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安、請問你有內臟嗎？ - 第十二章

　　待冬月楠停好自行車，朝倉葵領著他到門口──不同自己現在住的高級公寓，朝倉家是一棟普通兩層樓的一戶建。

　　「老師──我回來了！」

　　兩人將鞋脫在玄關擺齊後，朝倉葵遞了一雙拖鞋給他，冬月楠看著絨毛面料上繡著貓咪的圖案怔了怔，朝倉葵才反應過來：「因為老師喜歡這隻吉祥物，只能請你將就一下了。」

　　（老師？）從語氣裡能聽出朝倉葵和對方的關係親暱，冬月楠對於這個帶有距離感的稱呼感到懷疑，但他並沒有問出口。

　　「原來如此，打擾了。」

　　踏著緩慢的腳步，回應她的是朝倉雪吹孱弱的柔聲細語：「歡迎回家。」

　　迎來的女子身材意外的高挑，約莫一米七上下，她將如涓的白絲扎成優雅的髮髻、搭配立領麻花針織毛衣和帶有層次的可可色長裙──既居家又得體。

　　「您好，我是跟朝倉葵同班的冬月楠。」冬月楠揚起營業用的笑容，卻不知道這都是白費功夫。

　　「我是小葵的姑姑、朝倉雪吹，請多指教。」朝倉雪吹微微傾身，朝倉葵主動上前攙扶。

　　由於白化症天生的視力缺陷使得朝倉雪吹僅有0.1的視力，認人大多直接透過聽覺來判斷。

　　「請多指教。」冬月楠回道。

　　近看、她的肌膚白皙如瓷，保養得宜的肌膚看不出年紀，睫毛猶如羽扇、雙瞳是綻放的紫藤花色──異於常人的樣貌是只可遠觀的藝術品，但她笑裡的親和力恰好削弱了這份距離感。

　　「進客廳坐著聊吧。」朝倉雪吹說完，三個人緩步邁進了客廳。

　　朝倉雪吹微張著眼說：「朝倉葵難得帶朋友回來，聽聲音是男孩子吧？難道是男朋友嗎！」說完她整個人容光煥發、沉浸在獨自妄想的粉紅色泡泡裡──但很快就被朝倉葵無情戳破了。

　　「猜錯了，我們只是關係普通的同班同學。」攙扶著朝倉雪吹到餐椅坐下，朝倉葵又說道：「這幾個禮拜多虧冬月同學幫我補習，所以才想邀他來家裡吃而已。」

　　「嗯、嗯！真是熱心的同學！」朝倉雪吹嘴角的笑意依舊燦爛，又道：「可以讓冬月坐我對面嗎？這樣比較好聊天。」

　　「好的。」冬月楠頷首，乖巧地坐在了朝倉雪吹的對面，他將書包放在一旁的座位。

　　這還是他第一次去同學家──一進門，有溫度的木質地板、淺暖色系的傢俱到開放式廚房，這個家都給人一股寧靜的溫馨感。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剛走到餐桌旁的流理台，摘掉黑框眼鏡、綁起圍裙的朝倉葵身上──她正在燒一壺熱水，準備了玻璃製的茶壺和三個茶杯。

　　朝倉葵向兩人問道：「你們有想吃甚麼嗎？」

　　「小葵做的都可以！」朝倉雪吹笑容可掬，滿心期待的樣子都能看見圍繞著綻放的小花。

　　冬月楠也只是附和：「我也是。」

　　「真是的……」朝倉葵眼神鬱悶地自小廚櫃中拿出兩個別緻的玻璃小茶罐。她分別舀了一大匙薰衣草和兩匙洋甘菊、俐落地裝入濾茶袋不久，手像是突然間意識到了些什麼而停頓，抬頭向冬月楠問道：「對了、冬月同學你喝花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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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手扶著臉頰、歪頭呈現完美的45度角，再施以深情的眼神：「嗯，妳親手做的都可以。」

　　儘管這個人此刻眼睛裡的是真情實意──但她可沒想中計的意思。

　　「不喜歡可來不及後悔哦？」朝倉葵說道。

　　「嗯……」冬月楠先是神情凝重的抵著下顎，不過三秒後便眉尾輕挑的應道：「葵的手藝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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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熱水沏入茶中，琉璃的水藍伴著花茶的清香飄散在整個空間──用夾子細心將幾小朵洋甘菊加以點綴裝飾後，朝倉葵將兩杯茶遞上餐桌旁帶有吧台功能的中島櫃的同時道：「請不要給我施加不必要的壓力。」說完便回頭開始往冰箱裡找食材，趁著朝倉葵轉移了注意力時，朝倉雪吹抬手掩在臉頰旁、向前傾身，悄聲問道：「請問……你喜歡小葵嗎？」

　　冬月楠先是一愣，下一秒便帶著淺笑回應：「她是我的憧憬。」──聽他說著這句話時的音節清晰，話裡含著暖意。

　　朝倉雪吹嘴角帶著溫潤的笑意，不解地問道：「憧憬？跟喜歡不一樣嗎？」

　　「誰知道呢……」冬月楠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結束了話題。

✿

　　另一邊，朝倉葵將胡蘿蔔和馬鈴薯、洋蔥切成適合入口的大小後拌炒、再加入汆燙過的蒟蒻絲。

準備好用糖醃漬過的牛肉片，已經將高湯倒入盛滿食材的平底鍋中燉煮入味，就差冷卻收汁，再加入豌豆了。

　　趁著空閒，朝倉葵走向餐桌、擺放餐具時不禁說了句酸話：「老師，整天打探別人八卦也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哦？」

