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落於王城,從海面望去,潔白而神聖。天空則同時降下大雨,彷彿將閃爍金粉撒在上頭,令每一片磚瓦顯得更加耀眼奪目。在古時幾位吟遊詩人以此特殊的天象,合奏出名為『雅吾之泣』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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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收十年載,兒少未曾知,
巨龍馭雷霆,萬民墜塗炭。
神王舉干戈,眾士齊助陣,
力挽驚狂瀾。
聞鷹族驍勇,剛愎逢離間,
慘敗隱深林。
鷹少年雅吾,戰亂奪父母,
魚人屠手足。
痛徹肝腸斷,嚎啕泣山谷,
傷働潰大地,哀悼淚豔陽。
雅吾嘶喊道:烽火葬吾名,
憐慈予天地,唯有復血仇,
安能得瞑目。
冬霜融流水,春芽萌嫩葉。
蒼穹降巨鷹,戰士忠神王,
背影隨驍騎,執劍守聖誓。
高山峻嶺翻千百,呼嘯戰嚎入敵營,
槍矛飛矢狩邪龍,刀刃寒光獵妖將。
英雄獨自踏歸途,凱歌先行傳四方,
腰際擺掛藍髮首,雙肩垂盪耳鰭鍊。
幼小不識問來人,揚笑鄉音稱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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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吾的悲痛成為改變大戰的契機。此後每當陽光及雨水一起出現,奧特洛人便會說這是雅吾之泣,也用來比喻苦難結束、再興將起。
但繆芙茲公爵認為,戰火迫使天真爛漫的人,變得暴戾殘酷,並非所謂的轉機或重生。
羅倫斯自從抵達希爾飛後都睡得很淺,清晨風雨作響的聲音輕易將他喚醒。從床上坐起,他見夫人身著單薄睡袍跪在窗前,十指緊合低頭禱告。心裡則疼她為了孩子而擔憂:「辛蒂亞……。」
「親愛的法拉漢,還沒到早餐時間,你可以再睡一下。」公爵夫人聽見夫君呼喚,回眸帶著倦容說。她清楚羅倫斯名字的緣由,所以會用阿克拉的名字喚他,也只有最親密的家人才能這麼稱呼。
辛蒂亞.希爾飛,貴為王族,無需冠上丈夫的姓氏。她擁有來自家族的金黃色長髮,也因此使女兒的髮色比其他阿克拉人淡上許多且富有光澤。甜美如盛夏脆桃的樣貌,也讓卡拉的嬌容如蜜般甜美。
「我們一起祈禱。」羅倫斯點著窗邊圓桌上的焚香,再把魚形瓷寵蓋上。他單膝跪於夫人身旁,向窗外低聲說道:「敬愛的女士,若您聆見我們的聲音,請務必實現這渺小的心願。保佑我們遠在家鄉的孩子們,能洞悉事態,防範未然。他們將持起武器,守衛家園,渡過這次險關。您的追隨者,羅倫斯與辛蒂亞,誠心向您祈求。」
夫妻兩人默禱許久後起身。辛蒂亞用章印將焚香擣滅,羅倫斯把落地大窗拉開給空氣流通。公爵夫人這時凝視天空苦笑:「一直為他們禱告,結果忘了向祂要點勇氣,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康諾的聖血之約後才回去。」
當初她遠嫁到普頓萊斯,與羅倫斯遲遲沒有後代。經大夫檢查,她的身體恐怕不易受孕。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女兒終於誕生,那天也正好是當地神祇的誕辰。
欣喜的辛蒂亞萌生出一個想法,畢竟卡拉終究會繼承爵位治理普頓萊斯,與其向東方的祖先祈求保佑,不如直接請求在地神明庇護。於是這位眾神之王的後代,便在當日決定成為小女士的信徒,讓女兒認祂作義母。
套用阿克拉的觀點,對辛蒂亞來說,有血緣關係的祖靈是涅皇及其他逝世的先人,而小女士就是神靈或精靈般的守護神。這麼想似乎一切都能說得通,不過可不能在王城裡宣揚這種論述。
