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阿晴以前一齊喺Mask Lab打工,末世情侶。我成日想像有一日我同阿晴會一齊中肺炎,然後拖住手殉情。
想當年Mask Lab疫情期間仲開到成行成市,解除口罩令之後短短幾個月就逐間收皮,得返間網店。中學畢業嘅我無乜技能,死剩把口,而阿晴係人哋口中嘅防疫撚。我中意阿晴,所以佢去到邊,我就跟去邊。Mask Lab一間一間咁收,我哋就一間一間咁轉。
銅鑼灣、中環、亞皆老街、西洋菜街、荃灣、葵芳——葵芳係最後一間,我哋收到通知聽日唔洗返工,嘆咗口氣,互對望一眼。我哋又失業啦,已經無啶去。
臨走前,佬細俾咗六箱RAZE俾我同阿晴:「口罩已經唔值錢,呢啲倉底貨,你哋分咗佢。」想當年香港人一罩難求、老人家蒸口罩重用,依家?派俾人都唔要。阿晴call咗㗎GoGoVan,接收埋我唔要嘅嗰三箱。
「你攞嚟做咩?」
「就算一張廁紙、一條底褲,都有佢本身嘅用處。」仲戴住口罩嘅阿晴瞇眼對我笑,佢對丹鳳眼係好靚。我從來無見過阿晴全相,只係見過佢對丹鳳眼。望全佢笑,我呢啲毒撚即刻投降,默默搬晒啲口罩上車。
司機問送去邊時,阿晴呆咗呆,問我屋企地址,我講完一次,阿晴又叫我重複一次,司機㩒着個GPS,慢慢揸咗去我屋企。
「我無交租成個月,你唔介意我哋一齊夾租哬?」
「唔介意⋯⋯你俾水電媒囉?」佢擺出OK手勢,入屋霸咗我間舊房(前幾年父母車禍過身,我搬入主人房)。
阿晴嘅生活習慣同平常女仔無分別,談吐嬌嬌嗲嗲,失業嘅閒日唔係喺度煲韓劇,就係碌IG睇衫睇鞋。我話:「你都無錢買野,睇嚟做咩唧?」
喺屋企都戴口罩嘅佢睥一睥我,不屑咁講:「你識條鐵咩!我仲有六箱口罩呀 !嗱,我諗過㗎啦,我聽日開始就係靠呢六箱口罩加上我呢個天生麗質嘅容顏滾翻啲錢返嚟!」佢企起身,「沖涼呀!」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G5HN6MXMl
我嗰晚之後無再問佢諗住點,但係第二日翻完份兼職,屋企突然間多咗一大堆收音錄影器材,接駁好我部華碩電腦。
佢戴住灰色瘦臉口罩,一套低胸性感黑蕾絲蘿莉裙,笑口細細咁對住個電腦自言自語。直播室只有佢自己,百無聊賴,佢開咗個杯麵,喺直播室打咗句:唔知大家想唔想睇我除罩食麵呢?
我笑一笑:「鬼有人對你個樣有興趣咩?」
「關你咩事啫?」佢擰一擰轉頭,怒睥我一眼。
呢個時候有人入嚟,捐咗十蚊話:口罩定胸圍先?
