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說家的助手 - 將皮膚比喻為書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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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剛剛認識了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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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伍號在火球術的房門外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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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打扮和上次沒什麼不同，雙腳的拖鞋顏色一藍一紅，不過口氣似乎親近了一點，大約從樓下的鄰居進展到青年旅社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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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奉上一杯摩卡。」我恭敬地舉起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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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識相。」伍號很配合地收下了罐裝咖啡，雖然她半點開玩笑的表情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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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火球術現在不適合喝咖啡，所以我就接收了。」她馬上拉開扣環。「至於復活節，他是好人，好到可怕的那種，如果讓他知道妳缺錢的話，就算你們只是在便利商店點頭問候過的交情，他也會把自己的臟器全都賣掉來資助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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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玩笑，是玩笑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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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導從背包裡探出腦袋，像是認同似的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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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久了之後妳就……」伍號愣了一下。「……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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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開背包，讓嚮導飛出來。他拍了拍有點皺掉的翅膀，然後像訓練有素的獵鷹一樣停在我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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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聲，沒喝完的罐裝摩卡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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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伍號的顏面神經依然壞死，不過聲音聽起來像是收音機的雜訊。「龍……龍、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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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鈍到像單細胞生物的我，也明白情況明顯不對。不過嚮導遲鈍到礦物質等級，所以他很有禮貌的向伍號點點頭，沙子排列成「哈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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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號又呆滯了差不多五秒，然後用力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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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必須先跟火球術報備一下，問題比我想像中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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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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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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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進來，茶都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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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本堆砌的山洞與巧克力氣味的感官轟炸之後，迎接我的不是先前那個IKEA的辦公桌，而是一張粗曠的原木餐桌，旁邊還有幾張看起來像手工製品的小木椅。一時之間，我誤以為自己闖進了童話故事中藏匿巫婆的森林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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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的主人是一名年事已高的老太太。想像一些你們在聽到「老太太」這個詞時產生的所有印象，比如說俗氣連衣裙、水桶身材、白色捲髮等等，然後在這個老人家臉上貼上一大片火球圖案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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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聽錯，火球圖案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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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喝點茶嗎？小妹妹？」老太太舉起了桌上的茶具，皺紋滿滿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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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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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呵呵呵，別見外了，我是火球術的曾祖母，那孩子總是會不按牌理出牌，一定給妳添了很多麻煩吧，真是不好意思，喔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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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的一聲，老太太捏碎了茶壺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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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我當然是火球術，難道妳認識另一個臉上貼著這種貼紙的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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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今天心情不好，」伍號在安全距離外補充。「當一個老太婆非常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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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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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受？只是不好受嗎？頭痛、腰痛、手痛、腳痛、心血管硬化！才復活節來替我診斷過了，他說我這身子上個廁所都有可能壽終正寢！我是什麼？老人院皇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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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智很容易受身體影響，今天主人的心智處於老害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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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害！伍號，妳剛剛叫我老害對吧？忘恩負義的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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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伍號補充一下，老害是日本的流行語，意指各種方面來說都非常差勁的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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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號聳聳肩，坐到一旁開始滑手機。不過我注意到她其實一直用眼角盯著我，更正確的說，是盯著裝著嚮導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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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甚至連巧克力都不能碰。」火球術繼續抱怨。「而且還會想喝這該死的薑茶，誰說老人家會喜歡這種東西的啊？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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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她對面的木椅上，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緊張。看來嚮導的想法和我一致，所以他畏畏縮縮的躲在我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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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摩特，妳想問我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對吧？這種小事不足掛齒，畢竟妳帶了個更有趣的客人來啊。你好啊，可愛的飛天小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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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導的好奇心壓過了只對貓咪發揮作用的警覺心，他鑽出來對著火球術歪歪腦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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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有趣，還很值錢，願意分我一隻翅膀的沙子嗎？變現的錢五五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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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導像受驚的老鼠一樣縮回我的背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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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可愛的小傢伙，要不是時間緊迫，我的確很想抱抱他。現在，把口罩脫下來，喝點茶吧，我們就直接跳到第三件問題，也就是妳今天的工作上——快喝！聽不懂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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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位年事已高的祖母，我保證她就算整天鬧風濕痛，也不會像這樣大吼大叫。不過，有鑑於我今天訂下的目標是不要被火球術拿書本砸暈，我只好聽話地稍微拉開口罩的下緣，淺嘗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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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了，喝起來像巧克力奶昔，還帶股杏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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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請問一下，」我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很禮貌。「您有在茶裡下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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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不會在茶裡下毒。不廢話了。這一次，情況非常緊急，攸關到一個女孩的未來、大約兩千三百萬人的性命、以及我的信用。後者最為重要，拜託妳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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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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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請妳跑個腿，幫我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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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搬出一個方形的牛皮紙袋，上面貼了三張便條：「極端易碎詛咒」、「限三千歲以上心智成熟者使用」和「我們全都死定了」。當她一層層剝開紙袋時，一股近似硫磺的氣味蔓延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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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是我的書迷，或稍微調查過我的資料，應該會知道我曾經寫過一本與宗教有關的小說，還變成一群教會的老害在報紙上抱怨通俗小說不尊重宗教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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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學識》？妳是說那本主角研究惡魔，還詳細寫上一大堆嚇死人的儀式細節和恐怖情節的黑暗奇幻風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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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清楚嘛，妳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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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聽過而已，我有一個朋友對小說裡的獵奇畫面有不正常的興趣，她經常推薦我看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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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那妳怎麼不試試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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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作品最後是悲劇對吧？」我說。「我不喜歡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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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球術微笑，接著撕開最後一層牛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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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吐，是因為噁吐不足以表達那東西的噁心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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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本極度不詳的書。它的封皮是薑黃色的，上面隱約還能看見血管或青筋留下的皺褶，似乎是以人皮所製，書背上的裝飾很明顯是用人的手指骨頭排列而成。而封面上那眼球似的圖案彷彿在注視著我，就算別過頭去，也沒辦法驅散那種被注視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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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有在序言裡註明『改編自現實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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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喔，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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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吞了吞口水。別說碰這本書了，感覺光是看著它就令我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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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從一個年輕小鬼那裏搶——委婉一點，沒收的。妳應該感覺得出來，這本書基本上就是顆髒彈，我耗費了許多時間與精力在這玩意兒身上。不過，很不幸，這本書很怕生，它更喜歡原本的主人。因此，我下了一個決定，把這本書還回去讓那個白癡自生自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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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球術拍拍書的封皮，它發出了……哀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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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交給妳拿去還了。喔，鋼筆就不必了，用不上，和那本書接觸的話有可能會引發化學反應，我暫且還不想把臺北盆地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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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起勇氣，接過那本人皮書。太棒了，我的手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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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快去吧，說不定能在晚餐前搞定，如果妳有空的話記得多觀察一會兒周遭，我很想聽聽你對那個世界的感想，說不定我還能替她寫個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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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非常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在穿越前事先了解一下當地的情況嗎？我不會一穿越就被龍啊怪物啊巨大蚯蚓啊之類的玩意兒當場吃掉吧？還有當事人到底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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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球術呆然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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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告訴妳嗎？我一定是老人癡呆了，竟然忘記了。歐呵呵，可惜有點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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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為什……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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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忽然變重了十倍，好像有人偷偷把我的頭骨換成鉛塊一樣。我想要用手扶住桌椅，卻發現四肢全都不聽使喚，彷彿變成了其他生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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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是書的詛咒嗎？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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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在茶裡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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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額頭用力撞上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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