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砌的矮房內,灰磚地上舖著刺繡繁花的軟墊,午日陽光從天窗灑落於壁面的拱型小壇。卡拉.繆芙茲跪在壇前,雙手握緊小小的瓷偶低頭禱告。
繆芙茲家族治理普頓萊斯數百年,他們除了信奉神靈與祖靈外,也因歷史及獨特的地理環境,兼容了奧特洛的人神與亞曼埃爾的諸神。且根據祭祀傳統,父母親可以透過擲出銀幣的正反面來徵詢神祇,能否讓子女將祂們認作義父母。而與小女士同日誕生的卡拉,更是順理成為祂的義女。
每年秋末第五天,是小女士的誕辰。祂打哪兒來,有一說法是普頓萊斯沿海居民的信仰,可聽聞亞曼埃爾也有相似的神祇。祂歷史悠久得比涅皇奧特洛更不可考,唯一所知在神話中,這名女神能占卜福禍,聆聽人們的苦處,並指引方向。
儘管神王涅皇是為國家信仰的主神,歷任的繆芙茲公爵還是會在小女士的誕生之日,讓百姓於港口祭祀,保佑國泰民安。
作為小女士的義女,卡拉每日午後都會向祂祈禱港都繁榮昌盛,家人健康平安,偶而也會說上心裡話,或是許下願望。
今天她向小女士許了三個願,其一為喬達師傅和兩個弟弟能平安歸來。第二是希望早日見到在首都照顧外祖父的母親;最後則是新任的星辰騎士不會讓人感到壓迫又冷漠。
她低聲呢喃所有祈願,並親吻手中的小女士瓷偶,小心地將祂供回牆上的神壇。最後,再把點燃的焚香用鯨魚瓷寵蓋起,瞧那鯨魚的眼睛和嘴巴吐出裊裊輕煙,心裡期盼這隻守護獸能將願望傳達給義母。
起身整理好裙襬,卡拉腰繫獵刀,準備前往城堡另一側,她與父親相約在宅邸的迎賓廳會合。
抵達時,父親正與鍛造師傅寒暄,老師傅見她進門,頷首行禮,並將手中環抱的深色木盒置於圓桌,謹慎掀起盒蓋。
木盒內用酒紅色絨布包裹兩口未裝柄的刀刃,隨裹布揭去,微彎刀身上,似樹木年輪的花紋從末端層層推展至刀尖,並散發隱隱寒光。
兩口刀鍛造工法與卡拉腰上的獵刀相同,是以不同金屬融合,經過反覆扭轉、摺疊鍛打,使刀身堅硬,富韌性並呈現出上頭獨特的花紋。她隔著裹布從師傅手中接過,並藉窗外照入的陽光,仔細欣賞。
無論繆芙茲還是史貝羅尼,成年後會獲得一把屬於自己的獵刀,刀身長度與前臂相同,女人的刀面偏窄,用來削刺,而男人的刀功用在於砍劈,適合狩獵與戰鬥。對史貝羅尼而言,獵刀有生活上的必要。對繆芙茲家族來說,獵刀比較偏向身份的認同。
「美得我都想再打一把。」卡拉找不出刀身上有任何的瑕疵,還給師傅說:「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繆芙茲公爵與鍛造師傅相視而笑道:「沒錯,而且不僅是對他們,對家族而言,也是意義不凡。」
「大人,您決定要以哪種材料作為刀柄與鞘?」鍛造師傅將兩口刀收回盒中詢問。他身上留有阿克拉的血脈,深知族裡的習俗。且依獵刀的擁有者,身分不同,刀柄與鞘的材質也不盡相同。如頭目的獵刀,刀柄會以世間僅存的龍骨製作,並用珍稀的獸皮製為革鞘。
「布萊克的柄用鹿角,夏格那的則是核桃木,兩人的刀鞘都用氂牛皮。」繆芙茲公爵心裡早已決定道。