十蚊,呢啲精蟲上腦嘅臭男人嘅錢真係易賺。我笑一笑:「十蚊就想睇波?」
阿晴對住鏡頭微笑,嬌嗲咁修改我句説話:「如果我除胸圍,唔知值幾多錢呢?」
直播室突然湧入十幾人,對話框不停彈出一大堆數字,幾秒之間,阿晴已經袋入千幾蚊,直播室人數達至六十人。
「喂呀,你哋究竟想我除咩啫,你哋快啲大聲啲同我講啦!」
大聲,即係要大舊錢擲入直阿晴帳戶。直播室本來一面倒叫阿晴除胸圍,啲錢繼續滾,後來有人留言:「我想睇你除口罩喎。」直播室一下子倒戈,打賞double up。錢額已逼近一萬銀。
一萬銀睇樣,荒謬程度同十蚊睇波無分別。
我望一望阿晴。我識咗佢咁耐,同居咁耐,我都未見過佢個樣。佢個樣對我嚟講,其實同佢波一樣神秘。呢刻,阿晴隻眼,有啲陌生。
笑到見眉唔見眼嘅阿晴望向我:「啊,咁究竟我應該除口罩定胸圍呢?」
一萬蚊睇樣,幾時開始連睇樣都咁困難?我以為睇胸、睇貓先要俾錢啫。口罩令都解除一個月,阿晴仲緊戴口罩,而人仲係對遮臉有痴迷嘅心態,而非奇怪。睇嚟,有啲人係唔會醒。
「咁多人叫除口罩,你快啲除口罩。」我開始嫌惡阿晴嘅遊戲。
阿晴錯愕咁望住我:「口罩?但係我除胸圍好似舒服啲喎?」佢尾音拉高,話框再次炸裂,一面倒答「口罩」。阿晴皺皺眉,隻手慢慢伸上耳仔,鬆開一邊耳繩,口罩仍然貼服喺臉上。我期待佢露全相,但其實——搞咁耐佢都未除口罩,或者佢應該除胸圍。
「唔好啦,你除胸圍啦。胸圍無討論價值。」我話。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6YGWsWc5Q
個咪應該收唔到我把聲,觀眾依舊熱烈地彈琴熱烈地唱。
阿晴疑惑嘅眼神望住螢幕,左手輕輕移去另一邊嘅耳繩,彈指之間就原形畢露;右手慢慢移入枱底——啪,電腦黑屏,吵鬧回歸平靜。
「你搞咩啊!」我望住黑幕,好似細個被阿媽斷網,前功盡棄。我就差一步就可以揭穿呢個妖女。
阿晴喺底擺出一條藍色lan線,冷笑:「我搞咩?你做咩叫我除胸圍啊?你對我個樣無興趣咩?」
心機婊!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bBmEmJ5u0
我怒火沖心,避開阿晴對眼,直視杯麵講:「你講笑咩,我識咗你咁耐,你都推我食飯。」我指住電腦枱完好無缺嘅杯麵:「出街戴口罩,好,你話防疫,喺屋企都戴口罩,你都話防疫,依家一時之間有人俾一萬蚊你,你就除口罩?除嘅話,你講咩防疫啫?不過睇你都唔會除㗎啦。」我企起身,成世毒撚都未試過咁大膽。
「你你發咩神經啫?你又知我唔會除口罩?」
「咁你除啊?」「點解我要除啊?」
「你話你會除,咁你依家除俾我睇先。」
阿晴個口罩半掛喺塊面,半開半掩,只要我輕輕一扯就真相大白。
「你越叫我除,我⋯⋯我⋯⋯我依家唔想除啦!」佢即刻戴返好口罩。
「講咗啦,你一路都唔想除,講咩防疫啊,你咪又係想用口罩遮醜!」
「你夠啦喎,我係防疫,唔係遮醜。」「你唔醜,會戴口罩?」
「防疫啊!知唔知咩叫防疫呀!」
「專家話疫情已經告一段落,你防疫定防人眼光啊?」
「係呀,我醜呀,咁點呀?口罩係我層皮,係咪要靚都俾你judge呀?」
「我係judge你偽善!你戴口罩係為咗自己靚就唔好話防疫,就係咁簡單!」
阿晴洩咗道氣,眼妝被眼淚洗走一半,水汪汪嘅眼變成一條南海海岸線:「我——我唔想再同你拗,我聽日就搬走。」阿晴企起身,靜靜地入咗房。第二朝起身,發現枱頭擺低三千蚊,收音錄影器材同六箱口罩唔見咗,阿晴亦都離開咗。
我無見過阿晴個樣,亦無再見過佢。係我印象中佢無口無鼻,只有一對殺死人嘅眼。
某日,討論區話OF一個直播會每日帶啲口罩小姐表演除口罩,主播就一直蒙面。我無付費。至於嗰個係咪阿晴,已經唔重要了。
防疫,由上到下,由頭到尾,由管治立法到賺錢射波,都不過係一個藉口,一個手段,何必裝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