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境神洲 - 異境神洲第一百六十四章

蒼嵐熟練地披上長袍，在鏡前看了幾眼，確定幾乎認不出鏡中人的樣貌，才推開自己的房門。

走廊上零零散散地站了幾個人，他們和蒼嵐統一裝束，用袍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只能看出彼此之間的身高差異。在他打開房門的瞬間，所有人整齊劃一地轉頭看他，然後不約而同快步走到他面前。

「報數。」雖然四周沒有其他人，蒼嵐還是慎重地壓低了聲音：「一。」

「二。」千夢的聲音。

「三。」紅蓮站在和他有些距離的角落。

「四。」朔說起話來比其他人稍大，顯得突兀無比，嚇得眾人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說話者隔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沒控制好說話的音量，反射性地捂住了嘴巴。

不過蒼嵐沒有閒功夫數落自己的部下，他左顧右盼，發現人數確實不對勁：「青羅雉呢？」

面對他的疑問，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

經過前一晚的討論，要和第六中隊接觸的人員共有六個，除了在場的蒼嵐、千夢、紅蓮和朔以外，還有青羅雉和歸靖。歸靖已經先去找十轍做最後的行前討論與準備，而青羅雉卻是到了集合時間仍不見人影，令蒼嵐感到隱隱頭疼。

一瞬間，蒼嵐心中浮起了乾脆不帶上青羅雉的念頭，不過他暗暗將己方的計畫復習過一次以後，只能無奈地嘆口氣：「你們在這裡等歸靖，我去找青羅雉。」

要是少了青羅雉，整個計畫可能會多出不少麻煩。他緩步踱向青羅雉的房間，認真考慮著要是沒找到青羅雉，就要去把晃挖出來遞補。

幸好事情不像他想像的那麼麻煩，才轉過一個彎，蒼嵐就看見了自己的目標。雷山狂王青羅雉站在走廊窗邊，他已經用長袍罩住了自己的身子，不過還沒戴起兜帽，淡綠的頭髮在無風的走廊裡雜亂一如往常。

彷彿全然沒有注意到靠近的蒼嵐，青羅雉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神色異常嚴肅。

「你在做什麼？已經到集合時間了。」

青羅雉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將目光轉回黑夜裡，沒有說話。

蒼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若是平常的青羅雉，就算沒有辯解，也應該會扯開嗓子急著說話才對，現在他表現出這種模樣，反而弄得蒼嵐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說到底，平時的青羅雉也就不可能在這種關鍵時刻遲到了。蒼嵐沒辦法，只能在他身邊並肩而立，跟著他的視線，把注意力也投進河龍城裡。

窗外就是河龍城的市井區，在夜裡一點異狀都沒有，點點燈火通明，既如星空又似流螢，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像是僵持著內戰。

「蒼嵐，這裡看起來比雷山城還和平。」

蒼嵐不太理解身邊人這句話的意思，回話前斟酌了一會兒：「嗯。幸好第六中隊跟河龍城政府都不想開戰，否則已經是一片廢墟了吧。」

「而我們的計畫裡包含了戰鬥。」青羅雉的聲音收束，細如蚊鳴：「我們會在這裡打起來。」

他的下巴輕輕一點，蒼嵐知道他指的就是兩人眼前的這片安寧夜景。

蒼嵐從來沒有見過青羅雉說出這樣的話，這讓他的思緒稍稍斷了線，思考良久才擠出一句偽裝成玩笑話的無可奈何：「你什麼時候這麼仁慈了？七年前火燒妖都的時候，雷山狂王先生可是最支持的。」