　　「說到男友……千夏她上次來家裡做特製咖哩的時候居然跟我說她交了個新男友，之後不會常來了……」朝倉雪吹的語調越說越是失落。──千夏小姐是老師和媽媽從高中時代到現在共同的好友，兩人的氣質相差甚遠，卻相處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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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說老師是柔和的月光，那千夏小姐就只能用熾熱的太陽來比喻了。

　　她們的相遇就像命中注定的展開──外貌而從小飽受同儕歧視的白髮少女，她手上的作業本因遭人推擠而散落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一邊習慣性的道歉，她蹲下身子、靠著模糊的視線和指尖的觸感，一本本將書納入懷中。

　　而旁觀者們訕笑的聲音──是那麼刺耳。

　　（不要在意……不要哭……不然會更加令人討厭的…… ）為什麼……越是想著忍耐，眼淚就越是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轉呢？為什麼……我會這麼沒用呢……

　　好想聽到姐姐的聲音……那令人安心的聲音……

　　『喂、應該是你要道歉吧？』那英氣十足的少女聲線，替她出了聲。

　　她才知曉──原來除了家人以外、還會有願意站在她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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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我會一直待在老師身邊的。」朝倉葵溫暖的手心包覆了她那雙白皙無血色的手。

　　「嗯……我知道……」──是啊……小葵一直都要比同齡的孩子早熟，但她越是表現得善解人意，我就更是不安……。

　　在別人家小孩耍著孩子氣、不遺餘力地給家人「添麻煩」的年紀，妳卻不哭也不鬧──反而是不爭氣的我總去依賴妳的那份溫柔，也會貪戀著妳的陪伴。

　　但小葵……妳的眼裡不該只有我！請不要為了我而活著、為了我而選擇！但這些心裡話……我還是沒用勇氣將它說出口……朝倉雪吹雖面帶笑容，但她內心的顏色卻瞞不過朝倉葵的眼睛。

　　（老師怎麼不開心……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見朝倉葵抿起了唇，眉間不安地蹙起的模樣，冬月楠雖不明緣由，還是插進了話題，解除了朝倉葵內心莫名的尷尬：「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來陪您聊天。」

　　「非常歡迎！能多跟我聊聊在學校發生的事就更好了！小葵都不怎麼說起……」

　　「又沒什麼有趣的事……」朝倉葵小聲嘟囔的時候，定時器也剛好響起提醒的嗶嗶聲──看來今天的晚餐已經好了。

　　將馬鈴薯燉肉平分裝進瓷碗裡呈上了桌──朝倉雪吹跟冬月楠滿心期待，朝倉葵則沒想動碗筷的心思。忐忑地看著另外兩人一口接一口地將食物送入口中、嚥下才出聲問道：「請問……還合口味嗎？」

　　朝倉雪吹笑得開懷，點頭道：「小葵做的當然好吃！這馬鈴薯很入味！」

　　「那冬月呢？」對上朝倉葵的視線──她不自然的嘴角看來很是緊張，冬月楠便壞心眼地故作遲疑後才評價：「嗯……很好吃，如果能每天都吃到就好了。」

　　朝倉葵鬆了口氣：「太好了……」

　　（原來他這麼喜歡馬鈴薯燉肉嗎？媽媽小時候也常常做給我吃…… ）

　　說起來，冬月他的親生媽媽又會是怎樣的人呢？

　　有為他留下值得懷念的事物嗎？

　　在這些問題之前……他會想起她嗎？

✿

　　完食之後，外頭已降下夜幕，朝倉葵將冬月楠送到了門口。

　　冬月楠踢開腳柱、跨上車，冷不防地說了句：「妳和雪吹小姐看起來感情真好。」他的語氣平穩卻非冰冷，而是帶了點欣慰之情。

　　朝倉葵莞爾一笑：「羨慕嗎？」

　　「怎麼會呢。」冬月楠輕笑帶過。但在朝倉葵看來他應是想藉此逃避話題，不過……算了、她的目的或許已經達成了。

　　「祝妳考試順利、再見。」

　　「星期一見。」朝倉葵揮了揮手。

　　月朗星稀的夜空、和被點醒的盞盞街燈，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也融入了其中……。

✿

　　三月〇日，天氣晴。

　　第一次寫日記，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不過此時的心情，我想好好記下來。

　　今天終於迎來的凜道高等學校入學考試，希望能考上……不對、一定能考上的！

　　假日都戰戰兢兢地和試題（以及老師的加油打氣）度過，考試前一天（也就是昨天）還有冬月楠的補習。

　　不知為何、他也跟著寫起了試題？搞得像他也是考生似的，雖然奇怪（不過他本來就是個怪人），或許這是他給我加油打氣的方式？

　　老實說……有人陪著一起努力的感覺真好。

　　這次就是最後的補習了，怎麼說呢……回家時……一想到畢業之後就不會再見到他了，我居然有些不捨得跟他說再見了。

　　或許說到分離、人的心裡就會慣性地感傷吧？

　　我對他的感情並非討厭、也並非喜歡，說不清、卻不曖昧，我不知道該如何為它命名……是不是長大了就會知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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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未來的自己：希望上高中之後能變得開朗一些、勇敢一些、還有……交到新朋友！F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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