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外一道沉穩冰冷得彷彿無機物的喊聲,在房間內獨自一人換好了指定服裝的少年輕輕吁了口氣,把腦袋裡毫無意義的想法丟掉:「快好了。」
害怕因為厚重的鋼門阻隔了聲線,少年拉盡了嗓子高聲回應,倒突顯了一件他一直在意的事情,就是那還未發育完全變得低沉的嗓子非常容易走音。
不過外面的人似乎沒有在意這一點,至少回應的那人其聲音沒什麼異樣,只是催促他快些。
「不,她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不是因為溫柔,而是完全沒放在心上。」少年在心裡為這讓他自覺尷尬的事情定下結論,望著站在半身鏡前的另一個自己,他的確已經依照指示更換好了服裝,之所以要對方等待是因為現在的穿著在某程度上來說實在過於羞恥。
他說不出這衣服是什麼材質,只論衣服的功能性應該是無可挑剔的,在這空調猛烈得讓人以為是冷凍庫的房間裡,包裹在衣服下的皮膚沒有感覺到絲毫寒氣,但也不會感到局促,至於貼緊身體的設計沒有帶來任何不適。
所以問題點就是外觀,要他找出貼切的評價就是那種幻想類作品中,巨型兵器駕駛員所穿的戰鬥緊身服,如果硬是要從現實中尋找存在的物件,那就是潛水衣──
穿著潛水衣在路上四處走,他的羞恥心還沒到能夠忍受這種程度。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禁不住嘆了口氣,樣子算不上好看但至少端正,頭髮也是時下年輕人喜歡的爽朗短髮,個子目前不高但總算脫離矮子的界線,況且他還處於成長期所以能夠放眼未來。
唯獨衣著真的是一個無可挽救的問題。
他轉頭望向自己本來的輕便服裝,他不懂得什麼叫作流行、時髦的衣著配搭,但至少本來的服裝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會是一個正常人。
「唉……」少年無奈地收拾心情,想起在門外等候自己換裝的那個人,拋棄了換回本來服裝的反抗想法,拉開了沉重的鋼門。
在門外站得筆直的是一名充滿知性的女性,看見門打開的一刻輕輕推了一下平光眼鏡,看不出那到底算是一副什麼的表情,既沒有終於等到了人出來的反應,也沒有等得不耐煩的模樣。
「衣服合身嗎?」
面對這根本沒有絲毫疑問語氣的問話,包括她那已經率先領在前面的舉動,少年選擇默言不語作為小小的反抗。
女人充滿自信,她不認為經過自己雙眼審視的尺寸會有任何問題,但因為得不到任何回應,只好認真地問一聲:「星大人?」
或許是受到了對方認真的態度影響,少年覺得是沒回話的自己太沒禮貌了,雖然有種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無奈,但還是帶著輕微的歉意回答:「很合身……還有,能不能別在後面加『大人』,莎菲少校?」
「這點請容在下拒絕。」得悉不是自己的判斷失誤,莎菲恢復了一如以往的平淡,令星禁不住又暗自在心裡感慨地嘆了一口氣:「竟然不吐槽我也特地在名字後面加上稱謂,這女人內心也如外表一樣冰冷呢……話說回來,感覺真可惜啊。軍人中鮮有的長髮,還是那種不顯眼但又會讓人在意的棕色,束起的馬尾在頸項背後飄啊蕩啊的……」
在得到對方禮賓式接待直到更換衣服的路上,星早已放棄要跟莎菲找話題的念頭,那難度基本及得上要人類不依賴任何裝備在外太空生存一樣。
而身為正處於發育期的青少年,對於莎菲這種能夠讓人輕易產生無窮幻想的女性,藉此胡思亂想一番正好打發讓人感到窒息的時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察覺到了,領在前面頭也不回的莎菲突然打開話匣子:「恕在下冒昧,星大人,請問您對目前的狀況瞭解多少?畢竟據在下所知您是從極北回來的。」
「目前……目前……嗯。」星可是正想入非非,突然被叫到難免亂作一團,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思緒回答:「據我所知第八波攻擊已經開始數星期了吧?戰爭差不多進入白熱化階段……不過妳應該不是想問這些?」
