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 提防小人，藏去鋒芒

距離那年元宵夜一年了。

案上放滿了胭脂水粉和淡黃的信紙，銅黃色的鏡子上正是自己的容貌。

信紙上的字，好像填滿了她空虛的一生。

疏影發覺自己變了，容貌、內心也變了。深知這段關係利害的她，明明知道前方是萬劫不復的陷阱，卻還一步步地踏了下去。

身為一個青樓花魁竟搭上了朝廷命官，還要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

以前她每日看書彈琴，就像個沒完沒了的漩渦，把她困在裡頭。那時候雲朵是灰色的，永無霞彩，琴音也是枯燥乏味的，韻律是有了，但缺了些神韻，缺了些故事。

當上花魁之後，更是每天日復日地把那個活潑的自己鎖在內心深處，深得連她自己也沒有再見過那個自己。

「把笑容收起，笑容是給貴客看的。」疏影記得以前的前輩是這樣教她的。但她在李詡面前沒有收斂過自己的笑容，就好像她小時候一樣，無憂地笑著，彷彿就算天掉了下來，也不再可怕了⋯⋯

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那男子每一個微笑，像是冬日的陽光；每一個回眸，像是上天對她這個落魄之人的眷顧。

那個男子像是讀懂她一切，包括她的過去，知道她缺乏地正是可以傾訴心事的對象，之前的她心中回憶、苦悶無處可逃。

她的確是變了，好像是變得更美了，以前陰沈之氣一掃而空，眼底下的憂愁也不見了。

但是，這種美，是糖衣毒藥。

她又怎會沒有幻想過他們倆能舉案齊眉，走到白頭呢？但身分不符，這終究是門不當戶不對，只會成為他一輩子的污點。

雲疏影知道，再這樣下去，絕對是沒有好下場。

「疏影，我要成親了。是皇上的旨意。」

晴天霹靂。

這是李詡最後一次見雲疏影的機會了，他冒著極大的風險，再次易了容，走進那風華絕代的醉仙樓。

他看著那閣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心中滿是愧疚之情。他以前終究是給這個女子幻想太多了，她這樣的身分根本無法登堂入室，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但明知如此，他們還是在一起了，一起看過京城日出日落。

「公子是來看疏影姑娘？疏影姑娘今天不適，不見客。」門口的小廝攔下了李詡，看了是雲疏影早有準備。

「疏影姑娘只留下了一封信，讓公子回去好好參詳。」

說罷，小廝從衣袖中拿出一封無名信，信上沒有收信人，也沒有寫信人。

「當真不見？」李詡再試探看看。

「不見就是不見，疏影姑娘今天的語氣是很肯定的。」

只見醉仙樓裡的五光十色在一瞬間裡化為泡影，從前的回憶一湧而上，像是填滿了那孤月的影子，又溢滿了酒杯。

疏影不是尋常女子，她從未向他索取過什麼，就連一個院子，一家當舖都沒有。李詡希望起碼能有些東西能填補他們之間的遺憾，但疏影顯然不需要。

往事如一縷輕煙，在匆匆的歲月裡，早就被那殘酷無情的現實蒸融了。過去理應就留在過去，誰也不可能回到從前時候，包括現在的他也不可能回到那個還沒成為高官的他。

「幫我跟疏影說，我......明白了。」他托小廝把一封信交給疏影，看著那身影轉進疏影房間，接著轉身就離開了，這次，他頭也不回了。

他以為，這個女子比他更薄情，但不是......她只是再次把那個自己藏起來而已。

他無神地看著那黯淡無光的夜色，只是為了在黑暗中尋覓一個女子的殘影，哪怕只是一塊碎片也好。

我不能許你春風雨露，但也想盡我全力，填補你兒時、過去的所有傷口。

他百感交集地打開那信封，只見一張滿是淚痕的紙上寫著八字。

「提防小人，藏去鋒芒。」

那段感情被畫上了休止符，只為情留的煙雨也沒有再下了。

月光依舊明麗，窗邊仍是萬古不變的帝都風景，只是某人的溫柔被輕輕地埋葬了，沈睡在心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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