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者 - 華諾：謝票

既然當選，就可以慢慢開始建立我們的形象了。

辦公室不用大，最要緊的是實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誰坐在這辦公室裡面——誰主宰這間辦公室的命運。

是我來主宰。

第一天我們自然會去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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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這區的當選人，自然承諾要服務社區當然是頭等大事；你明白的，伊朗現在變成了民主國家，我們這些當選人理應要代表人民發聲，否則就無法對得起投我出來的選票了。

所以今天我們這一次落區，必須要讓民眾感覺到我們有為人民服務的誠意。例如今天我們的背包裡面有不同的傳單，宣傳我們的政綱；也有些小禮物派給小孩子，希望他們會喜歡吧。

雖然在三十二度的天氣下要背著一個背包跑落區確實很熱，但是這才是表達誠意的最佳辦法。不消一陣子就到達了街市——自然是我們第一個宣傳點了。

「大家好，我是華諾，本選區的議會議員當選人。」揚聲器把我的聲音放得大大的。

「是的，你好！」

「哦，原來你是議員！恭喜你！」

「華諾先生你好呀！」

「恭喜你當選！」

忽然一班市民都擁過來了，恍惚見到一個名人——而他們的眼睛都發了光一般。傳單一人拿了一張，那些人都細細地閱讀著，那些政綱我也背得出——「爭取撥款在本區興建一個新街市」、「爭取全民免費上小學」、「中產減稅」，我只能說我會盡力達成這些政綱——是對民眾的承諾。

民眾們看到這些文字，自然喜不自勝——噢！那實在太好了。第一印象比什麼都重要。「嘿，遲點可能不用再日曬雨淋地買菜了！」「學費便宜些！」「稅也能交少一點！」「原來是這樣！謝謝你！」

我一個個地感謝；對我而言，他們的鼓勵和支持就是我的動力。看著他們的笑臉，我大概也舒服了一些。

今天應該會順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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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點是：村莊的入口。

阿夫提畢竟是一個村莊dominated的地方，不去村莊宣傳一下是不實際的。入口是村民出入村落必經之路，自然我們可以靜候村民經過。

「大家好！我是本區議會新任議員華諾！請大家多多支持！」

村民聽到這個名號，也就似乎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走過來，八卦一般的眼睛看著我。助手們開始派傳單，政綱也不就是那些。

村民還是高興的——特別是他們看到「小學免費教育」的時候，幾乎都發光了。可能交少一點學費，對他們真的特別有用吧。

第一印象，確實非常有用。

「謝謝你呀！華諾先生！」

「華諾先生！祝你工作順利！」

民選的議員就有這麼的優點，起碼那些民眾能夠feel到你是與他們同在的，只要你得到他們的支持，自然從政就會順利，就不會出現以前舒爾黨那些荒謬的事情。

那些孩子聽到要上學之後，幾乎都哭了出來——「哎喔，誰要做那些爛鬼功課！」「誰要上學！我不想上學！」「華諾叔叔，為什麼小孩子就不能一直玩？」

我說：「小孩子要把握機會，要不然以後就沒有飯吃了。」

「噢，真的麼？」

「真的。」村民說。

「有什麼關係？」小孩問。

「沒有讀書，就沒有好工作，自然就沒有飯吃了。」我說。

「噢。那麼真不好。」

「哎呀，謝謝你呀，華諾先生，你真的很愛護小朋友。」村民笑著說。

「別這樣說，我只是盡責而已。」

於是村民又走開了。小孩子又問：「沒有讀書，就一定沒有好工作了嗎？」

「呀——也不一定。」我說，「可以靠其他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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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一站，是去社區大會堂。大會堂在伊朗是罕有的東西，一點不常見，也因此我自然更加能夠碰到人流，我的名聲也就火了。

「嗨，大家好！我是本區的新任議會議員，華諾。」

那些會堂的人們大概都比較高級，個個都西裝骨骨，認真如紳士。傳單他們也會拿，隨便瞥一眼而已。

當然，高級一些的人都不大貼地。

忽然一個人走過來，他拿起傳單，十秒之內他由頭到尾看完一遍那張傳單，然後對我說：「噢，你就是華諾？」

我嚇了一跳，說：「是的。」

「原來你的政綱是這樣。」

「是呀。」

「那——你打算如何實踐這些目標？」那個人問。

「唔，可能我會去說服國會的其他議員，總之我會盡我一切能力去做到我想達到的這些政綱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如何說服？」

「這個階段我們還沒有到。」

「但是，這些政綱、目標真的這麼容易達到嗎？」那人又問，「首先，政府現在沒錢，重建這個街市那麼細微的東西，政府怎麼會出錢？另外，伊朗階級觀念還是很重，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給你全民都免費教育？而且還是全民，不是『全部男人』。」

「把伊朗別想得那麼壞，我相信不是這樣的。」

「是麼？可是人們都鄙視著女性，現在伊朗社會還沒有『平權』這個概念。」

「我覺得伊朗人都會明白的。」

「你『覺得』？你又沒有做過。」

「對的，然而我對伊朗民眾保持希望。」

「是什麼讓你保持希望呢？」

「我參政，自然對民眾也抱有希望。」

「不是因為你參政，」他說，「我想知道的是：既然你是因為對伊朗民眾抱有希望才參政，那什麼推動你抱有希望呢？」

「不知道，大概可能是那種作為伊朗人的身分吧。」我說，「大家都是伊朗人的話，理應大家接受的文化、訊息和傳統也差不多，既然如此，大家的智商也不會差得很遠。」

「那麼一來，這個世界看來沒有弱智兒童了。」

「不，我想說的事情是：總體而言，在大體那個mainstream上，伊朗人都具備接受複雜訊息的能力。」

「對嗎？何謂『複雜訊息』？」

「這個也要解？」我不耐煩地道，「我指，接收需要經過繁複而且仔細的思考的訊息。」

「即係informed decisions，和complex messages是兩回事。」

「噢，那是我不好，對不起。」

「這也沒什麼，」那個人滔滔不絕地說，「回到政綱上，所以他們認為這些政綱是合理的，因此投選你出來？」

「是的。」

「那麼，我問你，重建這個街市合理嗎？」

「很合理，」我理所當然地說，「這個街市要日曬雨淋地買菜。」

「誰不是一樣？為什麼偏偏是這個？」

「唔——」

「不要緊，慢慢想。」那個人笑了，「華諾先生，感謝你的言詞，你讓我獲益良多。」還沒有等我一聲回覆，他就走了。

「他想說什麼？」助手問。

「——」我沉思了一會，馬上抬起頭來，說道：「你去，安排一下。這個人不能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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