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隻雞成為最終BOSS需要的五堂課程 - 第三十七課因為我想

每天都能在電視新聞上看見有人死去。

車禍死，墜樓死，刺殺死。死亡就像是一種遠在天邊卻實則近在眼前的模糊影子，但好玩的是，沒人認為死亡會發生在自己周圍，或自己身上。

但死亡存在，近在身邊，即在眼前。

萬物都會死，那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實。

就連在我眼前這個身懷魔族之力的遠香也是如此。

「……是錯覺吧？」

踏入翡翠宮的瞬間，我感受到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像是壞掉傀儡那樣爬起來的遠香，她的雙眼如玻璃珠一樣毫無生氣。

那副身體已經殘破不堪了。

被不屬於自己的力量任意支配，珍惜的軀體變得破破爛爛，大腦被不認識的、遠方的某人當成玩具隨意操控。對於我而言，我想那就像是直接在大腦內側吐口水一樣褻瀆。

此時的遠香身體到處都出現碎裂，雪白的肌膚下出現綠色的冰晶。

那不是遠香。

那怎麼能代表遠香小姐？

我腦中浮現曾經看過的遠香回憶，感覺怒火與悲傷在胸口混在一起。

『那不是人的身體，只是死物，就和腳上穿的鞋子或路邊的石頭一樣』

『遠香遲早有一天會死，我只是加快了這個進程』

這樣的想法在我腦中不斷盤旋，為了讓我脆弱的心哪怕好過那麼一點。

『我是為了拯救別人才要殺了遠香的』

『況且，那根本不能算是遠香』

雖然我不斷用這樣的藉口麻痺自己。

『所以，我沒有錯』

但是。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就像是壞掉的引擎那樣，遠香發出可怕的巨響從地上爬了起來。

「那一定是錯覺，對吧？」

我的話語甫落，我和遠香同時動了。

最後的戰鬥，就此拉開序幕。

還沒能踏出兩步，我就被逼迫趴到地上。綠色的翡翠在我上方炸開，完美的綠色正立方體固定在空中。

只要碰到一根手指就會完蛋，時間停止的絕對領域。

然而，在差點被初見殺的瞬間，我安心下來了。

是正立方體，而不是整片像是刺蝟那樣炸開，我心想著。後者是上一次名叫阿龍的人面梟攻略時翡翠之眼的迎敵模式，那種明顯範圍更廣、更具威脅性。對於只要碰到一根手指就能停止對方時間的能力而言，不使用後者的模式才明顯奇怪。

還有，我居然能對翡翠之眼的視線產生反應並迴避。

這兩件事情同時指向一個結論。

翡翠之眼變弱了，而且變弱非常多。

「喔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一邊大吼一邊竄逃到其他翡翠柱子後方。翡翠宮裡頭還有許多封印著魔族臟器的翡翠柱子，加上我送進去的人也都成了綠色冰棒，遮蔽視線的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當然，遠香的頭部立刻以要扭斷自己脖子的動作轉過來，我所在的柱子後方立刻受到襲擊。但是卻沒命中，我早就沿著柱子爬到翡翠宮的天花板。明明中途發出巨大的聲響，翡翠之眼卻沒有注意到，仍然朝著最初躲進柱子的高度發起攻擊。

