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ata - 第九章须后水

第九章须后水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光温柔地亲吻海洋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倘若你不肯吻我」 - 雪莱

结果李贤在说的不经常在家是真的，今天是金善旴呆在这里的第五天，他只见过李贤在一次。青木去金善旴家按照他的要求打包了一堆行李，金善旴就差没把自己家都给搬过来了，光是补充体力的营养液就让青木拿了一大箱，美其名曰调理健康。

青木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想说平时熬夜打游戏的时候也没见过他注意过健康。

这期间金善旴反复登上四代仿生人的信息海，之前火焰的意识被他收集到了五片，而神秘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有白色方块依然像他那次离开时一样绕着最小的那一块旋转，但在金善旴胆大凑近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被装上了严防死守的防火墙，金善旴无论怎么试探都没有办法进一步探查方块内部的情况。

很烦。

金善旴趴在洋房二楼的书桌前拿着一张草稿纸算逻辑——李贤在上次走之前让他们搬了一台电脑来这里，这样他就不用每天下楼跟同行在主机室相爱相杀。

不知道是被身边的人熏陶的还是怎么样，金善旴越来越喜欢在纸上写字的感觉了。他拿着一支铅笔在纸上画了无数树状图，然后又被一一划掉。

质感是挺好的，就是有点浪费。一边这样想着，金善旴把手上的纸揉成一团往垃圾桶扔过去，结果准头不足，没砸到垃圾桶，砸到刚进门的李贤在。

“这又是在闹哪一出？”李贤在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弯腰把纸团捡起来抛进垃圾桶。

金善旴盯着他捡东西时候微微用力的上臂弧线，没回答。李贤在身上穿着纯白色的Polo衫，很合身，把他身形勾勒的无比挺拔，好像是刚打完高尔夫球回来。

高尔夫是只有最顶层的人才能进行的运动。因为球场需要开阔的大片种植草坪，但是在这个时代，既没有天然土壤，也没有青葱绿地。

“在干什么？”李贤在走过来看金善旴桌上摆的乱七八糟的纸，他重心靠在桌沿上，漫不经心地拿起两张草稿翻看。那上面有金善旴画得凌乱的逻辑图。

“在理逻辑啊，”金善旴解释。

他发现李贤在心情一好起来，会主动的跟他说很多话。当然了，这是和李贤在上一次回家时候对他的态度对比得出的结论，那时候好像有仿生人直接被主人枪杀，李贤在从一回来开始就冷着脸不出声，家里的气氛冷到极点来着。

真是阴晴不定的老板。金善旴想。

李贤在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了解。他沉默了半响。

金善旴就也不说话等着他，空气里漂浮着因为午后阳光直接投射进来而格外明显的尘埃，他闻到淡淡的青草香，是大自然的味道。

金善旴忽然意识到，李贤在明明平时生活里是那么在乎细节的一个人，意外的好像是一个自然爱好者，他开辟了大片的花园，不严格按照种类种植，而是把各种花全部杂乱的种在一起，让各种名贵的品种在野生的环境里野蛮生长。

“你这里画反了。” 李贤在打断金善旴快要飞到天际的臆想，他把纸放到桌上，想找笔来做标记，却发现金善旴把桌子弄得一团乱，层层叠叠的废纸把笔不知道压到哪里去了。

余光看见李贤在微微皱起眉头，一副快要发作的表情，金善旴赶紧把废纸叠成一叠，从里面翻出一只水性笔。

接过笔，李贤在弯下身子在纸上标记着：“这里反了，系统需要先检测到出现错误，才会开始运行另一个结果。”

这动作像是他在从身后半拥着金善旴一样，但事实上他们之间正保持着完美的安全距离。

金善旴窝在椅子上听着，他一方面诧异李贤在竟然懂编程逻辑，一方面觉得李贤在离他有点太近了吧！

他甚至能看到李贤在领口沾了一根草叶。

完美主义如李贤在，知道自己领口沾着叶子一定会发疯。金善旴这样想着，手比脑子快，伸过去在李贤在的领口拍了拍，把叶子揪了下去。

结果就是李贤在垂眸看他：“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金善旴立即作答，然后问：“你怎么会编程逻辑？”

“学过一点。”李贤在直起身子，理了理金善旴刚才拍过的领子，锁骨处还残留着被指尖不小心碰到的触感。

看金善旴缩成一小团，李贤在又忍不住逗他：“怎么？知道老板和自己会一样的技能，紧张了？”

金善旴得承认他确实有点紧张，但这不是因为老板和他的技能重复了，是因为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

怎么说呢，就大概是金善旴天生有一些叛逆心理吧。李贤在原本在他心里可能只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因此他在李贤在面前只谈工作，但李贤在却又总是要踏着他心里的线轻轻地踩一下又云淡风轻的走开。

像是在他认真解码时候非得逗他玩，像是在他被攻击的时候直接天降到他家来拯救他，事后根本不关心他的身体还胁迫自己在他家工作一样。

又或是像现在，明明解出了自己苦恼了好几天的问题，却又要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玩笑。

“不用担心，”大概是看金善旴良久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帮忙解代码的行为气到了，李贤在轻轻揉了揉金善旴的头：“我不喜欢编程，不会抢你的饭碗的。”

“我没担心。”金善旴坐直了身体，“就算你喜欢，我也不会让你踩到我的头上的。”