比起在意莎菲怎樣回應自己,星倒是因為現狀而勾起了令他感慨的回憶。
「不知不覺間,自從那預言已經過了八年,如果沒有當天的事情,現在我大概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吧……」星再次在心裡嘆了一口與自己年齡不相符的氣,趕緊集中精神把思緒拉回到現實中,聆聽對方緊接著的說明。
「準確來說距離發現第一名敵人已經過了二十四天又十三小時,如你所說戰爭已經步入白熱化階段,亦因此原本據守在這座基地的格林頓中將才會上到前線協助指揮。」
比起「上到前線協助」是來自更上層的指示還是巴爾‧格林頓自告奮勇,星更在意沙菲首次出現的輕微變化。
真的是非常輕微,輕微得甚至不是物理上的變化,也就是說並非語氣、語調、語速抑或任何能夠拿來判斷的小動作。
換言之這世界上恐怕包括星在內只有少數幾個人能夠察覺得到,唯獨擁有相應超能力的人才能夠直接以肉眼「看到」非物理的變化。
「果然巴爾伯伯很受基地裡的人敬仰呢。」星禁不住浮起這樣的念頭,擅自解讀莎菲那不形於色的反應,心情隨之變得愉快,令他因這條充滿壓迫感的走廊而不自覺繃緊的神經得以舒緩一下。
漆成全白的牆壁以及地板,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在電影裡的精神病院,也是構成這種壓迫感的一大原因。
他將要見,或者說莎菲正帶著他去見的人,便是被困在一座如斯建築之內的最深處。
莎菲作為一名普通人,當然不可能察覺得到星的變化,領在前面的她繼續以穩定的步調進行說明:「在下問的,是最近幾年世界的狀況,以及星大人是否明白是次任務的重要性。」
莎菲間接承認了她不是想問那麼表面的事情。
「真要說的話,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比我更清楚就是了。」星帶著挑釁意味的回答,並不是因為被人看貶或者年少氣盛,而是他清楚感覺得到對方不知源自何處的輕微敵意。
他想要找出原因。
「喔?願聞其詳。」
「就算妳想聽,當下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吧──任務不是刻不容緩嗎?」就某方面來說,星也是在回答莎菲提出的問題。
「沒關係,時間上容許簡單握要的說明。」
星並不認為回答是件麻煩的事情,相對的他喜歡能憑一張嘴巴就解決問題,只不過他實在非常在意那絲敵意到底因何而生。
從他乘坐軍用直升機抵達這座位於戰線最後方的基地,莎菲在停機坪上等待並替他引路開始,他對她其實頗有好感。
這不是因為外表方面,當然這無疑會是加分的一項,最讓他感覺良好的地方,在於莎菲異常的冷淡。
或者說平靜。
面對他就像面對普通人一樣,沒有異樣的多餘情緒,沒有那種讓他感到厭煩的複雜情感。
亦因此,他不得不在意莎菲突然之間的變化,便整理思緒,試探般提問:「好吧……那就由八年前,準確來說是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滅世預言說起?」
莎菲沒有給出任何反應,換言之就是讓星繼續說下去,而後者不禁微微一笑,這正合他意:「當日,一名英國少女上載了一段影片,內容是世界將會經歷九次災難,之後人類文明便會畫上句號。起初當然被當成瘋言瘋語,但是在五日之後,少女聯絡了當地的小型電視台進行了證明的轉播。」
星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因為他與莎菲走到了通道的盡頭,等待他們的是一道厚重的閘門,以及於上下左右從牆壁上伸展開來的鏡頭,察覺到星在意這一點的莎菲只好出言安撫:「進行身分認證而已,繼續說下去。」
雖然被多個鏡頭對著很不舒服,不過星也只能忍受並繼續說:「那次轉播也是首次證實現在被稱之為『同化體』的存在,在科學上是無機物,但是又彷彿擁有生命能夠活動,因此又稱無機生命體,總而言之該次轉播以少女及拍攝人員被『鹽化』告終,亦是第一波戰爭的開端。」