翡翠之眼就像是超高性能的自動學習電腦那樣。遭遇過一次的「模式」會立刻被它學習，並且破解。第二次使出的時候會在剎那間被破解。

然而缺點卻很明顯，它只能透過視覺觀測外界。

不管再怎樣厲害的學習與演算能力，只要不被觀測到就不會有危險。

只要持續在掩體後方高速移動，在露頭之前就不會被解析出破口！

前提是……

「喀磯！」

「果然沒有那麼好過嗎！」

我咬牙吼道。

阿龍並沒有使用過我這戰術。雖然有利用掩體，卻沒有長時間躲在掩體後方移動。所以那時，遠香持續停在半空一處動也不動。大概是因為那是翡翠之眼認定最能發揮能力的位置吧？

要破解我這招很簡單。

只見遠香高速朝著外圍衝出去。

翡翠之眼的速度太快，遠香的頭幾乎要從身體被扯開。我深呼吸一口氣後，將某種物體放入口中，進一步提升自己的速度。

解蟲藥。

能夠故意誘發失控狀態，使服用者暫時突破能力上限的禁藥。我上次不過吃了兩顆就失去了一整隻眼睛，之後就連皮德柔都無法修復那隻眼睛。

皮德柔推測那藥物可以將其他平行世界中「更強的可能性」暫時召喚過來。而且範圍比皮德柔的「黃金波斯貓」更為寬廣，能夠選擇的可能性更多。

代價就是，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會同時受到無法恢復的損失。所以藉由替換平行世界完好的部位來進行治癒的皮德柔才會無法修復那隻眼睛，因為所有平行世界的我都已經失去了那隻右眼。

吃下這顆解蟲藥，我很有可能會失去更多。

……那又怎樣？

速度提升不只數倍的我立刻甩開了遠香的視線，在掩體之間高速移動。

遠香的頸椎明顯已經碎裂了，軟趴趴的脖頸像是消防水管那樣隨意讓翡翠之眼牽動。然而不論翡翠之眼怎樣控制遠香的視野，都慢了我不只一步。

「可以……」這樣的話語從我口中洩漏而出。明明不想要說的，卻還是為了安定自己的內心而說出口。

可以辦到。

剎那間，我眼前浮現了好多個景象。

被囚禁在翡翠宮受折磨的莉娜。

渾身浴血的志佳。

痛苦倒地的皮德柔。

漆黑纏身的趙士督。

崩潰瘋狂的薇爾夏。

憑什麼這些痛苦的命運要由這些本應該在學校悠閒度日、和朋友瞎聊閒逛的傢伙們承擔？

……這個世界才不需要魔法這種無聊的力量。

超凡使人瘋狂。

非凡令人沉溺。

正因為有了過人的力量，才不得不去思考什麼世界什麼拯救這種無聊的事情。會幫助別人的人，就算沒有強大的爪與牙，仍會揮舞著弱小的力量戰鬥。

所以。

「給我消失吧你這垃圾眼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從死角揮舞著拳頭逼近遠香。

僅餘數厘米……

強大的衝擊波一口氣將我擊退了。

未能預測的事態讓我陷入混亂。

為什麼？至今為止翡翠之眼從來沒有過這種攻擊模式！而當我仔細看向遠香時，才理解那不是攻擊。

遠香……不，翡翠之眼正以超高速開始恢復魔力。剛剛的衝擊只不過是魔力膨脹的副作用而已。明明花上好幾天的時間與大量的人力，好不容易才削弱的魔力，此時輕鬆而快速的開始補充回復。

「努力全然白費」這幾個字浮現在我腦海中。雄偉而崇高的龐大魔力像是摩天大樓那樣聳立在我前方。連思考回復魔力的原因為何都辦不到，有好幾秒鐘的時間，我只是張著嘴望向那綠光，絕望著。

當時間開始流動的時候，我只是發出不成語言的尖叫。

是從哪裡開始出現問題的？

我手腳並用的朝向翡翠宮外逃走。這個計畫根本是狗屎，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啊！我到底是從哪裡得到自信和勇氣認為這可以成功？

沒有能力的人就算挺身而出，也改變不了世界……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白癡，給我看清楚了！」

就在我將要爬出翡翠宮的時候，嬌小的身影擋在我前方。

黑髮少女露出犬齒嚴厲的吼著。

「上一次的翡翠之眼沒有施展過這招？那不是當然的嗎？被攻破一次當然會下保險！若非如此才奇怪。」

蘇蘿雙手抱胸的俯視著爬在地上的我。

「你的計畫很有用。說真的，我沒想到你這廢物能想出這麼有效的計畫，以你這傢伙的程度而言打個一億分都不為過。如果你沒有事先削弱翡翠之眼，恐怕它就會以其他更萬全的狀態迎擊。你的計畫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