「我們都在雷山城裡吃過虧，我討厭妖族人。」青羅雉的聲音裡，隱隱透出一些迷惘：「但是這裡是河龍城。住在這裡的是人族人。」

蒼嵐的心冷不防地一沉。

在雷山七王離開雷山之後，青羅雉可說是所有人當中最高調的。他佔據了妖帝國境內的山頭，時常和妖帝國發生衝突，被稱為「七王最惡」。

這樣的他卻在這時讓心中的柔軟之處露了餡。

「第六中隊和河龍城雖然不合，但他們維持了平衡，沒有讓這裡變成戰場。」遲鈍的青羅雉沒有理解蒼嵐的沉默，他的手攥緊長袍布料，彷彿試圖抓住躁動的不安：「我們會打破這個平衡。」

俯視著河龍城的夜景，蒼嵐徹底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怕？」

「我怕。」青羅雉的話語第一次和他給人的印象相悖：「蒼嵐，我怕我們會打破河龍城的和平，我怕我們會把這裡……也變成火海。」

青羅雉在想什麼？蒼嵐了解，但不全然了解。

訓練時貪心好勝、戰鬥時果斷暴力、就連平時和其他人的互動也強勢而蠻橫，青羅雉這個人帶給蒼嵐的印象，一直都是一個粗神經的戰鬥狂，而且其他人對他的想法大概也大同小異。

但青羅雉不曾在戰鬥或訓練中重傷自己的夥伴，不曾和其他人發生過激的爭端，不曾因魯莽行事破壞了所有人共同的計畫。不久前晃和虛王陰聯手襲擊他們的時候，青羅雉固然生氣，但也沒有衝動對晃造成實質的傷害，甚至在琉香失控的時候保護了他。

青羅雉終究不是殺戮的機器，亦不是嗜血的瘋子。

蒼嵐的精神有些恍惚，他感覺自己受到青羅雉的影響，手足無措。

但是因此停滯不前也不是辦法。

他們有和第六中隊談判、結束河龍城內戰的理由，儘管這不是最正道的方式，卻也別無他法。

「離開雷山的時候，師父特別和我說了一些話。」

餘光處的青羅雉抬起頭，看向他。

「他要我別去參加咒星大會，等到時機成熟，把經過磨練的大家集合起來推翻妖帝國。」

「現在就是那個時機。」

青羅雉不語。

「我找到了歸靖，找到了你和千夢，找到了有足夠資源和妖帝國抗衡的河龍城，以河龍城為據點，就是反抗妖帝國的準備。」蒼嵐道，迎向青羅雉的目光：「這場政變不可或缺。」

「但是就算如此……」青羅雉終於咬牙切齒起來，一直符合人設的表請浮現在他臉上，怒目圓睜：「也不能就這樣犧牲……」

「嗯，我知道。」蒼嵐回望他，打斷了他的話：「所以等等必須好好控制戰鬥的規模，不可肆意妄為、點到即止。」

青羅雉所持的論點，他舉雙手支持。他同樣不希望讓河龍城變成戰場，不希望讓這個地方變成人族人的地獄。

青羅雉似乎是沒想到蒼嵐做如此發言，半張著嘴卻遲遲沒有出聲。

「我相信千夢也不會鬧得太誇張，所以只要我們好好壓制對手，就不會波及到無辜的人。」蒼嵐輕輕一笑：「而且你也看見復了，應該明白政變的重要性吧？雖然這種做法有點微妙，但讓復離開城主的位置，解除這裡的內戰狀態，也算是幫河龍城的居民解決了一個問題。」

「從各種角度來看，這都是必要之惡。」

青羅雉依然沒有說話，但他靜了幾秒鐘，緩緩拉起自己長袍的兜帽。蒼嵐知道同伴已經算是解開了心結，在心裡長舒了一口氣：「走吧。」

「嗯，走吧！」兜帽下的青羅雉，說起話來總算不再搖擺不定。

兩人回到集合地點的時候，歸靖已經出現了，他身邊還站著一個沒看過的人。「這是十轍的近衛，梁選先生。」看見兩人靠近，歸靖朝他們試探性地點了點頭：「兩位，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那麼就麻煩你了。」歸靖的長袍蓋住了他一如往常的笑。

以梁選為首，眾人在走廊上快速移動起來。蒼嵐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市井區夜景，隨後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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