「同化體的弱點是什麼?」或許是星的話語中摻雜太多無關痛癢的資訊,令莎菲終於忍耐不住主動提出問題。
「同化體說白了就是會活動的鹽,而且只會把接觸到的人類鹽化,動物、植物和死物都不會受到影響。由於只是彷彿擁有生命,實際上大概沒有吧,至少以人類目前的科學定義來說。」星稍微頓了一頓,還是沒察覺到莎菲有任何變化,唯有繼續說:「沒有確切生命的物體理所當然無法殺死,利用任何科學手段都無法消滅它們,形體就算遭到怎樣的破壞都會完好重生,唯一的弱點就是……我們。」
星一直注意著莎菲那非物理性上的一切,由提問開始到現在她還是沒有半點改變,儘管如他的意而迫得莎菲不得不進行互動,但如果沒有得到任何更進一步的情報,這就等同於浪費時間。
「不知從何而來的同化體,與此同時誕生在部份人類身上的力量,簡單統稱為『超能力』,只有利用超能力才能徹底消滅同化體,這也是它們唯一的弱點。」當星說到這裡時,身分的認證看來已經結束,在他們面前的閘門徐徐上昇,背後是一個大約能容下十個人的小空間,莎菲率先走了進去,而星也自然趕緊跟上。
「前往『希望之間』。」
「希望之間……沒想到傳言倒是真的。」星禁不住在心裡嘀咕,腦袋裡回想起的盡是這幾個月裡聽到的傳言,對於這個空間其實是升降機並沒有多意外。
「背景差不多就這樣吧,接下來說明一下第一波的交戰以及之後的影響。」
「了解……第一波的交戰重點就是軍事行動的失敗以及突然獲得超能力的少數人類,現在教科書上應該已經用『鐵血的一月』來形容,當中什麼國家之類的問題就省略吧?」確認身旁的莎菲點頭同意之後,星才繼續說:「人類在那漫長的一個月中認識到目前任何的科技手段,也就是軍事力量都無法對付那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同化體,不計代價的攻擊最多僅能暫緩敵人的進軍,打破缺口的便是突然獲得超能力的超能力者,只有他們的攻擊能夠完全消滅敵人。」
星輕輕吁了口氣,直至現在莎菲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也就是說保持著那一絲莫名其妙的敵意,這讓他感到有點疲累,但既然開始了的事情也沒辦法輕易停止:「從國家問題升級到世界問題之後,雖然本來的組織都意料之外地有行動力,不像那些科幻電影般無能,但實際上解決問題的是那一群自命正義的超能力者。在數萬隻同化體被消滅,也就是第一波戰爭結束之後,超能力者獲得承認並建立起相關的組織,畢竟已經不能把那個預言當成玩笑了。」
「怎樣成立組織,又如何建立好超能力者和普通人的關係,以及怎樣拉攏超能力者這些事情就算了,在這之後呢?」
「為了應對未來的攻擊,實行超能力者軍隊化,並順利取得成效,在翌年來襲的同化體雖然數量以及實力上都較第一波有所提升,但事實上以人類的智慧在短短一星期內就把第二波襲擊解決,而其後相隔一年的每一波襲擊大致上也可以說是順利解決,直至三年前的第五波襲擊。」
升降機還在移動中,星有察覺到它似乎不只縱向,還有橫向移動,但這實在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自然不會問出來,不過漸漸勾起了他此行的興趣。
是的,他本來對這裡並沒有多少興趣,之所以會來這裡也不過是因為一個照顧他的人所拜託。
「怎麼了?不說下去?」或許是時間所剩不多,莎菲開口催促。
「嗯,抱歉恍了恍神。第五波襲擊的同化體有了飛躍性的進化,首次出現了分裂式的遠距離攻擊手段,更甚是像戰機的飛行型,而且有了組織的雛型,這些突如其來的變化幾乎令整個超能力軍隊瓦解。」
星深深吸了口氣,他不禁回想起當日在電視上看到的轉播畫面,那是個穿著連帽風衣的人,把全身蓋住就連身形也難以判斷,最多也就知道身高約莫一百六十至一百七十公分,甚至連是男是女都無法分辨。
不過這樣的謎之存在,還是能給人深刻得無法忘記的印象,那人拿著差不多和自己身高一樣的東洋刀,朝虛空一揮之下竟然把數公里外的同化體悉數消滅。
