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嚴肅的男人已將本來揹於身後的雙手長劍,穩穩地搭在肩上。旁邊身形如熊一樣壯碩的同伴,則是手持兩把寬面的單手劍默不作聲。他們相距狄肯十步駐足。
狄肯不得不佩服,他真以為是他倆是商隊的保鑣或傭兵。同時,心裡也評估身體的狀況,要是自己沒像斷刃之劍或繆芙茲公爵那般驍勇善戰,與他們戰鬥獲勝的機會極為渺茫。不過威嚇的話一樣不少:「憑你們三個?」
「看清楚橋的兩端,還有後頭哨所,別做無謂的抵抗。」薩米爾說道:「人力吃緊,我們還請了普頓萊斯守備軍幫忙。何況我看你跑步的模樣,是身上哪根骨頭斷了?」
由此狄肯明白艾妮託付給他的星石,對他們而言有多麼重要。他收劍入鞘,決定不再抵抗:「若我現在投降,這兩位不會當場執行處刑吧?」
「我說過,我們不想得罪侯爵。」薩米爾以目光示意另外兩位御察士退至身後。
狄肯長嘆一聲,將手伸進斗篷內說:「但我還是堅持,把艾妮帶來吧!」接著他轉身大蹬一步翻過石圍欄,朝寬闊的河面躍下。他確定御察士不會輕易取自己性命,因此當前必須把握逃跑的機會。
他做好身體衝撞水面時,會讓自己痛不欲生的心理準備。險些最後是雙腳直直插入水中。
狄肯閉著氣,腳剛觸及河底,就被自身的浮力往上拉。他用鼻孔排氣,接著張開四肢往前游,並順著水流的方向往河口去。他必須靠這口氣撐到下一座橋底,才能躲避陸地上的追捕。
潛水對他來說不算困難。但每當伸出左手,肋骨的刺痛都使他無法靈活伸展。這時候他只能仰賴意志力,另外則遺憾著,今晚是沒法回德恩家與朋友們共進晚餐。德恩與耐克是值得深交的朋友,可回去恐怕會牽連他倆。
他決定逃過此劫後,再與肖溫會合,這位亞曼埃爾來的摯友,一定會給自己安排藏身之處。
憋住的氣即將用盡,狄肯側頭望見河面上一橫黑影,他推定抵達另一座橋,可以趁著傍晚視線昏暗,躲到橋基換氣。
他踢水的雙腳改為往上踩蹬,狄肯吐出最後一點空氣,身子開始上浮。這時,一隻手臂倏然從他身後攫來,扣住他的脖子,將他往水底壓。
那瞬間他覺得身體像綁著巨石下墜,完全沒法出力掙扎。況且吸不到空氣,讓他幾乎要窒息,河水也開始湧入口鼻。
他憑最後一點求生意志,將手移到腰際,試圖抽出小刀掙脫。可他還來不及摸到刀柄,整個人又被改變方向朝水面上拉。他硬生生地被拖出水面,拉到碼頭的斜坡。
狄肯不停咳嗽,將灌入鼻腔與喉頭的河水全部咳出,那反胃的感覺彷彿會將內臟全部吐出來。此時,他虛弱又疲憊不堪,只能任由守備軍將自己團團包圍,並拆去武器。
火炬與燭燈的光芒罩頂,狄肯見到先前在武器舖遇到的魚人男孩,現在他總算明白為何自己在水中如同玩具,任由對方拖拉。
「魏勒大人請見諒,因為不能讓你逃走,所以動作粗暴了些。」夏格那身子滴著水,隔著士兵向狄肯喊道。
狄肯吐出卡在咽喉的河水,疲倦又無奈地回答:「把劍還我,我們公平一戰,我會試著不取你性命。」
「別鬧了,你沒有要求決鬥的權力。何況我會取你性命啊!只不過戰勝一名傷者,勝之不武。」夏格那笑著搖頭回絕,並向兩旁的守備軍說道:「各位,給魏勒大人披條毛巾,把他帶回鳶翼城。」
「我在你這年紀時,已經懂得什麼是謙虛。」狄肯被士兵們扶起講道。
「我也希望到你那年紀時,不會搞這齣鬧劇。」夏格那將手上的水珠甩到狄肯臉上回應。
「夏格那,你怎麼會在這裡?」一句像父母的責難,突然中斷狄肯與夏格那的嘴上交鋒。
狄肯順著夏格那的視線看去,見一名身著藍色斗篷與褲裝的妙齡女子,胸前釦著純銀鷹爪別針,腰上繫掛獵刀,率領身形魁梧的銀甲騎士與樣貌斯文的獨眼劍客穿過隊伍走來。
「姊姊。」夏格那退離狄肯幾步喊道。而狄肯身旁的士兵紛紛低頭行禮:「卡拉小姐。」
「你不是和布萊克在一塊兒?」卡拉個子與夏格那差不多高,她揚起下巴口氣強勢地問道。