「你還要逃嗎？」

蘇蘿的質問讓我心臟猛地一揪。

「無關乎我們的性命或是拯救世界這種了不起的事情。你又要逃嗎？從事件的中心逃走，從眼前的機會逃走？」

「我……」

「或許那樣也不錯。」蘇蘿的眼神變得溫柔。「就算不贏、就算不去奮鬥，人生也能過得幸福。只選擇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不去冒險不去挑戰……那樣的安逸，誰能說那是一種錯誤呢？」

「……」

「你，想要那樣的人生嗎？」

就在我和蘇蘿對話的同時，背後的遠香仍在高速補充魔力。恐怕不出幾分鐘，就能恢復到萬全狀態吧？

但與那無關。

我感覺周圍的綠色全都變得空白，我只能看見前方蘇蘿的身影。不知何時，我的手已經把領子揉得皺了。

「我不要……」

說出口的瞬間我才發現那是我的聲音。

「說什麼贏不了也無所謂！我現在就要贏啊！」我扯著喉嚨大喊。「但是我根本不可能贏的了！那不是毅力論或是努力就能彌補的差距，小學生要在棒球上勝過職業選手這種荒唐的事情，如果沒有發生彗星撞地球之類荒唐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吧！」

我當然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贏啊……我泣不成聲的用拳頭毆打地面。

用那無力、弱小的拳頭。

「什麼嘛，你這不是很清楚嗎？」蘇蘿聽了，卻只是一臉無聊的說著。

「哈？」

「既然如此，就讓彗星撞地球吧？」蘇蘿露出大膽無畏的笑容，伸出細長的手指對著天空。「就設下陷阱吧！就卑鄙耍賴吧！就犯規亂來吧！就狡猾欺瞞吧！弱者要以下犯上，就只能耍盡花招了不是嗎？」

「……」

「『拯救被我附身的莉娜』、『回應皮德柔的戀愛』……甚至是幫助天下無敵的薇爾夏，你做過的那些事情，在我看來也都是不可能的荒唐成就。」蘇蘿一甩長髮，岔開雙腿大聲說著。「你並不弱，至今為止為了挑戰那些壓倒性的強者，被你打敗的那些人份量可沒那麼輕吧？」

感覺就像是電流竄過脊椎那樣。

至今為止的回憶片段湧入腦中。不是從別人那裡看到的恐懼追憶，而是我一直一來的人生。

就算不贏也無所謂？

就算輸也幸福的人生？

……………………開什麼玩笑。

「還有一分鐘。」

我喃喃說著，顫抖著雙腿站起身，並轉身看向恐怖的翡翠之眼。

從翡翠之眼填充魔力的速度看來，應該只要一分鐘就會完成充能。

那麼……

「退卻只會像垃圾一樣去死！」蘇蘿的聲音從背後推著我。「轉身逃跑也只會讓那個下三濫從背後把你刺爛而已。想活下去就往前，把那個自以為是的垃圾痛扁一頓之後在它身上吐口水吧！」

此時，解蟲藥的效力已過。

我的速度恢復到原本的水準，但我卻不感到害怕。

我在害怕什麼？

『大不了就死給他看嘛』我想起莉娜曾經說過的話語。

「我是、自由的。」我開始朝著前方邁步，跨出數步之後變為奔跑。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遠香如野獸般的吼叫從前方傳來。那是一種喜悅的吶喊，我感覺到翡翠之眼興奮異常。