傳統的希爾飛王族,尤其有機會繼承王位者,多半自認為是神王的子嗣。假使讓他們知道自己會與外地的鄉野迷信放在同樣的高度,恐怕會掀起一場宗教戰爭。
所以辛蒂亞平時只在自己房間內默默祈禱,魚型的瓷寵與焚香得假稱是從夫家帶回的紀念品。另外,唯有家裡的人才知道女兒認別的神祇做義母,並以為了配合當地民情來祭拜作說詞搪塞。剩下僅要能說服王族的親戚,其他就靠自己小心行事。
「有師傅和克里斯在呢,這回兩個男孩也長大了,別擔憂過頭反而患了心病。」羅倫斯握起夫人的手,但他何嘗不是與妻子一樣的想法。
講到那兩個男孩,當時也是鬧得沸沸揚揚。辛蒂亞記得,內戰開始不久,在王城的父親急書而來,說羅倫斯領養魚人孩子的舉動,使王族上下緊張不已,深怕繆芙茲家族有謀反之意;倘若真有此事,千百年來的王朝歷史將危在旦夕。
可實情則是繆芙茲公爵接下堂兄領養孤兒的遺願,才將孩子帶回。也或許是她從小就認為抱持著千百年前的舊恨,未免太過於計較。還有想給卡拉成長時有伴,好讓她學習照顧別人。
如何說服希爾飛,繆芙茲公爵決定效法法里尤斯,出兵平定內亂並拯救王子以示忠誠。而公爵夫人則宣揚身為王族的慈愛、胸襟開闊這點,並且自己會負起責任就近看管監視。至此反對的聲浪,也隨內戰結束後平息。
回憶種種過往,辛蒂亞將臉挨上丈夫胸膛,兩人當下只有彼此。門外卻突然傳來侍者呼喚:「夫人、大人,請換裝前往餐廳用餐。」
「不能讓老丈人在餐廳久等。」羅倫斯給妻子額頭一個深吻提醒道。通常夫妻同房,羅倫斯會自己把衣服穿好,先行離開房間,好讓侍女們進去替夫人梳妝打扮。
「你快去陪他吧,我換好衣服就過去。」辛蒂亞使力摟緊丈夫,捨不得的鬆手。
羅倫斯換上在希爾飛家族中不顯突兀的棕色套裝,辛蒂亞幫他穿起皮馬甲作為外罩,最後側邊下擺再用蝴蝶結綁起。羅倫斯撫摸蝴蝶結又給夫人一個吻:「咱們等會兒見。」
從城外的矮牆會看見埃博肯親王的宅邸整體以鵝黃色岩石造築,進來後則會發現在長廊的壁面,掛了多幅來自王國各地的珍藏圖畫,其中有許多是從普頓萊斯運來。
通常羅倫斯造訪希爾飛,他都會準備禮物,或是有時看到外國使節送的藝術品也會派人送來給親王。說是討好老丈人嗎,倒也不完全,因為他覺得鳶翼城裡的東西夠多了,與其放在地窖裡積灰,不如讓藝品有展示的地方。
宅邸的地板則依照廳堂不同,有些是打磨拋光的石面,有些則用小方磚拼成地畫。由於親王對毛料過敏,因此窗簾是用薄木片精心雕刻鏤空圖案,再用細繩逐片串起。因此宅邸裡見不到桌布或是地毯,甚至連動物的標本也不會懸掛於牆面。
「羅倫斯!」沙啞的聲音喚道。公爵轉頭見親王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在另一頭窗邊向自己揮手。
「殿下。」羅倫斯趕緊奔去喊道:「您怎麼不坐輪椅?」
「早晨的太陽雨,是先祖托法里尤斯叮囑我病得太久。」長髮從金黃轉為雪白的埃博肯親王,內戰前可是意氣風發。他武藝高超,年輕時是比武大賽的常勝軍,與喬達利頓並稱王國雙劍。此外,他也喜好欣賞圖畫與精緻的工藝品,閒暇時撰寫賞析的文章並集冊出書,名為:埃本的驚嘆。
不幸的是指揮王城守戰時,吸入叛徒罕瑟洛.艾威調製的毒霧。雖然給御醫們挽回一命,可身體卻逐年衰弱,甚至近幾回冬季的風寒都差點讓他給涅皇領去理想鄉。至此,辛蒂亞回到故鄉陪伴父親,走完如同餘燼燃燒的生命之途。
「可惜恢復速度不如我預期。」親王低聲補上一句。
「別急哪,明年還要邀請您造訪普頓萊斯呢!」羅倫斯想到有天自己也會變得老弱且久病纏身,不知到時有沒有丈人那般不服輸的精神。
「啊,讓我想起可愛的卡拉。當初見到她,個頭還不及腰呢。」埃博肯沒持拐杖的手,在腿旁比劃著:「現在應該和她母親一樣是個美人兒。」
「確實如此。還是等我回去後,讓卡拉過來探望您?」羅倫斯思忖著,卡拉也只有小時候來過希爾飛一回。假使這次刺客事件結束,讓她暫時放下公務,來陪伴外公並與母親團聚,也趁機休息一陣子何嘗不好?
