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ata - 第六章玛利亚

第六章玛利亚

「肉和血不能承受天主的国，可朽坏的也不能承受不可朽坏的。」 -圣经

安藤博士生前醉心于发明，大多数时间他都住在这个小小的起居间里。青木离开的时候把金属门重新关上了，金善旴突然感受到这里十分压抑的气氛，除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以外没有其他的装饰了，那一面双面玻璃外，是被白炽灯照的惨白的实验室，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一张小小的操作台。

仿生人曾经就是在这里诞生的吗？

安藤博士即使在生活，也要透过玻璃监视着他们的动态的吗。

摇了摇头，金善旴不想思考细节的问题，坐到实验室门前的地上，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电脑，是上世纪流行的款式。

轻拂电脑的键盘，金善旴戴上头盔开始工作。他先是连接上了实验室内的物联网，这得以让他通过电脑进入实验室电子门的代码里，他的手在键盘上飞速输入，嘴里也一直在念代码的内容，试图在其中找到规律。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要知道，这个地方是密闭的，倘若不是青木的话，他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人进来这个空间。

金善旴瞬间摘下了头盔，扭过身去想要看是谁，结果哪知道对方速度比自己更快。

这个不速之客从后方限制住金善旴的动作，用一只手捂住金善旴嘴巴，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脖子上，警告意味十足。

金善旴没法惊叫出声，他一下子绷紧了身体，手僵直的停在原地，圆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金善旴听到他说，“这里是我的实验室。”

这里是安藤博士的实验室，这样的事实吓得金善旴一瞬间该想的不该想的念头全冒了出来，被工作人员抓住也就算了，怎么连闹鬼的事情也被自己碰上啊！

安藤博士可是在这里自杀的！

金善旴最害怕鬼，此刻吓得瑟瑟发抖，他紧闭上双眼，本来正用力想转头看后方是谁的脖颈突然回正。

似乎是觉得金善旴的反应有趣，对方轻笑了一下，距离近到呼吸打到他的脖颈上。

金善旴头发都被弄乱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求求你了，我是来帮忙的，没有要搞破坏的意思，你不喜欢我现在就可以走。” 金善旴开始求饶，“别，别松手，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结果对方真的松开了桎梏住自己的手。

“金善旴，睁开眼睛。” 原来那人刚刚故意压低了嗓音，他本来的声音很清朗。

金善旴先是睁开了一只眼睛，眯缝着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危险，又睁大了双眼四处扫试了一圈。

他和自己面前蹲着的男人对视，金善旴觉得这人很熟悉，他往后坐了一点，看到对方随意地套着一个纯白的短袖，牛仔裤，金色的发丝被他随意撩到脑后，额前只随意搭着几缕头发。

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李贤在。

“你是谁？” 但金善旴没有认出来，他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

不太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啊。金善旴想。

“你不认识我？” 李贤在有点讶异。

金善旴被他这么一问，突然有点印象了，他平时对财阀界没什么关心，但李贤在又跟科技和仿生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想认不出来都难，前两天才在新闻上看到呢！

但他不想承认：“不认识。”

见金善旴摇头，李贤在有些意外：“小骇客，你连你的雇主都不认识，怎么胆子那么大敢闯进来的？”

提到一个人闯进来，金善旴可有的说了，他有点不服气，又联系到原来那个老古板爱用纸张传消息的雇主是李贤在，更不爽了：“你知不知道卡bug是一件多难受的事？你肯定不知道吧，不然怎么会这么不支持我的工作。”

“我还不支持你的工作？青木是不是对你态度不好啦？” 李贤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站起来走向沙发，语气冷淡，“我花钱雇佣你，你当然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包括进入雇主的实验室都要偷偷摸摸这种事吗？懒得跟他废话，金善旴还心系着刚才的代码：“你知道进去实验室的密码吗？”

“我知道，”李贤在坐到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着放到茶几上，“我是这里的老板，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告诉我吧，我想进去找四代仿生人的秘密。”提到任务，金善旴的眼睛又亮了。

