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要成爲夥伴了,要不要互相瞭解下?’
梅徳諾一出城門就打開了話題:‘我看妳身手那麽好,家裏是劍士世家嗎?還是妳從小便開始學習?’
瑪嘉烈騎著馬走在前面,她的視綫也只放在前方:‘從小就學。’
‘隨著老師學的嗎?’
瑪嘉烈沒有回答,梅德諾感到一絲尷尬,看瑪嘉烈那樣子,明明就長得不錯,卻偏偏擺著石雕般的冷淡表情,搞得只有他一個人自娛自樂似的。梅德諾搔了搔頭髮,靈光一閃,該不會是因爲瑪嘉烈對他還有警惕,所以才這樣?這樣的話,他應該先説自己的事,以表誠意。
他清一清嗓子,說:‘我來自南方,家裏做生意的,算是不愁生活,然後我想到處游歷,總比留在無聊的家族裏當隻井底之蛙好。’他説完,偷偷觀察瑪嘉烈的表情,竟然看到她在點頭,‘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他説話。
這可把梅德諾樂壞了,他知道自己的方向對了:‘現在游歷的日子可好玩了,總比留在那邊和教會打交道好。。。’
‘噓。’
這是瑪嘉烈第一次開口回答梅德諾的話,梅德諾驚喜之餘,又擔心自己説錯了話。梅德諾沉默了一會兒,正想道歉,瑪嘉烈以普通的聲綫説:‘這麽大聲,就算我們出了城走到了城郊,遠方的人聽見了告訴教會的人就麻煩了。’
幸好瑪嘉烈不是要責備他。
她説得有道理,要是有人聽見後通知教會那些小氣鬼便麻煩了。梅德諾知道有人反感教會,但更多人擁護教會,支持他們以‘正神’爲名的一切行爲,一旦被人當作是邪教徒,恐怕不一會兒就會有教會的士兵來找他吧。
梅德諾想起往事,不禁抖了抖,小聲道歉:‘我會注意的。’頓了頓,‘那瑪嘉烈小姐爲甚麽要去東面呢?那邊的海岸有甚麽特別的嗎?’
瑪嘉烈搖頭,簡單地回答:‘我有我自己的目的地。’
雖然瑪嘉烈沒有明言,但梅德諾認爲這是一個友誼上的進步。
‘我去那兒,是爲了一個重要的人。’
的確是個大進步。
二人騎著馬,説完這個,梅德諾又問瑪嘉烈接下來的打算,説了一會兒,這裏距離下一座城還有一段距離,只好去路上的農家借宿一晚。他們找到的人家只有一對老夫婦,人家把客廳收拾收拾給他們兩個睡,由於都旅行了一段時間了,他們都不嫌棄,把馬栓在外面,簡單地梳洗後便睡了。
瑪嘉烈很意外,在決定誰誰沙發時,梅德諾主動把沙發讓出,自己去睡地板,看起來和他的出身不一樣,他還真的挺習慣這種四海爲家的生活。
壁爐燒著,驅除秋天的涼爽,外面夜風吹過,風聲颯颯,瑪嘉烈抱著自己的劍正要入睡,地上的被窩裏鑽出一個棕色的腦袋,在火光中直盯著瑪嘉烈看。
‘?’
梅德諾繼續盯著瑪嘉烈,忽然說:‘妳這麽酷,以後沒有任何妳交往哦。’
瑪嘉烈愣了一下,翻身,不看那孩子氣的大少爺,那動作似是氣憤,又似是羞怯。
‘我可是有人要的。’瑪嘉烈悶悶的聲音從沙發那邊傳來。
‘那妳去東面是爲了見妳的戀人?’
片刻。
‘嗯。’
梅德諾輕笑,閉上了眼:‘真好啊。’
睡夢中,瑪嘉烈好像又聽見梅德諾重複說了幾次‘真好啊。’
這個小孩子,給了瑪嘉烈不少驚喜。
第二天,告別老夫婦,留下一點錢作爲心意,二人又踏上旅途,在秋風和黃葉護送下,他們來到另一座城。城門前排了長龍,都是等候檢查入城的人,瑪嘉烈和梅德諾也要下馬準備身份文件。很快輪到他們,瑪嘉烈讓梅德諾先通過,梅德諾牽著兩匹馬走遠一點等候瑪嘉烈,隔著一段距離看見城門的士兵看了瑪嘉烈的證件,愣住了一下,然後問:‘原來已經兩年了嗎?’瑪嘉烈緩緩點頭,他們的對話似乎勾起了往事。
等瑪嘉烈走過來,梅德諾想問兩年前發生了甚麽,又怕惹瑪嘉烈不高興,使他糾結至極。就算瑪嘉烈不説話,他也察覺到身邊的這位小姐心情不佳,正要提議去餐廳歇息放鬆,便見迎面而來一隊白色人馬,白色盔甲配白馬,兩排十八人,好不威風。
是教會士兵。
梅德諾還記得昨天自己説的話,看到教會的士兵時不由自主地有點緊張,他强迫自己往前看,避開那隊人馬路過便行。瑪嘉烈不過看了他們一眼,便沒再看了,淡定地和那些士兵擦肩而過。
等那些士兵走遠了,梅德諾鬆了口氣,往後看,他們應該是巡邏士兵,他們把馬停在城門旁邊,並且查看城門士兵的工作,其中兩個士兵看見旁邊有一個女子路過,上前和她説話,看那女子爲難的表情,他們竟是在調戲婦女。
看到這一幕的梅德諾連忙小聲叫瑪嘉烈,她回頭看,皺了皺眉,思考片刻說:‘我們走吧。’
梅德諾沒想到瑪嘉烈會袖手旁觀,説話時不經意間提高了聲綫:‘那怎可以,你會幫我,爲甚麽不幫她?’