金善旴可不能容忍自己的工作能力被质疑。

像是料到了金善旴会这么回答，李贤在笑着轻捏他的肩膀，鼓励他继续，然后离开了。

又是这样。金善旴盯着李贤在刚才握着的笔，趴到桌子上。

金善旴一直想着凑齐意识碎片的事，这几天他跟意识能够进行简单的沟通了，对方告诉他自己是仿生人，被神秘人驱逐，困到那个信息海的空间。

意识想要逃离，又怕被抓住，只能挑神秘人不注意的时候出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金善旴之前去找他很多次都没能看到，但最后一次却把他碰碎了的原因。

当追问到李柱延是谁的问题时，这个不够完整的意识告诉金善旴，他虽然记不起来李柱延是谁，但是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这个名字。

“好，”金善旴握着一张纸，上面是李贤在之前给他解开的代码，“我再去一次，这次绝对把你拼全了！”

金善旴熟络地穿梭在四代仿生人的信息海的空间里寻找着，如果要用现实里的东西比喻的话，这场景就像他飘在半空中捉萤火虫一样，意识的碎片半明半灭，时而消失，有的时候金善旴能一次收集好几片，有的时候他只能空手而归。

今天运气好像格外的好，他余光瞥见了三四片碎片在漂浮着，白色方块自己旋转，一切都运转正常。

他用了不多时就把碎片全都收在一起，下线回到李贤在的感官空间小花园。

在那里，他又试着把之前残缺的意识拼到一起。这小小的光球在空中发着比平常更强烈的光，上下摆动着，金善旴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他很紧张，不知道自己这么久的努力换来的会是什么结果。

“谢谢你。”意识已经能说完整的话了，“我都记起来了。”

金善旴本来双手紧握合在胸前，现在激动到鼓起了掌：“你是谁啊？”

意识微微灭了一下，又亮起来：“我叫金泳勋，是第四代仿生人，我的伴侣是李柱延。”

“啊？”金善旴回忆起上次在实验室遇到的那个凶巴巴的男人。

“你能帮我联系李柱延吗？求求你，告诉他小心那个身边的我！” 金泳勋的语气很急切。

“怎么回事？” 金善旴皱起眉头。

“我也不知道，我有一天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试图抹掉我的记忆，我和他抗争了好久，但还是被封锁了起来，我偷偷上传自己的意识藏在信息海里，被你发现了，还是要谢谢你。” 金泳勋语气上没什么太大的起伏，但金善旴从句子里听出来他有些懊恼。

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金善旴大大方方的跟他招了招手，“没关系，我是金善旴，一个网络骇客。”

顿了顿，金善旴继续说：“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上次把我拉出感官空间的人吧。”

金泳勋表示他也不知道，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睡。

“不管了，我先出去告诉我老板，你就在这等着我吧！李柱延那边，我试着联系他！” 既然一切谜题都解开了，金善旴要赶紧告诉李贤在，还要通知李柱延小心神秘人。

他怀疑神秘人占领了金泳勋的身体！

欢快的跑出书房，金善旴找了一圈，发现李贤在竟然在家。

李贤在看上去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被他随便捋到脑后。此刻正半倚在小花园的长椅上看书晒太阳，凑近了金善旴才发现，他在翻看一本色彩浓郁的画册，是塞尚的画。

金善旴对艺术没什么关心，他乐呵呵地坐到长椅的另一边，邀功般的笑：“李贤在，我拼好意识的碎片了！”

李贤在抬眼看他。

“结果他是李柱延的伴侣机器人！也是四代！” 金善旴把金泳勋跟他讲的全给李贤在复述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李贤在给他回应。

工作上小有成就，老板会不会给他升职加薪呢？

“做得好，”李贤在把画册倒扣到腿上，一双眼睛含笑望着金善旴，眉睫间满满全是温柔：“想要什么奖励？”

金善旴被他盯着，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心砰砰地跳。他心想，完蛋了。

李贤在问他想要什么，他原本预想了很多要求，但在此刻全都忘了。不对，确切的来说，他是记得的——

他想让李贤在一直用这个眼神望着他。

金善旴本质上是个写代码的，他的世界里没有模棱两可，也没有可能或者不可能。

只有对和错。

如果前面的条件充分到足够给予证明，那他就全盘接受。

他接受他爱上李贤在的事实。

金善旴平时小表情很多，但不知道这次突然很沉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李贤在。李贤在以为他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要求，坐起来看他：“怎么了？你先说来听听我再决定要不要答应你。”

金善旴说不出口，但他不会表达的时候倾向于实际行动。

于是他在阳光底下凑近李贤在的脸，一双眼睛里眸光流转，他在适宜的距离下停住，垂眼看了一下李贤在薄情的嘴唇。

他闻到李贤在须后水清爽的味道。

而李贤在不敢看他了。

金善旴左耳上挂着一条银链子，从耳骨一路垂到耳下，大概是上次让青木给他拿来的行李里顺便带来的。在光的折射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李贤在紧盯着这条链子，呼吸一窒。

还不如直视金善旴的眼睛，这条链子在空气里晃呀晃，晃得李贤在心脏陷落，理智断线。

然后金善旴狡黠地眯起眼睛，故意撅了点嘴巴——

“没什么，等我想起来了再跟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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