“这么容易就告诉你？你要是带着我的机密跑路了怎么办？” 李贤在觉得金善旴有点意思。

想偷懒的愿望落空，金善旴翻了个白眼，果然靠谁不如靠自己，他低头不语又给自己套上了头盔。

他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李贤在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原本这里的环境太诡异，而且安藤博士还是在这里自杀的，金善旴其实有些胆怯，但现在有个人陪着自己，金善旴莫名有些心安。

一串串代码依然毫无规则的排列着，甚至根据时间的流动而变化着。

时间？这让金善旴想到先前要进入四代仿生人的信息海时，不断刷新的入口。

他脑袋转的飞快，手下也没停歇，一直在试验坐标点，直到咔的一声，门锁突然响动。

金善旴发出一声游戏通关般爽快的欢呼，原来这个门的密码也是流动的，不断在代码里刷新！

李贤在看着金善旴欣喜的背影，知道他已经解开了谜底。他坐姿变得更加放松，几乎快要陷进沙发里。

很奇怪，金善旴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条隐隐的线。一般会写代码的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编写习惯，而四代仿生人的信息海应该是由仿生人自己架构起来的，但这个密码门显然是安藤博士设计的。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呢？

金属大门缓缓移开，一个器械齐全的仿生人实验室进入到金善旴的视野里。他站起来，看到刚才隔着玻璃看到的操作台，旁边有复杂的机械臂，冰冷的工具挂成一排，在白炽灯下闪着阴冷的光。

李贤在跟金善旴一起进入到实验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巴抿成一条线，手指划过空荡荡的操作台。

“金善旴，你知道吗。”李贤在抬头看金善旴，后者的发丝在这样强烈的灯光下边缘透出模糊一片红光，“我觉得这里很熟悉。”

金善旴递过来探究的目光。

“但从有记忆开始，我应该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才对。” 李贤在解释道。

“那当然，你从出生就在天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么会到实验室这种地方来？” 金善旴语气带了一点讽刺，反而把李贤在给逗笑了。

李贤在跟金善旴一起拉开每一个抽屉查看里面的东西，说：“本来我是不信的，但现在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

金善旴不置可否。

成功收购了Renata了之后，李贤在早就把这里给搜了个遍，但什么都没有发现。现在金善旴又把这里几乎要翻个底朝天，李贤在也没有制止他。

他要看看这个小骇客能找出什么。

金善旴盯着最后一格空荡荡的抽屉陷入沉思，他皱着眉头，思考线索。

“不对，不在这里！” 金善旴跑出实验室，回到小小的起居室，开始翻找沙发和床铺，连床底下都趴在地上扫视过了，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看向茶几上的鱼缸，那里面有几只仿生金鱼在水景里游。仿生鱼不用喂不用换水，李贤在觉得无关紧要就扔在原地了。

金善旴把鱼缸里的金鱼徒手抓出来扔到旁边的杯子里，全然不在乎手上沾了养鱼的水，李贤在皱了皱眉毛，退后了两步。

这鱼缸不大，但水景做得倒是丰富，从假山到水草，一应俱全，金善旴一一撤了出来，发现假山下面果然有东西。

李贤在扔过来一包湿纸巾，金善旴拿出来东西后擦了擦手。

是一个被防水袋罩住的笔记本。

金善旴简直要晕过去了，没想到这个时代能让他三番两次的遇见纸张爱好者。李贤在显然不知道他在腹诽自己，他把笔记本从袋子里拿出来，这个笔记本看起来有些年纪了，边角都有些泛黄，被翻得有些皱起，他随便翻看了一下，是安藤博士的手记。

上面记录了近二十多年安藤博士设计第四代仿生人的草稿，灵感和速写，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金善旴发现前面大概有几页被撕去了，接下来则是当初第一位公开售出的一号四代仿生人的画像。