「我已經能預見成品的模樣!」鍛造師傅語調中帶著讚賞:「那麼刀鞘的皮料我再請人送去史貝羅尼那裡製作。」通常部落的長老收到後,會將祝福的圖騰雕刻於皮鞘上,為獵刀完工劃下完美句點。
「有勞多鐸師傅,孩子那邊再請你多加保密。」公爵點頭提醒。
「沒有問題,連徒弟都不知道我多打了兩把刀,免得他在路上遇到少爺們管不住嘴巴,等會兒我也一樣走側門回去。」多鐸師傅回道。
「多謝師傅。」卡拉帶著親人笑容說。
與多鐸會面結束,卡拉和父親離開迎賓廳漫步在藤蔓繞頂的石廊。
羅倫斯.繆芙茲公爵身形高大挺拔,與他並肩同行,讓人心安地如同受到羽翼保護。而黑褐色的鬍鬚及落肩長髮讓他像頭威武的雄獅,唯有凝視孩子的眼神,始終慈祥。
他的名字來自於過去被人們稱為『仁主』的法拉漢.繆芙茲公爵,當時的奧特洛人,無法將阿克拉語的『法拉漢』唸得標準,文字上則常出現拼音錯誤。因此他自己取了羅倫斯這名字來方便奧特洛人稱呼。至此,之後的繆芙茲家族開始使用奧特洛名代替族名。
「月底就能送到他們手中囉。」羅倫斯配合女兒的步伐放慢速度說。
「有獵刀相伴應該會讓布萊克更加穩重。」卡拉勾起父親的手臂講道:「不過夏格那隨身都帶把劍,不知道他要把刀子收在哪?」
「他可能會效仿喬達師傅,將刀劍捆在一塊兒。」羅倫斯推敲兒子習慣說。
「感覺用起來不順手。」卡拉腦中想像出夏格那拔不出獵刀時,一臉錯愕驚慌的模樣回道。
「以前打仗時我是把獵刀收在後背。方便左手取出。」羅倫斯笑道,耳邊則聽見城牆的衛哨吹響鷹笛。那用古代巨鷹遺骨製作的長笛,聲色宏亮悠揚,通知他們家人歸來。
「我以為他們會到傍晚才回來。」卡拉說。
笛聲歇止,緊接是節奏激昂的鼓聲響起。羅倫斯與卡拉同時收起笑容,他們清楚是何者前來。
會見首都使者,為了符合禮儀,卡拉必須換上迎賓的服裝。她穿起繡有羽毛紋路的深藍連衣裙,外頭再披上家徽圖騰的長褂,並以鷹爪造型的別針固定於胸前。由於獵刀不會離身,她多加了一條銀鍊作為飾帶,那比起皮革顯得更加莊重。
成年以後,卡拉會避開色彩繽紛,外型俏麗的衣裳。由於她遺傳到母親希爾飛女性那甜美又柔和的容貌,但身為鳶翼城的繼承人,她認為必須塑造出謹慎威嚴的形象。
主堡的圓頂大廳明亮簡樸,灰白色方磚地上舖著迎賓的深紅長毯,從拱型大門拉到領主高位前。議事用的檜木長桌放置在大廳左邊一側。奧特洛全境地圖,普頓萊斯區域圖與亞曼埃爾群島圖展示於右側裝有輪子的木架上。
趁王國使者尚未晉見,繆芙茲公爵抓緊時間將自家的事先行處理。他沒有坐在高位上,反而與女兒在大廳中央迎接家人與騎士。
喬達利頓和兄弟倆完成任務,他將星辰騎士帶到領主面前報告:「大人,這位是本次接任的科帝爾.奧納夏維爵士。」
星辰騎士每逢四年會從各領地輪調一次,卡拉從內戰結束後也見過三任。而今回的騎士除了盔甲樣式與先前三位不同外,身形也是目前為止見過最魁梧的一位。
見他如聳立的雕像,低頭俯視自己。卡拉心想,是不是弟弟們太快回城,義母還來不及實現自己許下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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