‘那是因爲欺負你的是一般流氓,那是教會士兵,你我怎惹得起?’瑪嘉烈壓低聲綫說,其拒絕之意十分明顯,梅德諾看那邊的士兵,又看看瑪嘉烈,咬咬牙,下定了決心抓起繮繩要去解救那女子,誰料被一棍子攔在身前,低頭一看,正是瑪嘉烈的劍。
梅德諾怒視瑪嘉烈,見瑪嘉烈決絕的眼神,是絕對不讓他去,瑪嘉烈開口:‘你既然知道教會裏的都是些甚麽貨色,你還想去招惹他們?不怕被當做邪教徒嗎?’語氣和平日冷靜的語調不一樣,難得多了一絲怒意。
梅德諾語塞,瑪嘉烈追問:‘我救你是因爲我有把握打跑那幫流氓,你有把握趕走那些士兵,又能全身而退嗎?’梅德諾無話好説,稍微冷靜下來想想,他怎能做到?但他實在無法容忍這般事情發生,再往那邊看時,那些士兵已經走了,留下那女子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現在過去也無用了。
梅德諾低下頭,長嘆一口氣,一方面爲自己的無能而感到無力,另一方面為教會的扭曲感到泄氣。
在世界之初,有兩位神明,至於爲甚麽世人會將他們分爲正神和邪神,梅德諾不知道,反正人是這樣毫無根據地將這個分別流傳了下來。在很久以前,兩位神明之間開戰,自然是正神獲勝,原本應該消失的邪神將自己的血分成一百分散落到人間,只要集齊一百個承繼了神血的‘神子’,並以他們的活血進行儀式便可以復活邪神。
代表正神的教會一邊和邪教徒對抗,一邊收留‘神子’,以免他們落入邪教徒手中。這個本應爲人們的幸福而奮鬥的教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權貴的工具,只要利用‘正神’、‘邪神’的名字,便可以輕鬆對付眼中針,就如兩年前的巴哈特領主一樣,教會的人也漸漸。。。
他們走到一間似乎不錯的酒店,梅德諾嘆了口氣,要了兩間相鄰的單人房,梅德諾在自己的房間回想剛才的事,想到瑪嘉烈的反應,越想越氣,忍不住道隔壁瑪嘉烈的房間敲門。
‘是誰?’
‘是我,梅德諾。’
‘進來吧。’
瑪嘉烈剛放好行李,看見梅德諾進來,她對鏡放下髮髻,梳理頭髮問:‘你想説剛才的事?’
‘我的態度妳應該很清楚,那妳呢?妳是站在教會那邊的嗎?’
‘怎麽可能。’瑪嘉烈簡單而小聲地回答梅德諾的疑問,‘要是以距離來表達的話,我願意站在世界上距離教會那些人最遠的地方。’
儘管瑪嘉烈是這樣說,但梅德諾只能在她臉上發現少許和憎恨相近的感情。
她真的是一個不會好好表達自己感情的人啊,梅德諾想。
‘我看你可能是見過教會欺壓別人才對教會反感。。。’瑪嘉烈梳完頭髮,一頭微捲長髮搭在背後,轉過身來看倚在門框的梅德諾說,‘而我,是受過那些人,不只是邪教徒,還有教會的傷害。’
她站起身,走到梅德諾面前,解開他盤起來的手,握在手中。
梅德諾吞了吞口水,縮起肩膀看著面前的女性,她黑髮如瀑,眼如澄空,膚色不算很白,但至少比他這個男人白,其實怎麽看也是個美人,可惜是個冰美人。
‘你有想去幫人的心是一件好事,全世界的人都應該有這種心,但行動時,還是要有自知之明。’
她輕輕說完這句話,輕拍梅德諾的手,到了這個時候,瑪嘉烈依然沒有甚麽表情,梅德諾的全副心思都在這個女人的臉上,還是沒能發現她任何表情或者情緒。她仿佛已經見識過大風大浪,使她再無明顯的悲喜。
梅德諾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問:
‘瑪嘉烈小姐,妳來自哪裏?’
瑪嘉烈似乎料到他會這樣問,她咬了咬唇,回答:‘西南方的巴哈特領土。’
正是兩年前,被教會一夜之間燒成廢墟的領土。其領主一家由於私藏邪教徒、崇拜邪神等罪名而被施以酷刑處死,雖然一般平民沒有因此而受刑,但他們的家也因此而被燒毀了。
她説出這個名字時,梅德諾終於看到悲傷出現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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