「一劍天地裂,兩劍世界滅……」星輕嚷出了形容那個人的一段話。
雖然前文不搭他這句後語,不過莎菲還是一臉理解地流露出無法言語的感慨,直至升降機已經不知道拐了多少次之後總算停下來時,二人才回過神來。
隨著閘門再次打開,還是一樣格調的走廊,似乎還有一段路要走,星便繼續本來的話題:「咳咳,總而言之,第五波襲擊以慘勝告終,而前年的第六波和上年的第七波也幾乎是一樣的狀況,同化體已經強大到不是一般的超能力者能夠對付,最後也只能倚賴那個神秘人解決,想來今年也是如此吧?」
星萬萬沒想到這句話,終於令到莎菲有所改變,甚至不用超能力便能知道。
因為莎菲回過頭來的詫異表情明顯至極,反倒是星本人理解不了自己的話語到底有多奇怪。
「原來如此,你完全不知內情,格林頓中將只是跟你說,希望你來說服一個人而已吧?」
星自然地點了點頭,而他也終於理解為什麼莎菲會如此驚訝了:「難不成想要我說服的人……就是那個世界最強的超能力者?」
星一臉難以置信地蹙起眉頭,莎菲唯有沉重地點頭予以肯定,就算她想要板著臉壓抑情感,也實在難掩她的失落:「看來在下失算了,你不是不清楚這次任務的重要性,而是根本連任務的內容都不清楚……」
看著莎菲一直完美無暇的表現被意料之外的事情打破,星不由得苦笑:「坦白說,我隱約猜到的是軍方拿到一張用不到的王牌,巴爾伯伯苦無辦法之下才會找我幫忙,畢竟還有那樣的傳言說軍方找到了『希望』……只是我真沒想到這張王牌就是屢次拯救世界的神秘人而已。」
聽完星的話後莎菲陷入了沉默,沒多久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正面朝向星凝重地說:「在下要先跟你道歉,作了這樣的事情。」
即使不用看莎菲嚴肅低頭的模樣,星此時也已經猜到那絲敵意到底是什麼了:「妳知道我擁有『情緒感應』的超能力,所以露出敵意來試探我,對吧?」
「正是如此,畢竟這次任務真的非常重要,如果你沒有足夠的能耐,在下認為立即中止然後另尋他法比較妥當。」
星對於這件事沒有半點生氣,相反他感受到的是莎菲那份毫不掩藏的坦率,並且這不是因為知道星擁有的超能力而裝出來,畢竟在他那能看出情感的超能力面前根本無法偽裝。
星擁有的「情緒感應」是直接觀察對方當前的情緒,只有內心真正抱持敵意才會為星所察覺,而如今莎菲亦坦白解釋了這絲敵意從何而來。
無需多話,星爽快地握上了莎菲伸出來的手。
「再次重新介紹,在下是莎菲‧哈里森,格林頓中將的副官,這次全權負責名為『最後談判』的機密任務,在下與在下的團隊將會全力支援你。」莎菲已經恢復成本來的樣子,鬆開了手之後繼續在前面帶路:「這任務只有一個目標,不惜任何代價,讓『劍客』答應幫忙對付第八波和第九波的襲擊。」
聽到莎菲的話語,星終於禁不住把從理解到事情真相之後所產生的疑問提出來:「我原本以為你們找到了別的『希望』,但如果傳言中的希望就是那個世界最強的超能力者,而現在特意找我來是為了說服他幫忙,換言之……他現在不肯幫忙了?」
聽見莎菲吁了口氣,星肯定自己說得沒錯。
「我就直說了,我們所知道的情報也沒多少……我們是在第五波襲擊處於劣勢時找到劍客的,詳細情況很難立即說清楚。總之她當時根本沒理會我們,亦因此超能力軍才會陷入近乎全滅的狀況,最後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出手解決了同化體。」
星明顯感覺得到莎菲的困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這個給你。」
星接過莎菲遞上的東西,是骨導式的耳機和麥克風,隨即戴上。
「劍客上次已經警告過我們,所以在下不能陪你進去。房內有安裝收音裝置,我們會在旁邊的監視室監聽你們的對話,而情報則會通過耳機傳給你,至於有什麼只想傳達給我們的話,收起左手的姆指才說,看到訊號就會把麥克風的頻道切換成只有我們聽到。」
星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並不是他突然裝酷,而是他感覺到氣氛的異常,那是毫無科學根據的直覺,以超能力者的身分活了多年所獲得的直覺。