“撕下去的？是什么呢？” 金善旴喃喃道。

李贤在表示他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起居室外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是青木。

“老板，外面出事了！”

安藤博士的实验室出门转几个弯就到了其他工程师的实验室，他们大部分时间负责修缮和回收四代仿生人。

李柱延把昏迷中的金泳勋送进实验室里，整个人颓唐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他不明白，明明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一切正常的四代仿生人，为何突然同时出现故障？

难道真的跟梅森说的一样，被集体下了病毒？

这样想着，旁边的另一个实验室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玻璃破碎的声响，伴随着工程师的惨叫声。李柱延突然抬起头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声音的来源走去。

隔壁的实验室里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斗，器械全部倒在地上，一片狼藉。李柱延出门着急，根本没有带枪，他从地上捡了一把看似是割开皮肤组织的小刀，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障碍。

有工程师倒在地上，全身是血，看样子已经断气了。

李柱延心里觉得不妙，他越发警惕的往更里面探索过去，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反身就想要用刀刺向来人，被敏捷的躲开了。

李贤在左手挡着气喘吁吁的小骇客，不让他再往前来，后者正迈过躺在地上的工程师尸体。

“李贤在？你怎么在这里？”李柱延皱起眉头。

“这话该我问你吧？这里是我的公司，我当然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贤在今天被气笑了好几回了，“我反问你一句，李柱延，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李柱延回答，金善旴先惊呼起来：“你就是李柱延？”

“怎么，你认识？” 李贤在语气有点不爽。

怎么金善旴连李柱延都认识却不认识自己？

金善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他。” 李柱延则直接否定。

里侧的实验室突然传来痛哭声，这声音让人极其不舒服，是介乎于男性和女性中间的声音，或者说在变调一样，哭诉着让人来救救他。

李柱延和李贤在几乎是同时冲进房间，金善旴想了半天，从地上捞了一把手术刀跟了进去。

仿生人身上虽然有人造血液，但其实在他们的躯体里含量并不像血液对于人类来说那么高的，他们身上有太多零件的部分占据了很多空间。因此很少能够在仿生人实验室里见到这么多的血，墙壁上，地板上，操作台上，全部都是。机械臂倒在地上，手术刀和各种零件全部散落，在角落有一把电锯还在转，发出嗡嗡的声音，血从上面滴落。

在操作台的里侧，有一个仿生人躺在地上，是她发出的哭泣声。大概是传音器出现了问题，她的哭叫时大时小。

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李柱延就捂住了嘴。李贤在甚至直接背过身去，他看见金善旴神情警惕地拿着小刀亦步亦趋地走进来，把他拦到自己身前。

“别看！”李贤在想阻止金善旴，但已经晚了，越过他的肩头，金善旴看到了那位仿生人。

她恸哭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喉头惨叫着，从喉咙到下体被开膛破肚，显然凶器是那一把电锯。仿生人没有心脏，没有器官，她内里柔软的组织已经被割得稀烂，液体般流了出来，混杂着腹腔内的零件。

救救我的孩子！

她用雌雄难辨的声音这样喊着，她的下身连着一条长长的线，有电流在上面流通。线的那一头，一个婴儿在血浆蜷缩着。

金泳勋还在隔壁的操作台上躺着，而他的同类竟然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在死去。李柱延大脑一片空白，他用理智强压着自己快要断掉的那根线，忍着极大的痛苦蹲下身去，在血泊中捧起那个小小的婴儿。

婴儿紧闭着双眼，神情安详，已经死去了。

李贤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乎快吐了，他面色惨白的朝后退了几步，想要离这个仿生人远一点。

金善旴面色沉重，在这种时候他却意外的非常坚强，他靠近仿生人，看清她的芯片其实几近破碎，完全是靠着本能在挣扎。

他捧起仿生人的头，手指轻轻地一扣，芯片掉落出来，仿生人瞬间失去了力气，惨叫声停止了。

空气中只有电锯运行的嗡嗡声，三个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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