式在陪伴你，所以他們不需要走入你的夢，就能夠見到他們的摯愛。」余遙溫柔的一句話，令薩稍稍側頭看向她。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R4EiUqfa6

從山陵線初露的陽光映照而下，薩的半邊臉龐被惺忪的靛藍輕柔懷抱住，余遙看不清他眼眸中的情緒，只是緩緩說：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sIkbbxEs

「就像那些愛你的波郎、波來們、瑪庫族長一家人、視你如親兄弟般擔心你的魯勇、製作箭矢束帶總是會多幫你備一份的貝莉卡奶奶、在鎮上的哈坎叔，雖然笑說你每次去他工廠沙發上睡午覺都會打呼，但他還是會像你一樣添幾段木柴到暖爐裡，對吧？我知道的人之中，他們都是愛著你的一群人，你父母親對你的愛，也在不同人的身上能夠看見。」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o3sA7zrO

「⋯是啊。」薩咧嘴笑了，是一抹格外真摯溫和的笑容。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n6lAlmmR

「不分你我、相互扶持，我遇見的每一位哈姆人都是這樣溫暖的人。」余遙說。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EN6V9pVGs

「Simulaí,Hamú.」薩輕喃。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Xd2Bq46L

今朝第二次聽見這句話，薩捕捉到余遙眼裡的疑惑，他耐心解釋：「親愛的、敬愛的哈姆，祖靈祭最後一曲的名字就是這個意思，有表達感謝與表白之意。」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jC6uYnpi

「Simulai, simulaí, Hamú⋯」她重複，試圖找尋到族人們的語調。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LfVljpZb

薩頷首，認可她的語調，他仰頭看了看天，咧嘴笑說：「余遙，妳的運氣真的很好，看，是日出的雲隙光。」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TIuL1sTzF

余遙視線追隨過去，被眼前景色震撼。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8d2qMcUJ1

雲層浮載在山峰之間，方才曖昧不明的清晨天色褪去，轉而柔嫩明亮的淡藍，日出的橙光從雲縫之中穿越而過，遍佈在哈姆魯塞各個角落。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PuFXL0mD

再一次的，余遙受這片大地、山林與雲霧所感動，哈姆魯塞的一切都是可愛的。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oTikzA4K

「薩，謝謝你，謝謝你同我說這些。」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mPQettHG

謝謝你和我談話，謝謝你。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jBvpSvHj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X7t0bu56

四目相望，無需思索彼此的心思，不需言語，只是難掩笑意。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2fRo2oRE

ns3.17.79.195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