或許莎菲察覺到星嚴肅起來的神情,她便不再多話,多走了幾分鐘之後終於來到最後的十字路口,她在中央停下了凝重的腳步:「前面就是劍客目前所在的地方。」
其實不用莎菲多說,星也明顯感覺得到,單是站在門外,便覺得四周的空氣彷彿產生了異變,稠密得令他難以邁開腳步。
「我們會在旁邊的監視室支援你,說是支援但最多也只是提供任何你需要的情報……」莎菲沒有把話說完,畢竟即使不用說也能夠從眼神中感覺得出來──
萬一有什麼意外只會在眨眼之間完結,人類在那人面前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行動。
為了回應自己清楚瞭解這一點,星報以一個淺淺的笑容。
「那麼,星大人,祝你武運昌隆。」莎菲說話的同時向星行了軍人式的舉手禮,然後才轉身離去,前往旁邊的監視室。
「還是要在後面加大人兩個字……忠誠的下屬嗎?是因為巴爾伯伯的關係,所以才在這個稱謂上不退讓。」目送莎菲的星禁不住有點感慨而如此暗忖,回憶起與巴爾昔日相處的種種。
「不好不好,這些想法根本是在立不好的旗標嘛。」他藉由輕聲的低語打斷回憶,重新面向厚重的白色閘門,挺直腰板做了個深呼吸,準備面對在他心中早已樹立起怪物形象的劍客。
這時莎菲已經抵達監視室,與星確認耳機和麥克風正常運作之後,白門便緩緩昇起。
讓人不寒而慄的空氣從門後湧出,儘管理解不了門後的溫度為何感覺上比凍肉庫還要低,但是星總算理解為何要換上如此羞恥的服裝。
「簡直就是地獄的盡頭吧?不過一般說到地獄,較常讓人聯想到獄火就是……」星為了調整心情而想些有的沒的,呵出一道長長的白色霧氣,閘門終於到達他能夠看清楚室內的高度。
近千平方公尺的空間大得讓星有點意外,而且近乎沒有擺放任何東西之下更容易令人產生空曠的感覺。
只是最讓星在意的是,這個房間缺少了生活感──也就是不像有人生活的房間。
懷著這感想的星立刻望向了房間最深處,也是這房間內唯一的傢俱,一張鐵製的單人床,薄得僅如手掌厚度的床褥上只有一張單薄的床單,坐在上面的那個人正以绯紅的眼睛打量闖入這個異世界的星。
三十公尺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星能夠清楚看到那人的面貌以及身材。
深藍似黑的長髮披散在背後,瀏海下深邃的雙眼讓人有種只要直視就無法呼吸過來的壓迫感,臉蛋的五官輪廓分明,修長緊緻的身材只能說該有的都有,毫無疑問是一個大美人。
「原來世界最強的超能力者……是個女生?」面對意料之外的現實,星還是靠著最低限度的理智而把這番話藏在心裡,眼睛倒是無法自控地打量對方,一時之間就像個木頭人般站著。
真要說的話,大概是那女生的動作大膽得惹火燎人,她不是端正地坐著,而是把右腿抱在床上,下巴倚著膝蓋,雪白的右大腿讓人看個清光,淺灰色的百摺裙自然而然地因大腿翹起,卻又巧妙地剛好遮住了重要的地方。
已經無法細想那白色到底是她身上所穿那件鈕扣沒扣好的單薄恤衫、坐著的床單還是什麼,太多的資訊令星的腦袋幾近停止運作。
世界最強的超能力者為什麼突然不再戰鬥,卻又待在超能力軍中的機密設施,生活的環境又如此異常,而且還是個大美人。
不是星性別歧視,儘管有例外,但根據多年來的統計,一般擁有直接強大戰鬥力的超能力者大部份都是男性,而女性則偏向利用超能力的變化或者延伸來戰鬥,甚至是傾向於輔助一類,昔日表現出一劍毀天滅地實力的人一般都會認為是男性。
即使有例外,但當這個例外發生在唯一的人身上時,就不得不去在意。
「要給你紙巾嗎?」
突如其來的話語聲嚇得星幾乎跳了起來,還好在最後一刻勉強壓抑住,畢竟對方只是戴了耳機卻沒有麥克風,不過只要冷靜細想就能明白,這房間各處,包括她的床附近恐怕都安裝好了收音器,況且剛剛莎菲也有提醒需要內部對話時打手勢,顯然早就準備好要保持這個距離對話。
當然,讓他嚇到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對方是個大美人,才會一下子顯得慌亂,不過最終仍是藉著最低限度的自制力作出回應:「紙巾?為什麼?」