填充魔力即將完成，但我卻忽然覺得很愉快。

……想到了有趣的玩意兒。

如果有機會活下去的話，和莉娜討論看看有沒有可能性好了……不，為什麼要等下一次？

何不現在試試看？

何不現在！

「哈！」我發出一聲大聲，愉快的跳進柱子後方。

旁邊。

恢復萬全的翡翠之眼看了過來。瞬間一大半的翡翠宮都被翡翠給淹沒了。雖然不到全凍結的程度，但繼續讓翡翠之眼肆無忌憚的攻擊，我將會失去逃跑空間。

所以，上吧！

柱子的最上方，『我』飛了出去。

翡翠之眼立刻捕捉到『我』的動向，並以過量的翡翠之海將其掩埋。但它立刻發覺不對，被捕捉的物體其體積過於嬌小。

很簡單，因為那不過是我自己切下的右臂。

趁著翡翠之眼被吸引目光的時候，我從另外一邊殺了過去。從遠香身體的正後方，我的左手朝著她的後腦勺伸去。

「噗吼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遠香發出低沉的吼叫，表達著憤怒的情感。翡翠之眼對於自己被欺騙這件事情感到憤怒無比。

一瞬間，大量的翡翠從地面竄起，保護著遠香的肉身……不，是保護著翡翠之眼，那尖刺甚至將遠香的身體貫穿得支離破碎。我被逼得不得不後退，難得搶到的距離又被拉開。

纖細的手臂與腿在空中畫出血之軌跡飛舞著。

抱歉啊，遠香。我望著四肢都被切斷、脖子幾乎要被拉斷，只剩下一顆頭牽動著軀幹的遠香身體想著。

我此時並沒有為你的際遇感到悲傷，也沒有因為你們的命運而憤怒激動。

……我只是覺得攻略翡翠宮這件事情很有趣而已。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來吧來吧！」

我正在笑。

不是因為大義也不是因為正義，我想這麼做，就只是因為我想而已！

我要贏過翡翠之眼，為了成就我自己！

為了在未來能夠和活下來的大家炫耀「我很厲害吧」。就像是個長不大的男孩那樣的、幼稚的慾望。

所以我要贏！

再次躲到柱子後方的我，操作血之魔力讓左手一口氣斷裂。我咬著斷掉的左手掌，朝著遠香的位置狠狠甩了過去。

與此同時，我沿著手臂飛去的反方向朝遠香衝去。

大家還記得嗎？

翡翠之眼就像是擁有高度學習能力的AI一樣，同樣的招式它會在一瞬間破解。這一次，它看也不看我扔上去的左邊斷肢，而是筆直的朝著我看過來。

遠香的臉被操控牽動，露出幾乎要讓臉撕裂的恐怖笑容。

……我並不是那種「即使知道辦不到也要去做的類型」。把一切答案歸咎到「只能努力」並不是一種努力，而是放棄思考。

但時我仍然衝上去了。

下一瞬間。

我的全身被翡翠所覆蓋。

時間停止了，這不是比喻。在無限停止的時間之中，我聽見遠香……聽見翡翠之眼的吼叫聲音。是在炫耀勝利嗎？翡翠之眼意外的是個單純的傢伙哪。

但是啊，翡翠之眼。

並不是你破解我的行動，你『優先凍結我』的行為不是你決定的。

而是『我讓你這麼做』的啊。

遇到同樣的招式會在一瞬間破解，反過來說。

翡翠之眼面對見過的招式，一定會去破解它。沒有除此之外的選項，它只有破解這個唯一的最優解。

拿到考卷就一定能拿到滿分，在田徑場上一定可以拿到第一。

但是啊，翡翠之眼小弟弟。

即使拿到滿分也不代表強大。你沒有思考過考題被賦予的意義，沒有想過為什麼要拿第一。

所以才會落入我的陷阱。

我的能力太過於弱小。

相較於只要看過去就能夠召喚千變萬化形狀的時間停止翡翠、而且碰到一根手指頭就能將軍的能力，必須以手碰觸對方臉部才能觸發的恐懼追憶實在是個過於弱小的能力。

怎樣都拿不到滿分的能力。

但是。

只是要贏你這一次，還是可以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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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

被翡翠之眼判定沒有威脅性的左斷掌，照著預期的軌道落到遠香的頭上。

啪的聲音傳來。

刹那間，被翡翠之眼附體的遠香露出像是疑惑的表情。

從頭上滑下來的左斷掌撫著遠香的臉頰，像是在安撫戀人那樣。

然後。

我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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