「別……,羅倫斯。」親王搖頭道:「花朵該生長在適合的環境裡,才能美麗綻放。你想讓聖泉花園裡那些軟腳蝦接近她嗎?嘴裡只會吐出花言巧語,劍怎麼握都不會,也不讀書鑽研知識,體力差就算了腦子也不好。只會仗著父母的頭銜玩日愒歲。他們就像毒素,對!就像侵蝕我身體的毒素,我不想讓咱們的小雌鷹沾上半點髒汙。」
「我懂您的意思。」羅倫斯心中頓時產生許多想法,他不禁佩服丈人的性情,也難怪他會是出色的鑑賞家。再來雖然卡拉的年紀與經驗能分辨是非,可論父親的私心,的確不想讓寶貝女兒成天被一群蒼蠅圍繞。想到最後,誰適合陪伴女兒一生呢?奧特洛的貴族通常十至十四歲左右,男女方家族會訂立婚約,十五歲成年剛好出嫁。
以繆芙茲家族在王國的地位來說,若男方不是王族,就得入贅。不過通常那些貴族人家,自己惦完斤兩,便會放棄。所以拖過四年,都還沒出現適合卡拉的對象或追求者。恐怕越隨時日過去,也越難出現,這點也令公爵夫婦倆煩惱不已。
「很少聽你提起兩個養子,他們是不是也到了成婚的年紀?」老丈人蝸行步向餐廳問道。
「對,我是個失職的父親,把孩子的將來規劃得一蹋糊塗。」羅倫斯先前自己在書房裡畫出各家族的關係圖去逐個配對,就發現那簡直與艱難的算術不相上下。
「他們比較容易吧?找同族或是與其他家族聯姻再收養子,鄉下那些小貴族應該巴不得有這個機會。」
可惜東境那些鄉下的小貴族,寧可讓女兒嫁給獵戶或魚販,也不願嫁給魚人。這點羅倫斯多少想得到原因,卻不願多想。同時他也憶起曾發生過的故事向丈人提道:「兩年前有名富商想把女兒嫁給布萊克。我私底下命人調查,卻發現對方大他十幾歲就算了,還有幾名私生子。」
「處這什麼心?」埃博肯歪頭喝道,卻岔氣乾咳。
「辛蒂亞聽完回報,氣得立刻拒絕。」公爵輕拍丈人的後背說:「魚人的壽命是平常人的兩倍,駑鈍的我恐怕也需要兩倍的時間去深思熟慮。假如這段時間裡,他倆有追求到心儀的對象,我絕對不辭千里,為他們到對方家中提親。」
親王抿唇認同,接著從寬闊的袖口內袋取出一信卷交給羅倫斯:「看來毒素不只侵蝕我的身體,也搞壞了腦子。把你叫住可不單是為了聊天。天象師傅傳信來,事隔幾十年你們那兒又有颱風要登陸。」
「那時我都還沒出生哪。」我的小女士、祖靈們啊……。一時三刻羅倫斯腦海陷入空白。或許老親王對此習以為常,因為每年夏季一定會遇上幾回,而希爾飛王城對颱風也有完善的準備。
但普頓萊斯並非如此,同時公爵遠在他方能怎麼辦?即使當下寄快信回去,也要六天後才會抵達,屆時颱風已過境,什麼防範進度或叮囑全成枉然。
鳶翼城公爵像被這份無助感賞了一記巴掌,他揭開信卷,幾乎讀不清裡面任何一個字。