「我見魏勒大人要走水路離開,於是趕緊上前留人。」夏格那似乎想對抗那股氣勢,將雙手插於腰際,挺直身子回答。
狄肯見卡拉面容凝重,以為要爆發怒火,卻看她將斗篷脫下披到夏格那肩上說:「回去給我把衣服穿上。」接著轉向一旁的士兵命令道:「你們帶夏格那搭我的長舟回鳶翼城。」
「遵命,小姐。」其中年紀較長的士兵向兩人回應:「少爺,咱們走吧。」
夏格那朝狄肯使眼色挑釁,他揚起一邊眉頭,跟著士兵搭上停在河畔的白色長舟。只見木槳俐落一擺,長舟就像隨水漂流的落葉,輕易轉向,接著好似無視水流阻力,迅速航行離去。
「魏勒大人,這位是卡拉.繆芙茲小姐,普頓萊斯代理領主。她身旁為星辰騎士,奧納夏維爵士。」長舟遠離,由獨眼劍客向狄肯介紹道:「而我是普頓萊斯守備軍團長,克里斯.安多尼托。依據御察士消息,你有竊取凝慧城魔法石的嫌疑,因此遵循王國法律,必須將你暫時扣留並送至首都接受調查審判。」
「御察士怎麼不見了?」卡拉墊起腳,從層層包圍的守備軍裡向外張望。
「小姐,御察士們說還有其他事務尚未處理,先行告退。」從交易所前來集合的守備軍回道。
卡拉聽完轉向狄肯宣佈:「魏勒大人,移送首都審判前,普頓萊斯施行領地責權,你的生命安全、食住將由我們負責。身上的武器,帶有威脅的物品及證物,會收予保管。」
「繆芙茲小姐,這是場誤會,是御察士的計謀!」狄肯從未想過,自己被拘捕後,普頓萊斯會實行領地責權。這是戰後頒布的其中一項法令,是用來保護尚未經過法庭審判的貴族疑犯,不受官吏及御察士拷問認罪。
但只有所處地區的領主能行使其權,可想而知,是為了避免貴族間彼此產生嫌隙及內鬥,所制定出的無理法條。
「這段時間,安多尼托團長會安排守備軍的法務官保護你在給御察士問話時,不受嚴刑拷問。」卡拉說著並向搜身的士兵問道:「除了武器與匕首,他身上沒有其他東西了嗎?」
「斗篷跟外套裡面再仔細檢查一次。」克里斯再次命令。
守備軍脫下狄肯身上的外套,並從內側口袋裡搜出一只小牛皮束袋。士兵將小束袋交給克里斯,此時狄肯面色凝重地說道:「這東西對我來說十分重要。」
克里斯拉開牛皮袋,將裏頭的東西倒到掌心,那是一捲裹緊的油紙:「魏勒大人,這是什麼?」
「我與愛人的信物,請還給我。」狄肯無奈的要道。
「還給他吧。」卡拉稍皺起眉頭直視狄肯問道:「你身上有帶著偷來的魔石吧,藏去哪了?」
「小姐,我用家族與人格擔保,從未偷過任何東西。」狄肯堅定地回答:「我不曉得您那邊收到什麼消息,但我願意告訴您我的遭遇。」
狄肯說完,他見到布萊克與一名英氣非凡的老劍客,領著另外兩隊人馬加入。他們簡略的向卡拉致意後,眾人的目光又集中自己身上。
「我們又見面了,魏勒大人。」布萊克帶著事不關己的笑容向狄肯招呼道。
「我倒希望從沒遇見你們。」狄肯無須細想也知道是布萊克他們通報自己的行蹤。
「克里斯,請人通知御察士,我們已經宣布施行領地責權,現在將魏勒大人帶回鳶翼城。」卡拉對守備軍團長命令道,接著回應狄肯:「魏勒大人,縱使我聽完你的遭遇後深感同情,或是你實則清白,我也沒有審判的權力。」
「你是否有罪必須由國家法庭審判,而現在陛下將裁決權交給康諾王子。近年來聽聞首都的消息,殿下公正廉明,相信他能給你應有的判決。」卡拉顧慮到狄肯的背景,誠摯地建議:「移送首都前,你的住所會有士兵日夜看守,希望你不要有妄為之舉,如此也對證明清白,多少有幫助。」
卡拉的話讓狄肯明白,逃脫之路已不可行。但若是在普頓萊斯的保護下前往首都,或許有機會見到艾妮,甚至可以向王子求證,究竟國王有無下令將星石送回?
當這想法萌生,縱使狄肯沒法想像審判的情況,卻也彷彿從一局死棋中找到得知真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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