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者 - 亞瑪：小冊子

好啦投票！投票的日子終於來到了。八點正準時開門，在外等候的並不多，可能人們都不習慣星期日的這個時候起床，因此少人也大概是正常的。

德黑蘭市中心附近的地區平時車水馬龍，星期天像是給鬼上了身，看來大家平日工作也就很累了。還是趕快回去休息一天比較適當。

祝大家過個好天！記得來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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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的人開始多了，簾布裡面經過了一個又一個人的洗禮，票箱的底部已經被選票填滿了。一個婆婆走過來，說道：「哎唷，這裡是什麼事情，這麼多人呀？買一送一呀？」

「不是呀婆婆，是投票。」

「投——票？」

「對，投票。」

「哦，有這種玩意。」婆婆笑了，「呃，那麼，請問我可以投嗎？」

「你有身分證嗎？」

「哦⋯⋯漏了在家裡面啊。」婆婆臉色忽然一沉，「是這樣，你們沒有身分證能投嗎？都在投些什麼？什麼來的？有誰？」

「慢慢來呀，婆婆。」我說，「投票沒有身分證，我們根據規則，是不可以給你投的。除非你回家拿，否則也投不了票。」

「那，有什麼候選人？」

「唔，這本小冊子有寫。」

婆婆很認真地閱讀了一篇，恍惚當它是可蘭經一般；於是她抬起頭來，對我說：「哦，原來是這些人呀。你有他們的照片嗎？」

「吶，這裡。」

婆婆又很仔細地閱讀了那張印有候選人相片的海報一次，把眼睛貼在海報上，可能她以為這張海報的人都能出來拜訪她似的。她鉅細無遺地端詳了那些人的相貌一遍，說道：「好，我想好了！投5號吧！」

「哦！」

「嗄，你知道麼？我看這個5號呀，臉上有一道白氣，未來能夠飛黃騰達，所以呀今天更加應該投他！」

「哦，原來你是在看相！」

「對！沒有什麼比看相更準了。這些最容易看的。」婆婆笑吟吟地說。

「吓？那你不用看他們的立場、政綱嗎？」

「這些沒有用啦，都說了，我看到他的額頭有一道白氣，他能幹，他會上位的，今天投了他，說不定有什麼著數！」她笑逐顏開地道。

「哦——原來如此。」

我當然不便說什麼，那就唯有讓她投五號了。但是我真的以為她有認真看那本小冊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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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聽聞全國已經有五百萬人投了票，第一次民主選舉對伊朗人來說當然是新鮮事。伊朗人不惜犧牲休息時間來排隊投票，確實是值得高興的。

我這邊的票站也算是進展理想，起碼我們接收的票數也不算少。一個接著一個地投票，恍惚所有人也投得很快；恍惚所有人也對選票上的選擇非常清楚。票箱越來越沉重，雖然辛苦了搬運的，但是一件好事。

起碼伊朗人是懂得有政治的。起碼伊朗人是明白的。

以前我們的生活都被舒爾黨操控了，他們把我們對國家政策的決定權取走了。現在我們還政於民，民眾能自由選擇自己所喜歡的候選人，能依照自己的立場實踐各種基本民權，空氣變得自由了。

在以前的時代裡面：我們害怕，我們唱一首歌也會被審查；我們恐懼，恐懼身邊的親人會隨時被政權奪走性命；我們呼吸，但呼吸也有害。

這就是一個白色恐佈時代所需的條件。

讀書要講政治正確，做生意不能和舒爾黨的主意違背；這就是舒爾黨，這就是舒爾黨對全伊朗的控制。

現在人們都自由了——他們的腦袋不會再受束綁，他們可以自由奔放地思考，他們有得選擇，他們能重新出發。

就像這個選舉一樣。

誰被選出，自然就是誰票數較多，誰就贏。

「主任！」一把聲音喚醒了我的腦袋。

「是！」

「這個，選票，我應該投誰？」

「吓？」我不解，「先生，你沒有想過自己應該投誰的嗎？」

「沒有啦，我⋯⋯不敢。會被殺的。如果我選錯的話。」

「怎麼會？沒有人會殺你的。」

「不——不，我覺得，這個3號非常好，所以我想投3號。」

「唔，你冷靜一點。喝口水。」他坐下了，語無倫次的他似乎如臨大敵。「是這樣，你投誰不會有人知道的，選票都是不記名的。反正沒有人那麼無聊跑去驗指紋，我們的候選人可不那麼卑鄙。」

「呃，希望如此。」

「所以放心吧！你想投誰，就投誰。」

「唔，真，真的嗎？我⋯⋯可以投？」

我拍了拍他肩膀說：「當然！別怕！誰都一樣在投。」

他半信半疑的，緩緩地走開了。可能他被舒爾黨打擊得太嚴重了，連投個票都害怕，其實也不就是投個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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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們投成什麼樣子了？即便巡巡。

小冊子居然無人問津，九點的時候那麼厚五點的時候也那麼厚，可能他們事前打聽充足，不必靠這本東西吧。這就可惜了，印刷廠昨天還在加班才能搞定這些沒有人拿的玩意。

資訊桌旁邊恍惚有一道牆，人們都一眼不看地走了進去。反而他們不是在這張桌子旁邊停留，而是在海報面前。

「喂，兒子，你覺得哪個女候選人比較漂亮？」

「哎，這個5號挺有型！」

「1號太老了，沒有活力。」

「2號的樣子老老實實，應該可以，選他吧！」

「5號又年輕又有型，應該挺能幹的！就他吧！」

樣子確實是選人的標準，選美界我們有環球小姐；伊朗有伊朗小姐；政界我們有最性感的國家元首。

馬克龍和杜魯多是兩屆盟主。

「嗨！各位！大家不妨看看這些候選人的政綱！」我大喊道。

「別大喊！我們在評！」一個人說。然而我把小冊子拿到他們面前，他們許許多多都是接受的。他們也就認認真真地閱讀起來。

「喂，這個1號做過鐵路，說不定以後搭鐵路會有優惠。」

「這個5號是工程人，怪不得這麼型格了！」

「哎呀，原來如此，應該是了。」

早知道就不印政綱了⋯⋯浪費金錢。

明明他們就會看的，不是嗎？他們絕對會看的，可能在釣魚沒有事情做的時候，可能在茶餘飯後，可能在昨晚電視收爐以後，他們一定有看過的。

對伊朗人保持信心，否則別幹了，我說。

對呀，保持信心，小冊子會迎來有用的一天的。相信我，相信哈德，我們會令小冊子在他們的心中佔一席位。

伊朗人只是沒有被發掘，他們終有一天會昇華而不失風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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