「還有另一件事,亞羅.凡諾的弟弟闖入鳶翼城劫囚。你這兩天應該會被召入朝中,那群腦滿腸肥的傢伙一定會問你發生什麼事,但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守備軍人員不足嗎!」親王也深知守備軍的兵力匱乏,可對國王而言,沒出現謀反、叛變,都不算問題。
「劫囚?劫走魏勒家的少爺?」接下來的消息又像抓著羅倫斯的腦袋朝膝蓋撞下去。他霎時滿腔苦悶與憂愁全然湧上,即使目前看來孩子們尚屬平安,但鳶翼城的弱點很可能已經在外流傳。他不單是對著親王也對自己說道:「颱風來襲,月戟艦隊會從遠洋退防,王國海軍將進駐鳶翼城,因此城內守備暫時不用掛心。而我必須趁這段時間,藉由此事向陛下與大臣們請求增援。不然等災害結束後,艦隊回防,危險將接踵而至。」
「咱們先不向辛蒂亞說,免得她窮緊張。」親王熟知女兒的性格說道:「或許我應該和你一起上朝,不然阿特諾拉不會了解事態嚴重,搞不好還繼續和你冷戰。」
「非常感激您,殿下。但此舉不會造成您們之間關係矛盾嗎?」羅倫斯受寵若驚,他隨即也顧慮國王的脾氣道。
「啊,雖然在同座城裡,我卻快半年沒見到他。上回聽康諾說他病了以後脾氣變得更怪。而我呢,只怕他一念之錯,造成無法挽救的後果。」埃博肯停下腳步,思量片刻:「這樣好了,你先去參加眾臣會議,把結果帶回來。之後我再想辦法用親情勒索他,畢竟我不能讓可愛的卡拉身陷危險。咱們就來前後夾攻,搞定這樁事兒。」
親王所言未必不可行,羅倫斯在心底默禱著會成功。當兩人要繼續往前時,轉角的牆上倏然探出一顆黑色的蜥蜴頭,四處張望。
公爵立刻蹲下身子,像迎接愛犬朝自己跑來般,讓黑色的奔信龍一路奔上手臂。他撫摸奔信龍柔軟的腦袋瓜以茲鼓勵,發現這小傢伙身上穿的不是信筒馬甲,而是改為背包,那代表牠帶來的信息超出以往。
「看來要叫侍者多準備一份早餐。」埃博肯說道:「來看看信上寫什麼?」
羅倫斯從背包裡取出蠟封的信紙,那是為了防止運送途中弄濕的特殊處理。他小心地將信紙攤開,差不多有四開大小。信中的內容卻讓羅倫斯更是不知所措,他差點在丈人面前爆粗口,硬是用多年培養的耐性壓下:「他們解開刺客武器上的雕刻之謎。」
「風雨、閃電、怒龍,是卓勒努特嗎?」埃博肯從旁認出魚人的族徽道:「但他們為何要攻擊你的孩子,莫非認為他倆生於斯,長於斯,已同化為奧特洛人?」
噩訊相繼簇擁,讓羅倫斯藏不住徬徨的神情回道:「我不清楚,殿下。早餐後請容我前往圖書館,我必須在那些古老的文獻中找到答案。」
「不如打包在馬車上吃,我會說你臨時召入朝中。」老丈人識出女婿臉上的異樣提醒道:「把問題的輕重、順序在前往圖書館的路上整理好吧,你現在的樣子守不了任何秘密,一定會被辛蒂亞窮追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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