星最先聯想到的是極低的溫度,但他的鼻子並沒有什麼不舒服,應該不至於會令對方在意。
「看來沒需要,那就算了。」那女生露出有點壞心眼的笑容,雙眼直視著星。
「最壞的開始呢……莫名其妙的內容,加上由對方主導,氣勢上完全輸了。」星在心裡輕嘆了一聲,不過正如他所想這只是開始,得立即振作起來。
「無論如何感謝妳的關心,總之先自我介紹……」
「『黑暗引路人』──星,我沒猜錯吧?」
星並不在意話語被對方打斷,他在意的是對方知道他的身分。
「莎菲不可能把我的事情告訴對方,況且根據之前她還試探我的能耐就代表她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那麼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擁有特別的通路能在這個情況下獲得情報,二是擁有讀取情報的超能力……複合超能力者嗎?」已經恢復冷靜進入作戰狀態的星在心裡盤算著,表面上不動聲色地回答:「沒錯。」
「不用這麼緊張,這種事情很好猜,不是嗎?選擇當軍隊的走狗而且善於誘導的超能力者,還要是頂級的也只可能是你吧。」
儘管對方給出了理由,但星不打算盡然相信,目前這裡毫無疑問是殘酷的戰場。
事實確如對方所說,星一直以來都是擔任普通人與超能力者之間的溝通橋樑,以談判的方式讓超能力者加入超能力軍,或者至少讓他們不會成為超能力軍的敵人。
因此他才會被封上「黑暗引路人」這個外號,想當然他自己對於這種誇張又毫無意義的名字頗為抗拒,但考慮到只是個稱呼便沒多作理會,事實上就算想阻止也沒辦法阻止。
無論如何,名為「談判」的戰爭已經開始,星全神貫注起來:「的確,那麼我該怎樣稱呼妳?叫劍客好像挺奇怪的。」
「劍客?哦……那群人是這樣喚我的吧。」她歪了歪頭似乎在思忖著什麼,而星也趁著這個機會向支援自己的莎菲確認。
「很遺憾,別說是複合超能力,我們連她那戰略級的超能力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依照推斷她很大可能擁有遠端獲取情報的超能力,畢竟她能夠殺死不在視野內的同化體。」星才剛把問題提出便立即得到莎菲的答覆,效率好得驚人這點讓星安心不少。
當星思考著這番話時,坐在床上的劍客亦再次開口:「先不說那種軍隊為了把人捧上天的外號,連個稱呼都沒有的確很不方便呢,畢竟我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超能力者,可不想隨意說出本名,你的『星』是基於什麼來取的?」
平穩的語氣在星聽來顯得她老神在在,在另一個角度來看就是她在支配這場對話,哪怕對話還未切入正題,這也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開始先裝弱勢,讓對方主導順便探取更多的情報,等待時機再反攻吧。」在心裡定下了基本方針的星,表面上裝成有點為難的模樣,好一會兒後才回答:「雖然喜歡星星,不過當時起這個代號是因為考慮到之後會做的事情吧?在黑夜中人類能夠藉著星星來定位、指路。」
「感覺真夢幻,在二十一世紀晚上還有星星,這樣洩露自己的過去沒問題嗎?」
「如果用夢幻來形容,這不也代表妳沒看過?」
她一直倚著膝蓋的頭微微抬起,依然是那壞心眼的笑容,彎起的嘴角似笑又不是笑。
「叫我緋紅吧,我很喜歡自己的眼睛,就像那種陳腔濫調的形容,紅寶石之類。」緋紅說著的同時舉起纖細的左手,修長的食指指住自己的雙眼,緩緩地眨了下眼,動作看起來很是慵懶,但如果不想做的話根本不用做這些多餘的動作。
這令星禁不住思考這些動作到底是不是有什麼意義,抑或只是用來迷惑他而已。
「閒話就先到這裡為止,差不多該開始了吧?真正最後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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